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龙卷一悍刀行第151章心鞘藏锋<b>最新网址:</b>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已经干瘪的钱袋就出现在了齐敬之的掌中。
他看了一眼这个似乎什么都没装的钱袋,语气远比先前取出藏锋法时要郑重得多:「这是我的一位故人所赠,他是巢州焦氏的嫡系子弟,祖父乃是一位掌军的军侯,你如有意……」
其实齐敬之也只是临时起意,半是看在老魏的面子上,不想他为之辛劳一生的九真魏氏就此衰落下去,半是替眼前的魏豹可惜,不想他走上东海金刀魏的老路。
魏豹闻言,脸上感激之色愈浓,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瞒恩公,我能当上驿卒,还在兵册上列名什长,一半是自己敢打敢拼,剩下一半则是靠着叔爷的面子。军中的功法我也试过,几年下来厮杀的本领长进不少,这里……却没有半点儿动静。」
他一拳重重砸在自己的胸口,脸上有对以往修行不成的颓丧,更多的却是即将改变命运的激昂振奋:「不只是我,全族但凡成器一些的子弟,叔爷或多或少都有过关照,实在是……实在是……」
齐敬之闻言默然,只觉老魏远比自己所想的大气,偏偏这九真魏氏委实不大走运,竟像是一族的机缘气运都在老魏的身上耗尽了似的。
「只盼老魏若是泉下有知,不要怪我擅作主张才好。」
齐敬之心里一叹,情知自己一时动念,其实是有些冒失的,只不过先前赤金刀已经落在了魏豹和哥舒大石的眼中,除非立刻将二人灭口,否则自己来辽州还刀之事已经无法瞒人。
哥舒大石或许不在意,但魏豹却难免会动什么心思,无论是他自己想方设法求取,还是赶回去发动九真魏氏的族人前来讨要,抑或暗中勾连外人谋夺,个中消息都难免会走漏出去。
与其到时候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让赤金刀落在哪个不知品性的人手里,还不如直接了当地告知魏豹,让他自己选择要不要做下一个金刀魏。
念及于此,齐敬之忽然觉得,自己能在九真郡城外的茫茫丘陵荒野之间遇见魏豹,还恰好让他瞧见了赤金刀,随后更是并肩除魔,确实有那么点儿因缘际会的意思。
这一刻,他对于当初邓符卿口中所谓「相隔万里、萍水相逢的一段天缘」,不免有了更深的体悟,虽没有全然相信,却也愿意依照自己的心意而行。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哥舒大石忽地大笑一声,话音里满是兴奋:「藏剑心肠、吞舟肚量,原来是这个意思!」
齐敬之与魏豹闻声回头,就见他正用双手将黑刀举在胸前,一对眸子恍若灯芯,燃起熊熊光焰,映得眉发皆成青碧之色:「原来我哥舒氏紫髯碧眼儿的身躯,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刀鞘!」
哥舒大石死死盯着眼前的黑刀,一字一句说道:「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今而后你就姓哥舒了!至于名字么,若是你能将我吞了,便是叫哥舒大石又何妨!」
说罢,这个紫髯碧眼的少年竟是绝然举刀,在自己眉心狠狠一割,伤口处立刻有大量鲜血涌出。
殷红之中隐隐透着青意的鲜血沿着刀尖淌下,顷刻间就流遍了刀身。
下一刻,黑刀陡然一震,猛地崩散开来,化为一团凄凄然的黑气,又聚拢成黑漆漆的刀鬼之形。
这刀鬼与先前颇有不同,如烟似雾、像虚还实,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碧色光晕,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却又同样的丑陋凶残,兀自手舞足蹈、张口咆哮:「哥舒大石!哥舒大石!」
见状,哥舒大石咧嘴一笑,抬手在额头上一抹,掌心便被自己的眉心血涂满,同样泛起碧色的微光。
他探出手去,死死攫住刀鬼,口中暴喝出声:「从今而后,你便是我心中刀,我则是你身外鞘!看看是我将你炼成掌中神兵,还是你将我化成
刀中恶鬼!」
说着,哥舒大石便将刀鬼往身前一拉,旋即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去。
那刀鬼非但毫无反抗之意,反而主动朝哥舒大石的口中涌入,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哥舒大石的衣衫上骤然崩开无数道细小的刀口,再细看时却又不仅仅是衣衫,而是他的全身肌肤都在崩裂,仿佛同时在被千百口利刃切割,密密麻麻的伤口倏然显现,凄艳的血珠从中渗出,让他瞬间成了一个血人。
哥舒大石的脸色骤然苍白,连眼中透出的碧火也减弱大半,飞快缩回了眼眶。
他的身躯猛地晃了几晃,踉踉跄跄地在海水中淌出七八步,但终究还是站稳了脚跟,并没有就此倒下去。
下一刻,就见这个紫髯碧眼的少年缓缓转身,朝另外两人绽放出笑容,由衷畅快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扭曲狰狞。
不远处,齐敬之和魏豹早已愕然起身。
「藏剑心肠、吞舟肚量?」齐敬之默念一遍,只觉天下之广大、道途之奇绝,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原本在他想来,藏锋法的要旨虽只有寥寥几行字,意思却极为明白晓畅,是断不会令人读出歧义的。
偏偏哥舒大石瞧过之后,从中领悟出的道理竟是截然不同,给黑刀的名分也委实太过古怪,似乎是以髯奴青牛、辟邪御鬼的血脉奇术为心鞘,将黑刀纳入其中,从而彻底压服炼化,堪称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然而感受着哥舒大石身上散发出的锋锐气息,齐敬之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成功藏锋了,用一篇极粗浅的法门将一柄不知封在丘底石椁中多少年的魔刃鬼兵收入了鞘中,而刀鞘便是哥舒大石自己。
风险极大,稍有差池就会死得凄惨无比,但成功后的收益亦是极为丰厚。
在齐敬之的感应当中,眼前这个片刻前还无半点修为在身的同龄人,在冒险行此藏刀吞舟之举后,已是在顷刻间成功凝聚心骨、开启灵窍,并以哥舒刀的凄然刀气为食,在餐霞这一层同样走得极深极远,哪怕下一刻就显化出提刀御鬼的磅礴心相,齐敬之绝不会有半分惊讶。
与之相比,那个诵经役鬼却遭了反噬的黑衣妖僧就实在是不值一提了,非但血脉和资质远远及不上哥舒大石,性情心志更有天壤之别。
至于那柄已经姓了哥舒、甚至能散而为气的鬼刀,相比起沐瑛仙口中以伴生器灵为根基所炼制的先天本命器,或许可以称为后天本命器?
「只不过这柄后天本命器时时刻刻想要取刀主而代之,自己来做所谓的哥舒大石。」
齐敬之禁不住心生感慨,魏豹也好、哥舒大石也罢,都是为了获取力量而毫不顾身惜死的狠角色,便是他齐敬之自己,不也是得了一卷来历不甚明了的残经,对许多修行关窍尚且一无所知,就毫不犹豫地练上了?
本就出身寒微,若想超凡脱俗,又岂会没有代价?
念及于此,齐敬之便仰头向天空望去,良久却只见碧空如洗、月白风清,并没有什么灵气涌动的异象。
齐敬之又看向哥舒大石,见他眼如青玉、眸光清明,也不像是无声无息就遭了迷神之劫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纳罕,目光便在对方身躯上那些鲜血淋漓的刀口处打转:「难不成竟是误打误撞,用这种极为粗暴的方式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平衡了内外灵压?」
看见他的奇怪举动,哥舒大石疑惑地朝天上望了望,又低头审视了一下自身,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当即收回目光,慢慢踱到了两人身前。
他有些虚弱地倚靠着自己的青牛,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那具被剥去了背上鳞甲的牛尸,喉咙动了动,接着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齐敬之与魏豹一怔,先前被忽略
的饥饿之感也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当下彼此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盯着蓝鳞海牛的残尸,俱是目露奇光。
许久之后,黑白虎纹异兽和皮肤嫩绿的青牛合力,依靠虬褫腰带将蓝鳞海牛的残尸生生拖进了岸上不远处的渔村。
因为先前蓝面刀鬼的肆虐以及之后海边传来的骇人声响,除了村边上被残杀吞食的几户人家,这处小小村落里家家关门落锁、一片黑暗死寂。
三人接连敲响了几户人家的院门,好说歹说才将这座村落从恐惧之中唤醒,转而到处都是嚎哭悲叫,纷纷然乱成了一团。
这种情势下,反倒是三人中最不起眼的魏豹站了出来,用身上的赤袍皮甲和魏氏子弟的身份勉强安抚住了村民,随即带着一队丁壮打起火把,去海滩上收殓遇害之人的残尸。
剩下的人则远远绕开黑白虎纹异兽和满嘴尖牙利齿的青牛,聚拢在村中空地上,在村老的吩咐下燃起篝火,架锅烧水、准备吃食。
待齐敬之与哥舒大石将两头异兽赶到远一些的地方,几个村民战战兢兢上前,先用村里的猫狗试过毒,接着便将没剩下多少脏器的蓝鳞海牛割肉剔骨、大卸八块,除去给那两头一看就不吃素的异兽留下一份,其余的都投进了烧开的大锅。
缺了一只角并一大块头皮的硕大牛头被单独割了下来,摆在了一张铺着白布、供着香炉的木桌上。
再之后,等魏豹带着满脸凄然、步履沉重的丁壮们回来,百十户村民在村老的带领下祭拜过亡魂,这座小小渔村里已经飘起了一股奇异的肉香。
喷香的牛肉很快就被端到了齐敬之三人面前,领头的村老更是亲自捧给魏豹一大碗,脸上除了感激,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敬畏。
无人得见处,那片如今已经空无一人的沙滩上,海水中忽地冒出一只黑灰色的癞皮老狗,使劲儿抖了抖身上湿漉漉的稀疏毛发,登时溅起漫天水珠。
它蹚着浅浅的海水缓步前行,在蓝鳞海牛倒下的地方徘徊片刻,接着就爬上岸去,在蓝面刀鬼食人饮酒的地方仔细嗅了嗅,随即一溜烟儿地朝着渔村的方向跑去。
这头癞皮老狗跑得极快,只可惜左后腿是个跛足,跑起来难免一瘸一拐。
不多时,它就悄无声息地进了渔村,在阴暗处观望良久,忽地仰头发出一声响亮的犬吠。
下一刻,渔村内外无论家犬还是野狗,立时狂叫不止、群相应和,嘈杂之处宛若千百只狗相吠不休。
与此同时,赖皮老狗自己却是人立而起,在阴暗处一闪,已是化作人形,竟是一位跛足的癞头老者,头上半秃,长着大块大块的难看黄癣,身上穿着一件极不起眼的灰色布袍,脖颈、手臂等处***在外的皮肤俱是皲裂如同龟纹。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走到村中空地,自顾自去大锅里拎起一根牛棒骨,竟是丝毫不怕烫嘴,吸溜吸溜地将其中的骨髓吞尽,又随手将骨头丢了回去,砸得大锅中汤汁四溅。
偏偏站在铁锅旁的村妇恍若未见,任由这个跛足癞头老者又从锅里捞了一根牛肋骨出来,旁若无人地张口大嚼,淋漓汁水洒得前襟上到处都是。
他仰着头,一边大口啃着牛肉,一边溜溜达达地从祭奠亡魂的祭桌边走过,瞧见供在桌上的牛头,一双昏花老眼倏然一亮,竟有些迈不动腿、走不动路了。
「哎呀呀,这东海摇牛的头颅最是细嫩肥美,扔在这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跛足癞头老者叹息一声,抬手在油光锃亮的嘴巴上抹了一把,扭头看向立在身旁的少年刀客,忽地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稀疏黄牙:「这位小哥儿正是长筋骨的时候,不去大口吃肉,站在这里一个劲儿瞪着老道我作甚?」
「前辈是道门中人
?」
齐敬之看着跛足癞头老者,嘴里轻笑一声:「敢问前辈,何谓东海摇牛?」
跛足癞头老道眸光一闪,上上下下将少年打量了一番,摇头道:「凤丫头教徒弟忒不严谨,什么都不懂就敢放下山来,也委实太过随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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