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乔自从住入半山岛后,便日日捕鱼为生,既无江湖纷扰,又无营生之忧,可谓悠哉悠哉。但凡事太美太满,总要招来人嫉天妒,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这一日,楚鸣乔正于半山岛外收网,却忽的见着远处的湖面有一大队行船直驶过来。待抵得更近些时,楚鸣乔才辨出船上挂着的黑凤旗,却不正是神遂宫的旗号么?楚鸣乔心下一稟,当即丢开渔网要往樵岛赶去。
但不待楚鸣乔开动小舟,这船队便在湖中拐了个弯,却是朝着他孤山小岛直奔过来了。
楚鸣乔大为意外,索性就站在船上等他们过来。只是当数十艘船儿将他堵在半山小岛岛畔时,楚鸣乔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或是本能反应之故,楚鸣乔在面对这围堵上来的黑压压的舟船时,第一反应竟是紧紧的握住了手中长剑。
正此时,对面宝船内忽传来一声轻蔑话语,语音未落,便又有一个黑色影子一闪而过。楚鸣乔只觉得身子晃了一下,人就已经被摔落在岛畔的沙滩上了,而此刻立于他身前的,却不正是独孤尘么?
楚鸣乔心里一阵慌乱,但独孤尘却指着他愤道:“小子,我杀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楚鸣乔听罢又心底有气,便直道:“我并未招惹与你,凭什么要来杀我?”
却不待话音落下,楚鸣乔已经被独孤尘一脚踢跪在数丈外的草地上了。楚鸣乔觉得胸口闷痛无比,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独孤尘却满脸怒火的径直过来,待走到楚鸣乔面前时,他才又恨道:“你掳走凝儿,又引碧霄仙子来犯神遂宫,我杀你一千遍都不为过。”
楚鸣乔觉得冤枉,便急要起身辩解,但独孤尘却迎面一掌拍来,只是将楚鸣乔击得动弹不得。楚鸣乔虽远不敌于独孤尘,但这般无辜被冤,且又一直跪地难起,便又是他所不肯的了。如此,楚鸣乔便再度要直起身子,但独孤尘又复以掌力相压,却是迫得楚鸣乔再难如愿。
楚鸣乔知道自己起不来身,而身上又剧痛难当,如此再坚持几回,他便也只能再无力气的伏在草地上吐血了。
见情形如此,船上的铁胡须连忙冲过来欲要求情,但独孤尘只怒着回瞪了他一眼,铁胡须便乖乖的缩回一旁了。倒是司空野渡见状后上来劝道:“此等武功低微后辈,不值得教主出手。”
但独孤尘却似乎并不肯放过楚鸣乔,便见他大手一挥,一柄金黄明亮的大剑便已抵在楚鸣乔背心了。楚鸣乔能感受到背心扎来的寒芒刺痛,便兀的冷笑了出来。
独孤尘察觉到楚鸣乔的笑声,便怒吼道:“你笑什么?”
“我笑老天对我不公。”楚鸣乔冷道。
独孤尘听罢当即仰天大笑,笑罢又对着楚鸣乔喝道:“自己该死,关老天何事?”
楚鸣乔却又冷笑一二,遂才答道:“我未做错什么,天下剑盟的人要来杀我;我于此避世独居,你神遂宫又要来杀我。你说我就这么该死么?老天公平吗?”
楚鸣乔虽说的低沉,但其中的不甘和怨念,却似一种永续的控诉。只是控诉也需得找对了人,否则说了也是白说。
“哈哈。小子死到临头,我便叫你死的明白了。一切都是你自己没本事,只能处处被人鱼肉驱使,像你这样的废物,江湖每天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个,岂可独你一人喊冤?”独孤尘轻蔑道。
楚鸣乔本已想过这些事情,但他从小受得仁善教导,公平、正义四字早已深入己心,便每每还是情愿相信善恶有报的道理。如今于死前再受独孤尘这么一番嘲讽,他只能选择心灰意冷的死去了。
就在独孤尘行将一剑刺下时,湖上忽有一声急喊传来。独孤尘回头一看,却见着独孤凝正划着轻舟飞驰而至。独孤尘大抵知晓二人情形,心里亦一直反对,便更不会叫楚鸣乔得了便宜。如此,独孤尘便毫不犹豫的一剑刺了下去。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际,一旁的铁胡须便向着剑刃飞扑过去,结果是楚鸣乔没有被刺死,铁胡须却被独孤尘的长剑割得浑身是血。若非是他皮糙肉厚,刚才这一下非得被这剑锋开了膛破了肚不可。
独孤尘大为震怒,便又要再杀楚鸣乔,但独孤凝已经疾步赶来相护,独孤尘就算再想杀人也无法遂愿了。
“混账!统统都是混账!”独孤尘怒喝道。
一众部下自是跪地承认,罢了又劝他息怒。但独孤凝却不奉承与他,她只悲伤的抱着楚鸣乔询问探看,关怀之情遂油然而出。可是独孤尘越是见着女儿向着外人,他就越要发怒,怒到极点时,他便又要提剑来刺。
独孤凝却一把挡在楚鸣乔身前说道:“爹爹要杀他,就连我也一块杀了吧。”
独孤尘气的直欲发疯,最后便怒火攻心的喝道:“凝儿,不要再逼爹爹了。”
听得独孤尘如此口气,四下部众便又要连声求情起来。但独孤尘却大手一挥的喝道:“此乃我家事,谁敢来插手?”
四下当即默不作声,独孤尘便又喝令独孤凝让开,但独孤凝抱定决心要和楚鸣乔同生共死,便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独孤凝都毫不动摇。躺在地上的楚鸣乔知道她父女二人生了怨,便打起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天下皆不容我,我便欣然去死。独孤姑娘,你还是走吧。”
独孤凝听得楚鸣乔说的如此悲戚,便忍不住泪花翻涌起来道:“天下不肯容你,我来容你。你若求死,我便和你同去。”
楚鸣乔急的直摇头,接着便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最后竟幽幽微微的昏厥过去。独孤凝吓得面色惨白,只呼来人救治,可是独孤尘不发话,谁敢上前?
如此情形早已激得独孤尘面目扭曲起来,稍许又见他欲要气爆一般的连连怒吼道:“混账!混账!混账!”
独孤凝一边安抚楚鸣乔,一边又向着独孤尘哀求,要他放过楚鸣乔。可是独孤尘铁石心肠,便不管她怎么求都不愿答应。
独孤凝毫无办法,但见得楚鸣乔越发虚弱,她便也心底一狠道:“他若死了,我也只好随他而去。”
“混账!爹爹生你养你十数年,你可曾有一丝感念?今番他一个外人受死,你却要以死威胁爹爹,你这是不孝!”独孤尘气不打一处来的喝道。
独孤尘一直对独孤凝宠溺有加,自她生下来后从未说过一句重语,更莫说像今天这样火大的话了。
独孤凝觉得心里愧对父亲,便当即又失声痛哭起来,罢了才说道:“爹爹辛苦将我养大成人,我岂敢忘本?我只求爹爹放他一马,其他事情,凝儿绝不敢逆了爹爹意思。”
可是独孤凝越要为楚鸣乔说话,独孤尘就越是觉着莫名生气,待得独孤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却大手一挥的回绝道:“此人几番欺你诱你,又引碧霄仙子犯我神遂宫,实在罪大恶极。”
独孤凝当即摇头辩道:“楚鸣乔真心待我,并非欺骗与我;而去找碧霄仙子,也是我的主意,算不到他头上。”
独孤尘一愕,便恨道:“你为何要干下这等蠢事?”
“碧霄仙子与萧让交好,若她知道萧让为神遂宫所擒,定要来闹。我只好坦诚相告,而她也答应此去不生杀戮,且事后既往不咎。这是于爹爹有益之事。”独孤凝说道。
独孤尘辩解不得,只得忿忿道:“碧霄仙子此行不仅拆了养丹堂,还打伤我许多弟兄,他日传出江湖去,却教我独孤尘如何做人?”
独孤凝再欲解释,但独孤尘却决绝道:“此人行止不端,包藏祸心,断断饶恕不得。此事不可商量。”
独孤凝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若决定之事,天下断无人能拉回。如此,独孤凝便绝望道:“爹爹非要杀他不可么?”
“非杀不可!”独孤尘坚决道。
独孤凝却控诉道:“出走樵岛是我的主意,去寻碧霄仙子也是我的责任,可是爹爹却总要算到他的头上,实在不公。”
“你还敢和我讨论公平?当日你私去八方城通风报信,我宽恕了你;你阵前乱发号令,我代你受罪;爹爹一直护你,到头来换到的是什么?是你私自出走,是你引狼入室,你敢说所有这一切和这小子没有半点关系么?”独孤尘恨道。
“爹爹爱护我,我心里感念,所有罪责我亦甘心承担。可是我只求爹爹饶他一命就好,你为什么不答应?”独孤凝幽幽说道。
独孤尘见独孤凝终是不死心,便唤来司空野渡道:“左护法来给少宫主讲一讲,此人为何非死不可?”
司空野渡却脸色一怔,稍许才上前说道:“教主行事最讲公允,少宫主切莫误会了他。”
独孤尘却气犹未消的说道:“讲重点说。”
司空野渡只得点点头,便说道:“神遂宫行事,最尊宫规、神谕。但宫规里有明文规定,凡神遂宫中人,不可与外人深交,更不可……”
独孤尘眉头皱了皱,又催促道:“接着说。”
司空野渡只得继续说道:“更不可与外人生了情愫。否则此外人需受烈火刑罚,而本人亦要被打入水牢禁足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