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城。
又是半个月过去。
秋风瑟瑟,引天山之寒入米脂,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随着上次骚动的结束,米脂城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因为武家的家主武兆丰被反贼抓了。
要说这个时代谁最怕反贼,那必须是属地的官吏以及当地的豪族地主。
每逢乱世,民如韭菜,杀也杀不完,而地主和豪族就是那肥肉,每个人都想冲过去啃一口,甚至崇祯也想。
米脂的乡绅地主们本以为居住在城内,有守备以及官府的庇护可以固若金汤,然而张献忠的这一番操作,却彻底吓傻了他们。
尤其是米脂最大的地主武家家主都被抓了,这令他们胆战心惊,担心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于是,各种请求剿匪的文书如同雪片一样传到了陕西各大府衙,有些人甚至动用了人脉去威逼城内的官兵出去剿匪。
此刻城内陕西巡抚刘广生与朱国相就遇到这个问题。
看着三边总督杨鹤的剿匪催促文书,两人的眉头几乎都快碰到了一块。
“朱将军,那武家如今催的紧,甚至还动用了天水武家的关系向杨大人施压!你这,还是出兵吧!”
朱国相捂住额头,头疼不已。
回到米脂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他龟缩不出其实并不是怕了张献忠,而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
十八寨地形复杂,山峦众多,离这里有七十多里,若是大军围剿,只怕反贼退到绥德去,大军无功而返。
若是只派小部队围剿,朱国相又担心自己中了张献忠的圈套,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耗。
只要到了冬天,只要守住米脂,那城外的两万反贼自然就要饿死大半,到时候就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可惜,这一切都被那姓武的给害了!
这边在催着自己剿匪,那边竟然给反贼资助了那么多粮食!真是把朱国相给气死了。若不是武家背景深厚,在朝中与陕西都有人,朱国相肯定第一个拿他开刀。
此刻杨鹤已经再次催促,并且信中隐隐透露着威胁,朱国相明白,自己这次不出不行了。
“刘大人!这次我领一千户卫所兵以及五百精骑出城围剿!大人领剩下的五百精骑守城!在此期间,切记死守城门,严查任何入城之人,防止贼人再次偷城,断我后路!”
刘广生犹豫了一下,一脸疑惑,虽然那天很惊险,但他全程都在保护中,因此并无朱国相那般深刻的体会。
“朱将军,贼人真有此胆,敢再来偷城?”
朱国相苦笑连连,他其实也不确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献忠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他觉得只要给机会,张献忠什么都敢干!
“刘大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谨慎点好!”
刘广生愣了一下,随后也是有些垂头丧气。
被一伙反贼搞的这么被动,他真的很憋屈,他有些怀念在安塞或者肤施的日子了。
那里的反贼多可爱,虽然漫山遍野,虽然人多势众,但只要大军开上去,反贼立刻四散而逃,只需要抓人就可以了。
“忍忍吧!等我把他们赶到绥德,应该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有着一千五百户的精锐老兵,朱国相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张献忠吃掉,相反他肯定反贼会趁机退到安塞和紫金梁王自用汇合。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绥德巡抚洪承涛,但朱国相此刻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次日。
大军开拔。
朱国相带着五百精骑与一千名步兵精锐开赴出米脂城前往十八寨的薛家崖。
在刚离开米脂城十五里处的时候,一道狼烟突然在一个远处的山坡上升腾而起,
看到这股狼烟,朱国相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明白,一定是张献忠提前安排了哨兵!
他被发现了!
“张献忠!王八蛋!”
十里一狼烟!
一共五道狼烟在路上接连升起。
而此刻薛家崖上,得到这个消息的张献忠等人再次聚集在了会议厅内。
不同于上次的各抒己见,这次所有人都不开口,而是将目光盯着张献忠,等待他的意见。
此刻,所有人都信他有办法!
张献忠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眼,这才慢斯条理道,
“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大王!这次打算怎么打?偷城吗?还是偷袭?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继伟一脸兴奋的站了起来。
“继伟!坐下!听大王怎么讲!”
袁明清轻声呵斥一声。
李继伟闻言立刻摸着头,笑了一下,赶紧坐下。
张献忠环视众人一眼,最后很果决道,
“这次!我打算正面迎战!”
此话一出,所有人摸不着头脑,就连李海涛都有些疑惑,毕竟义军如今的战力啥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只怕与官兵一个照面就会崩溃吧,这怎么打?
袁明清站了起来,善意的提醒道,
“大王!如今他们才训练了不到一个月,到时候就算赢了,也会损失惨重!”
听到这话,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都希望张献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张献忠叹了一口气,没有解释,而是站了起来,背过身子。
“你们都希望我能像上次一样运筹帷幄对吗?”
不约而同,所有人都露出相同的眼神。
回过头,看到这眼神,张献忠正色道,
“为将者当守正出奇,以正合,以奇胜。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亦不愿兵行险招。上次之事,实属无奈。而这次则不同,这次,才是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
拍了拍手掌,两名卫兵抱着一个沙盘走了进来,并放在地上。
沙盘不大也不过五尺见方(约1.5米),但上面的沙砾却简单的摆出了十八寨附近的地形图,虽然不是特别的准确,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至少张献忠也是摸着石头过河,问了无数附近的人才摆出来的。
“你们看!”
指着地图上朱国相的官兵标记,张献忠用木条在沙盘上画了一条线。
“这条路线是官兵的行军线路,上面并无任何险要的地势,也无任何可以作为防守的区域!只有连绵不尽的丘陵还有这一条峡谷!”
看着沙盘上的轨迹,陆翊眉头皱起,
“大王是说流溪峡?”
“陆翊,你知道这个峡谷?”
李海涛问道。
陆翊点了点头,
“这条峡谷以前是无定河的支流,但这三年的干旱导致它干涸了。穿过峡谷再走七里路就是薛家崖,因此它是目前前往薛家崖最近的路线!
但这条峡谷的内部两侧宽敞离崖壁较远并不适合埋伏也不适合火攻,其出入口唯有一些稍高的山峦土丘,不知道大王打算如何利用?”
张献忠点了点头,笑道,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我选的最终战场!也是这附近唯一能克制骑兵冲锋的地方!
干涸的河床留下了大量的碎石,这些碎石参次不齐,却又很光滑很尖锐,能有效防止骑兵冲锋!所以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是一千五百名步兵!”
张献忠眼神逐渐冰冷,仿佛冷血动物一般冷漠道,
“而这就是我们最终的考验!吃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