卡莲目光呆滞的在莉露姆的带领下到了一间空余的教官宿舍。
她就像是木偶一样僵硬的倒在床上,月光一般银白的长发黯淡而凌乱的披散在她的背上。手中下意识的抓紧了床单,僵硬而机械的,微弱的呼吸着。
“卡莲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卡莲一语不发,竟似恍若未闻。
莉露姆见此只能心中暗叹一口气。她知道她现在最好是离开这里,不要接触到卡斯兰娜的事情,也不要知道里边的事情。
一点也不要了解。
她礼貌的微微颔首,缓缓将门关上准备离开。
卡莲就这么一点点的看着门,那扇简单的木门,一点点的,缓慢又不可阻挡的,轰然合上。
咔嗒。门锁轻声扣上。房间里再无一丝光色。
卡莲转过头看向窗外。
天空没有一点星月光影,漆黑的就像是在深渊战线中,那死一般绝望的黑暗。
在第一骑士训练营,无论春夏秋冬,夜晚都能遍布星空的。卡莲看着那一无所有的黑暗的天空,将脸埋进枕头中。
连训练的地方,都是那么的艰苦么。
比任何地方都要冷,风雪比任何地方都大,考核比任何地方的要求都要过分,环境比任何地方都要恶劣...
为什么偏偏是修要承担这一切,为什么,偏偏是妈妈留下的弟弟要被这样对待!
我是姐姐啊,难道...
我就什么都做不到吗...
卡莲不禁再次回想起阿瑟在白天说的那些事情。
那些,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刀锋一样落在她心里的,某些不再愿意被提及的秘密。
“就算所有的人都死了,修也不可能会死。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着,都迫切的渴望自己能活下去。所以即使是在海啸面前,他只要有一块漂浮的,能让他浮出水面的木板,他都能靠它活下去!”
“他没有接受过任何的生存训练...”
“他会逼迫着自己的。”阿瑟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会逼迫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
“爷爷!”卡莲几乎是愤怒的喊着,隐约间似乎有着一丝哭腔“那是一无所有,根本没有尽头的大海!”
阿瑟没有说话了。
卡莲直直的看着阿瑟的眼睛。她在等待着,等待阿瑟真正的答案。
过了很久,阿瑟叹了口气。
“弗朗西斯,你自己和你的女儿说吧...把你告诉我的答案,原原本本的,和你的女儿说一遍吧。不然,连你的女儿也要讨厌你了。”
卡莲将微微泛红的眼睛转向了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依旧沉默着。
看起来就像事不关己一般,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石块的纹路。
“米奈希尔斯,米娅,你们都出去吧。”许久后,终于有声音打破了沉默。不过,却不是弗朗西斯的声音,而是杰拉德。
年轻的骑士们没有任何犹豫的接受了命令,离开了房间。
与其说是接受命令,倒不如说他们早都想要离开了。在那里每多停留一会,他们的也就越尴尬。
因为,修的失踪他们有直接的责任。
不过,米奈希尔斯他们离开后,杰拉德却没有走。他依旧坐在办公桌后,就像一块顽固的石头,牢牢地定在那里。
“从最开始,修就是我认定的,下一任卡斯兰娜族长”弗朗西斯默然的说着。
卡莲的眼瞳微微扩大。
“因此,无论什么都好,我从来没有肯定过他。我对他的要求从来都只有更好,更好,以及更好。可是...”弗朗西斯顿住了,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可是,他甚至连普通的天命骑士都不如。弗朗西斯在心中默念着。
那是它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修可以出人头地。他是薇拉用生命延续的儿子,他一生所致爱的人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修可以惊才艳艳。
可是事实上...
他根本不能接受那样的落差,他没有办法承认,这样的一个甚至可以叫做废物的玩意是他的儿子,是他和奥托薇拉的儿子,卡莲的弟弟!
“他现在的表现不是很好么。在最艰苦的地方,面对着最严厉的教官,进行着最艰苦的训练,经历着最严苛的考核...他现在不也应对自如吗。”
他无意识的撑着头,用力的抓紧了自己的头发。他现在的样子,用颓废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得知自己的儿子是这个样子,他很失望,很伤心难过。他原本也期望,通过训练,通过努力改变这一切,可是...
他连卡斯兰娜家族的标准都达不到。阿瑟亲自训练,将两年的时间完全用在他的身上,但是却几乎没有任何的效果,没有一点的回报。
他简直不像是卡斯兰娜的人,他的身体弱的简直不像话,他的性格软弱的简直不像个战士,无论弗朗西斯如何的责骂,如何的冷言冷语,他从来不会提出任何的异议。他只会选择把一切东西都往肚子里吞,从来都是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奥托薇拉用生命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那是点亮了他整个生命的光亮的人,那是他整个生命中最挚爱,最宝贵的人!她用生命换来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人吗!
我不认同...这样的人,怎么能对得起他的妈妈!
弗朗西斯的手指无意识的越收越紧,甚至都有一些怪异的声响传出。
真是幼稚啊...真是幼稚啊...
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为什么自己始终都像是一个滑稽的猴子,无论做什么,都像是一场猴戏!
手指不禁又用力了几分。
甚至,在很多年前,在那一年的修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连修能不能记事的时候,弗朗西斯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证明你的价值吧。而后转身离开。
自那天起,年幼的修就必须自己照顾自己。
冷了自己穿衣,热了自己洗澡。房间脏了自己清扫,无聊了自己打发时间。
什么都是自己来。不管什么都是自己来。
明明家里有很多女仆用人,明明家里还有很多可以帮助到他的人,但是...
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帮助他哪怕一点带你最细小的事情。
是的,自那时候起,再也没有人理会过这个脸上还充满了懵懂与茫然的孩子。
你可以祈求别人的帮助,你可以祈求别人的怜悯,但是...
那是没用的,没有人会帮助你的。
独立吧,自强吧。在冰冷的,漠然的世界中,活的像是一个大人一样吧...
这样,即使有一天...
有一天...
“父亲,难道,修不是妈妈孩子吗?”卡莲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抓着衣襟上,卡斯兰娜家族那枚闪耀的族徽“难道修不是您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弗朗西斯没有再说什么。
卡莲问的,也是一直以来,他在内心里无数次拷问过自己的问题。
那一切的一切或许都在短短的分开的几个月里,他终于想清楚了。
但是,却已经晚了日。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什么代价。自己因为那时的幼稚而犯下的过错,所要承担的代价...
是有可能永远的失去了他。
“爸爸,难道,妈妈在临走前,没有告诉你要好好的照顾弟弟吗...”卡莲用力的擦拭着眼角。
弗朗西斯不为所动。
“妈妈可是给我都写了信啊!那是妈妈最后的嘱托啊!”
卡莲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她在哭声中说出了一个弗朗西斯从来不曾知道的秘密“妈妈在最后的几天,给我写了信啊,她拜托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弟弟啊!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卡莲哽咽着“我要怎么样才能够完成妈妈的嘱托啊!”卡莲用力的将一封陈旧泛黄的信纸扔进弗朗西斯怀里,拼命的冲出门外,再也不看弗朗西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