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故魂再现
再次见到他所熟悉的鬼已是几年以后。他终于在一家酒馆里找到了多年未见的谢必安,他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在范无救没反应过来时,谢必安认出了他,那一刻,谢必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
那时,谢必安独自一鬼坐在一张酒桌前,桌上除了三个装了液体的杯子,什么都没有。范无救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平静地轻声道:“无救,你可还记得我吗?”
范无救先是一怔,随即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这张熟悉的面孔上,他有些吃惊:“谢必安?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几年你和许涟溪去哪了?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面对范无救的追问,谢必安只是苦笑,没有回答,只是示意范无救坐到他对面,并把一双形似筷子的东西塞进范无救的手中,沉默许久后,突然说了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这双材质好,不易开裂。”
范无救低头看了一眼这双“筷子”,想起几年前那个夜晚、那个空旷的山谷、那个绝境时达成的约定,他恍然大悟,把这双“筷子”藏入袖中。
“多谢了。”他装作轻松地笑了笑。
“不必等了。”谢必安再次开口,淡然中掺杂了一丝伤感,“许涟溪他放弃了燎原之志。我已与他决裂。无救,在下敬你一杯。”
说罢,高举酒杯,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告辞。”
“谢必安!”范无救猛然回过神来,叫住谢必安,“既此事将成,又何苦要走?”
“我本无避难之意,云翃亦非善类。我有我的信念,捍卫我心中的道统。至于出手相助,不过是念及你为我们除尽那群厉鬼之恩,借此还个人情罢了。”谢必安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范无救。
“云初墨也是星火中魂。”范无救莫名有些激动。
从背影看,谢必安似乎是点了点头:“但不纯粹。”
范无救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来,谢必安早已无影无踪。
他端起酒杯,默默饮下,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
结界中,范无救掏出那双所谓的“筷子”,一手一根,娴熟地转动起来,似乎企图通过这样看出什么。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压根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的是许涟溪在在重宵城边说的那番话。
等等,斩魂剑?
一个念头在范无救脑中闪过。
它也是关键要素之一!
范无救停住手上刚才的动作,把两根“筷子”都握在左手上,腾出的右手在空中一划,变出斩魂剑,在魂力的控制下,它变成了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范无救握紧匕首,将其中一根“筷子”从侧面纵向刨开,被分成两半的“筷子”掉落在结界的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根发着蓝色荧光的细长光柱悬浮在半空中。它的形状与“筷子”几乎完全一样,大小比“筷子”略小一圈。
范无救笑了,伸手想去抓住它,谁知手碰触到它的一瞬间,它便开始疯狂地旋转、展开,凌空构建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线条,却无法辨认是何图形、什么意思。他立刻想到了第二根,这很正常,第一根不全,但凡思维正常都会想到第二根。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根剖开后也是类同,所形成的线条很巧妙地补上了第一根所形成的大部分空缺,可惜,只是大部分。不全的图形依旧是什么都辨认不出,莫非还有的三根?
是的,有。不过第三样的量词不是“根”而是“本”。
(贰)戎马之生
范无救思索片刻,掏出那本古籍,从后向前快速翻动。他很幸运,这次选对了翻的方向,如果方向反了,也组不成完成的图形。每翻到一页,都会从中浮出蓝色的线条补上一段空缺,转瞬之间,一幅完整的立体画卷展现在范无救眼前。
一切都来得太顺利,然而,只是看起来。
范无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不知道如何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可难办了,如果不能把这些东西恢复原样,他总不能带着这么大一玩意儿去九幽城吧。
他弯腰蹲下去来回地翻动古籍,又摆弄被剖开后掉下来的外壳,搞半天没整出半点名堂。突然,他似乎是被绊了一下,向前趴倒在地上,手中的外壳顺势飞了出去,打在凌空构建的蓝色线条上,一部分线条急速合拢,化为蓝色光柱,另一半外壳自动飞起,二壳合一,包住光柱,一同坠落到结界的地面上。范无救喜出望外,急忙收了第二根,失去了大框架的剩余蓝线同时钻进摊在一旁的古籍之中。
收完这些后,范无救低头看了看脚下,顿时是毛骨悚然。刚才绊倒他的,既不是“筷子”的外壳,也不是古籍,而是一张苍白的人脸,只有一张脸,连头颅的框架都没有,也没有什么眉毛、瞳孔之类的深色东西。它嵌在结界的地面上,整张脸上的颜色只有白色。范无救急忙变出斩魂剑,指着那张脸,许久,人脸毫无动静。
也许是我技术差,结界不够平坦吧。范无救这样想。
他收起了“筷子”和古籍转身,一挥手,结界烟消云散。
可他并不知道,在他移开试线后,那人脸冲他阴鸷一笑,冒起白烟,化作一股阴风随他离开结界,在他上路后,也依旧紧跟其后,徘徊不散。
九幽是个大城市,东方鬼界疆土辽阔,九幽与战乱中的界城相距近万里,现在又值午夜,正是九幽最为繁华热闹的时段。
九幽本是九泉、幽陵、幽都三镇,后因联络过密渐渐合为一城,各取一字得名九幽。
现在范无救到达的,是幽都,是六朝以前的旧都。城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格外喧嚣。
范无救莫名有些兴奋,他随着鬼群进了城。他拦住了一个衣着朴素的男鬼。
向他打听云初墨的去向,男鬼告诉范无救,今日正值中元佳节,云初墨正在九泉闲游,要有事见他须得等明日子时以后,还劝范无救今天就先别去找他了。
范无救皱了皱眉,正准备告辞离开,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自己似乎犯了一个滑稽至极错误。
“哎不对啊,云大人可是一城之主,他的去向阁下是如何知道的?又如何得知他明日子时才肯办事?”
“嗯……在下刚曾在九幽远远地瞧见云大人,听他与别人说找他要等明日子时之后。”那鬼笑答。
“那您耳朵还挺好。”很快发现他思维破绽的范无救也笑着回了他一句。
“您过奖了。”那鬼恭敬地回道。
“只是这里是幽都,距九泉又有百余里路,现在刚至子时,您若是刚从九幽到此,听闻此言已是昨日的事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受范无救话的刺激,那鬼突然脸一沉,射出一道魂力,直冲范无救面门。
范无救闪身一躲,躲了过去。他连续发来几道攻击,都被范无救躲过去了。
范无救没还手,不是不想,是不敢。
不是因为他怕自己打不过,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幽都鬼卒早已看见他们的打斗,若是一直躲避尚还有一丝逃脱的可能,若是还手不仅会把伤害面积扩大,还会一起追究责任。
自己还有重任在身,拖得时间越久越危险。
这破坏了幽都鬼民美好的中元佳节的打斗最终因鬼卒的介入而被迫暂停,他们被拉开了很远,两条索魂链紧紧地套在他们两个身上。
“出什么事了?”一个嘹亮而冰冷的声音从城头响起,“让我看看。”
“区区一场打斗事件,何须劳烦云大人出马……”
话音未落,云初墨纵身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轻轻落在他们中间。
“云大人,在下有要事禀报!”听闻此言,范无救立即喊道。
“哦?”云初墨饶有兴趣地看着范无救,“说吧。”
“此地不太方便。”
云初墨笑了,示意鬼卒们押着跟随着他到了一间暗室里,鬼卒纷纷退下,只留范无救和云初墨二鬼。
“在下已经找到您要找的证据了。”范无救一边按照之前的步骤打开,一边说道。
“他们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他们要传递的消息真是煞费苦心呢。相隔那么远,几乎毫无关联,影响因素又众多,若不是知道内部消息,恐怕很难发现。”云初墨看着眼前这用发着蓝色淡淡荧光的线条构建起的立体画卷,以及上面的标注,笑着说,“你们怎么找出来的?为什么甘心送到我这里?”
范无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直觉告诉他撒谎反而会更糟,于是强作镇定如实答道:“具体位置是一个叫许涟溪的鬼得出的,他还想出了得到东西的操作方法,我和谢必安分头按他的说法找到的来自不同地方的物品。”
说完范无救才发现这真相听起来像极了谎言,或者有点甩锅的意味,他感到了一丝恐惧。
“那可否让我看看你命魂中的记忆?”云初墨笑得格外诡异。
范无救同意了。他既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至少在他所存的记忆中没有,所以在范无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而且还能赢得眼前这个人的信任,何乐而不为呢?
云初墨抽出了他命魂中的记忆,仔细的查看,而范无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同时还有空虚,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恢复了,毕竟被抽走的只是记忆的复制品,而非记忆本身或者命魂。
许久,云初墨长叹一声,缭绕在他身边的白雾烟消云散。
他笑看着神色恐慌的范无救,对他说:“你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一起驻守九幽?你很有潜力,将来,必能接任守护九幽的重任。我收你为徒如何?”
范无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云初墨凭借这些证据揭穿了当任楚江王的密谋,楚江王被裂魂处决。
所谓裂魂,是一种极为残酷的杀戮手段,从魂魄上一点一点地撕裂出小块,直至魂飞魄散,是为魂飞魄散最为痛苦的方式,一般只有谋反或进行过大量屠杀才会判裂魂处决。
原来的云初墨既算文臣又算武将,身兼两职,算是个奇才。
现在,云初墨成为新任楚江王,并以幽冥十王之一的身份管理九幽,九幽城也再一次成为直接受中央管理的城市。
此后,范无救一直跟随云初墨,云初墨不管是练兵还是巡察都会带着他,有时甚至会让他参与一些重大事件的策划。
范无救是个很争气的徒弟,很快竟升到了参将。
一日,云初墨突然在城头召见范无救。
当范无救急匆匆赶来时,云初墨头也没转,只是背对着他。
“你可知鬼界什么节日最为盛大?”不等范无救开口,云初墨就首先发问道。
“当是中元节。”范无救思考片刻,答道。
云初墨长叹一声,道:“起初并非如此,我东方鬼界节日颇多,有四节极为隆重。元日当为首,其次为上元,中元与下元规模较为相似。近些年,不知为何中元节成了最隆重的节日,便有市民调侃,说我朝已到中年,将为下之势而衰。也有几分道理啊,如今鬼界危机四伏,酆都却一片歌舞升平之景。这粉饰太平又能掩盖多久?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想这天下苍生宁愿要这粉饰太平,也不愿见乱世战火。范无救,无论酆都如何,切莫做自毁长城之事。”
“徒儿谨记!”范无救说罢叩首。
“想必你之前对‘星火’一词早有耳闻,那么,你对此的理解是什么?”云初墨再次轻声问。
范无救略加思索答道:“星火者,燎原之势也。想必取此名意在以燎原之势破鬼界之律。”
云初墨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城墙上回荡。
范无救不知所措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们确实要打破一个规律,但不是鬼界的规律,也不是三界的规律,而是一个更庞大、更坚固、阻挡了三界安定的规律,这条路很难走,但是为了我们的信仰,我们甘愿走下去。”云初墨昂头说道,嘴角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
“讲。”
“从那个镇魂司鬼差到谢必安再到您都用很郑重的语气提到过‘信仰’这个词,那请问您和他们口中的信仰到底是什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云初墨瞬间变得冷漠,“现在言归正传,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你不再是我徒弟,也别再叫我师父,以后我们只有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你别再像之前一样不得我命令私自来找我了,若有违反,同其他鬼将一样,军法处置!有急事上报也要经我同意才能来。还有,不出三日你就会得到通知,降职三级。”
范无救彻底怔住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不知所措:“定是徒儿出言不逊冒犯了师父,万望师父恕罪!”
云初墨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的范无救,只是冷冷地说道:“我说了你不再是我徒弟,快走吧,免得再从小兵干起。”
说罢,扬长而去,只留下满脸挣扎的范无救,两滴泪珠从眼角滚落。
他咬紧牙关,用袖子野蛮而快速地擦去眼泪站起身,环顾四周,没有一个鬼。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杀意,在他看来,是那个被称作“星火”的势力夺去了他情同手足的朋友、父亲一般的师父,而代替他们的是陌生的、冷漠的、让他无比难受的鬼。
不灭星火,誓不为鬼!这是范无救的决心。
说来倒也滑稽,楚江王云初墨与范无救决裂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酆都,成为街头巷尾闲聊的素材之一,各别不地道的酆都鬼民开始胡乱猜测背后的含义,最后竟然扯到了酆都大帝头上,听说连镇魂司都出动了。
三日之后,范无救降职三级。
五日之后,云初墨被定谋反罪,押赴酆都,将被裂魂处决。
几乎所有鬼都认为云初墨的事一出,最高兴的应该是范无救,毕竟被莫名其妙地整了这么一出,又连降三级,最近几天还处处遭到云初墨的排挤,现在终于能出一口恶气了。可是有一个鬼不这么认为,很不凑巧,这鬼就是范无救。
尽管云初墨突然与他针锋相对,尽管云初墨出事后他有机会成为九幽城的管理者,甚至有机会成为幽冥十王之一,但云初墨毕竟曾经是他的师父,毕竟教了他很多东西,毕竟跟他相处了那么久,毕竟云初墨之前一直待他不薄。
当事情接踵而至,范无救下意识把最近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这是他一贯的思维方式,他突然发现了真相。
云初墨预料到自己将会遭遇什么的时候,他不想牵连到范无救,尽管做的不够好,但是达到了目的。
范无救拼命忍着才没让自己落泪,他知道他虽不用露出喜色,但绝不能露出悲痛之类的情感,否则,云初墨最后的苦心将被他辜负。他只能等待,等到九幽新的城主到来。
九幽又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城市,酆都大帝下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先将范无救调入兵部,又任命他为九幽一代的巡抚。
这命令使得范无救异常吃惊,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乱问,但不久之后他就将发现,这背后究竟藏着多么可怕的秘密。
上任那天,所有的鬼民都没有看出他有丝毫异样的情感,既无喜悦也无悲痛。如今,他又像初见云初墨那时那样故作平静,但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为了掩盖不安,这一次是为了掩盖悲痛。
很多年后,南方鬼界又不消停了,地府将所有的精锐部队都集中于平叛,南方进犯时根本来不及抽调精锐部队抵抗。很快大量地区失守,侵略军行军方向直指九幽城,范无救奉命抵抗,坚守九幽,南方鬼界的侵略军见久攻不下就决定撤军。奇怪的是,南方鬼界的军队在撤退途中突然几乎全军覆没了。原来是范无救早已料定南方鬼界的行军路线,在他们距九幽城还有一段距离时在他们撤退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只等他们久攻不下而撤军,在途中发动攻击。
残余的侵略军逃回南方鬼界境内。
范无救奉命收复沦陷的城市,就此立下战功,名声大噪,平步青云。酆都大帝亲自提拔了他,从此,范无救成为继云初墨之后又一位威名远播与四方鬼界的鬼将军,镇守南方边境,至此数十年,南方鬼界丝毫不敢进犯。
有一日,外面阴风怒号,范无救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消失,他尝试去回想,却无济于事。恍然,他记起了与谢必安告别时喝的那杯液体,不是酒,是一种极类似于孟婆汤的药,但它并不会立即删除记忆,而是会一点点地侵蚀,他明白他将会忘记来九幽之前的一切,最后只能模糊地记得与云初墨相处的那段时光。他没有抗拒,忘了就忘了吧,不必留恋那段痛苦的往事,专心为鬼界效力,就足够了。
可惜,命运似乎并不希望范无救就这样一直为鬼界效力,它又一次把他推向了深渊。
近百年后,鬼界再度出现叛乱,九幽城沦陷,叛军险些攻下罗酆山,范无救奉旨收复九幽,却在打斗中坠落山崖……
好了,真相大白了。
(叁)醒悟
这些年来,他虽表面上是善于笼络军心,有勇有谋的一代名将,却再也没能改变内心深处的孤冷。他变成了一台只知为鬼界效力的机器,再后来他狂热地爱上了凄凉与死亡之美,无法自拔。
他忘了自己是谁,他们忘了自己是谁,可它没有,它始终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并在他们坠入孤冷与彷徨之时,带来了被他们遗失的一切。
至少,它带来了他们的往事,将他们从迷失中唤醒。
满身尘土的谢必安与范无救在幻象散尽后注视着对方,相隔百余年,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再度重逢,他们都百感交集。
“必安?”范无救打破沉默。
“你竟然没有魂飞魄散。”谢必安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
“诀别之后,你去了哪里?”
由于他们只看到的是自己的记忆,所以范无救并不知道谢必安之后的经历。
“我是星火的成员。那时在地府的斗争中,星火遭惨败,新任的幽冥十王要将星火成员赶尽杀绝。许涟溪当了叛徒,他之前利用那缕魂魄和那路引赚了一大笔钱,几乎全用到了搞关系上。他认秦广王仇夐为义父,出卖了星火的同志们,我们在彼岸遭遇追杀,与我同行的鬼全部魂飞魄散,唯我逃出生天,却又坠入忘川,到了这么一个空间里,又被寒阴缠身,人不人鬼不鬼,到处杀戮,已有百余年了。”说罢,谢必安长叹一声,目光空洞地望着不远处那片竹林。
范无救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得快点离开,不知他们何时会找到这里,要想彻底消除隐患,只有一个办法。”谢必安语气突然变得急促而郑重。
“什么意思?”
谢必安答:“以我多年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必定认定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必须让我魂飞魄散才能甘心,所以他们必定会派鬼来找我。”末了,还补上一句,“你也一样。”
“为什么?我既不是星火成员,也没扮成别的鬼进过酆都城啊!”范无救听说自己也是这样,不禁大吃一惊,不信。
“因为云初墨。”谢必安黯然神伤,“在遭遇追杀之前,我一直关注着你的动向,我知道云初墨收你为徒,也知道后来他为了不牵连你做出的努力。他们果然没有追查到你,但你以为他们真的就相信你不是星火的成员吗?他们刚开始不杀你,是在试探,看云初墨出事后你的反应,以及你手下的反应。后来不杀你,是因为当他们发现你根基不深,且并没有替云初墨申冤或复仇的意思,还有个很重要的点,当时南方鬼界很嚣张,你对他们来说很有用。但现在,你自己战败坠落到这么个地方,回去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又刚有个把柄,再加上历经过非正常消失有可能发现鬼界最深层的秘密,现在不杀你,更待何时?”
范无救恍然大悟,急忙追问:“那该如何躲避?”
“去人间。”谢必安答道,又补充了一句,“投胎。”
范无救愣在那里,半天没能张口说话。幽寂的竹林中,刮的风越来越猛烈,范无救打了个寒战。
“鬼族入轮回,生死簿上会当做新魂记录,在此地转世,无法查证前生是谁。在三界苍生眼中,你我都已魂飞魄散。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他们的疑心。”
谢必安没有再多说,他向竹林深处跑去。范无救紧跟上来。竹林深处,有一片湖,不是很大,水平如镜。倒影中竹林的背景是一片霞光,倒影中的竹子随意的排列,毫无规律,却更加梦幻。
“在下先走一步!”谢必安向范无救郑重行礼,纵身跳入宛如明镜的湖水中,却只溅起了一阵轻微的涟漪。
范无救犹豫片刻,也跳了进去。在跳入湖中前,他留下了一句誓言:“我愿入星火,护三界,现在受形势所迫,暂避于人间,不出五十年,我定会重返鬼界,终生捍卫三界的安定!”
鬼历天佑五百七十一年腊月廿六,范无救正式加入星火,同时坠入人间,自此,他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传奇,当他再次在三界亮相时,已不是那个威名远扬的鬼将军范无救,他新的名字,将成为无数生灵与鬼希望的象征,终造福千秋,名垂青史。
不过,目前的他刚刚失去了一切,从零开始。救济苍生,力挽狂澜的大业,就暂且放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