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镜隐
这层显然比上一层要敞亮得多。这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小厅,地板、吊顶、墙面全是镜子,几乎没有缝隙。不见光源,却亮如白昼。
“分头寻找出口,速战速决!”
众魂一闻此言,纷纷寻找起向下的楼梯或者可能通向新区域的暗门来。
如此多面镜子,料想其中必有暗门。
众魂寻了许久,却依旧无果。
范瀛正俯身观察,忽然摄魂滑落出来,似乎就落在不远处,却不见了。范瀛有些心急,向前一摸,似乎摸到了摄魂令,看过去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抓,竟捡回来了。见此情形,范瀛心中便有了猜想,急忙去寻众魂。
踏入摄魂令消失的区域那一刻,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展现在他们眼前。
(贰)血潭
“崇武前辈,咱打灯吗?”下到第四个台阶时,走在第三个的范瀛问。“你若是不怕这黑漆马虎的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不打也行。”
黑漆漆一片中,“啪”地一下,一团淡黄的亮光暴露出来,微微地摇曳着。有些扎眼的光散在前方不远的台阶上,他们的影子清晰地印在台阶和墙面上,很大,范瀛持灯的手微微一晃,影子便大幅度转动起来。
众魂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整个通道中只能听见鞋底碰触台阶的声音、衣服蹭到墙壁的声音,和衣服间摩擦的声音。能听见这样的声音,意味着在如此聚阴之地,鬼与人除了魂力,没有别的区别。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另一种声音在范瀛的耳边越发清晰起来……
“此地怎会有水流涌动之声?”徐以灵先一步说了出来。可话音未落,就听得走在最前面的崇武一声大喊:“退后!”紧接着似乎就消失了。
“显廉,把灯给我。”前面的谢湙平静地说道。
范瀛不敢怠慢,连忙将灯递了过去。谢湙向下一照,登时吓得不清。下一个台阶已被血水淹没,再往下尽是血水,深不见底,正缓缓涌着波浪,每涌起一次,水位便抬高一点,慢慢向他们逼近。
突然,水面猛烈地激荡起来,血水深处,隐约有什么一跃而起。
“万火齐明!”
黑暗中一声大喝如雷霆般击向阴塔的墙壁,整个空间骤然明亮起来。崇武悬浮于中央,穹顶上悬火密织,一片火光。光芒刺穿浑浊的血水,将底部照得通透万分。
这是一个筒状的空间,墙壁由类似石砖的长方体组成,台阶一直通到侧壁底部的一扇小门前。
崇武一个潇洒的空翻落在队伍前方,道:“范瀛,随我下去看看。”
谢湙则指挥众魂后退,自已也站在了更高的台阶上。
范瀛有些犹豫,不敢贸然入水。
“只要这些火不熄,就不会有事。”说罢,崇武一把将范瀛拽入水中。
范瀛跟着崇武顺着台阶游向小门。那是一扇雕刻着夫诸的石门,并非密封着。范瀛见门未上锁,一时用了先前的思路,满心欢喜,急忙要打开石门。就在这时,崇武发现了一丝异样。范瀛的袖子不停地要向门缝的反方向飘去,又因与衣服是整体才被拉住。
水是从门缝中出来的。
崇武快速去阻拦范无救,可惜,为时太晚。
血水的洪流喷涌而出,将他们冲上了穹顶的石砖上,所有的石砖都开始转动,迸裂开来。那石砖中尽是枯骨,侵了血水,竟鲜活起来,挥舞着石砖锋利的碎片,蜂拥而来。
范瀛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寻找谢湙等魂所站的石阶。
霎时变得悬空的阶梯上出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半球,隐隐可看出他们的身影。来不及舒缓心情,范瀛抽出斩魂剑。可惜当初拜云初墨为师,学得都是打仗用的兵法,不会什么剑道、武功,只得将魂力集于剑刃上,凭本能挡住碎片的攻击。那些从石砖飞出的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枯骨了,或许叫他们尸体的残块更为贴切。它们缠住了他的左臂,他用剑劈去,它们化作黑雾炸开,他便借力在水中转了十几个圈,与崇武会合。
范瀛用魂力发声道:“大前辈,我见这石门图腾似拼接而成,想必可以改变,那寨主常带鬼进出,也不可能如此狼狈,想必这水跟门上的图腾有关,前辈可识得那图腾是什么?”
“是夫诸。”崇武答道,“曾有记载其‘状如白鹿而四角’‘见则其邑大水’。”
“那我们快去门那里!”
二魂拨开血水,朝小门游去。那些尸体的残块似乎能感知他们的意图,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快速移动,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办法。
眼看就要被它们围住无法脱身,崇武大喊一声:“暗火!”
范瀛听得明白,随即朝崇武发出一道魂力,血水之中,一黑一红两道魂力相撞,燃起近似于黑的暗红火焰,刹那间,以暗火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半径五尺的球状空间,内部不见血水。二鬼凭魂力悬浮在球内,范瀛伸出右臂,让右手张开成与火球表面弯曲程度相似的弧度,控制火球前进。
二魂迈开步子,直冲小门而去。
费力合上了小门,再观察,这小门上的图腾果然能动,周边的边框可以暂时放置有线条的板块,只需滑动板块就可以改换图案。
范瀛上前将其中一块滑到一边,果然那门不再冒水了。
可这也不行,那几个凡人不能碰这血水,至少还要将他们平安送到第六层。崇武也愣了,这如何是好。
此时从祭坛本身功能的角度考虑成了致胜的线索,范瀛喃喃道:“他们敢放这水,必定有收水的办法,总不能让下人一桶一桶地舀吧。”
崇武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有了主意,再一想,叹息道:“这版块如此细小,数量又极多,自然是能拼成传说中引发旱灾鱄鱼的。只是工作量太大,怕是还没拼完,那寨主就带着鬼追上来了。”
范瀛猛地瞥见小门边上有一旋钮。他将移开的板块归了位。将旋钮一拧,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本就有所设计,那板块竟自动摆成鳟鱼的图形,果不其然,水位迅速下降,片刻间,血水不见踪影。
范瀛终究是少了经验,正沾沾自喜,幸而崇武感到危机来临,在血水消失的一瞬间,他迅速将鱄鱼的图形破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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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突然这么渴啊。”汪秀玉嘟囔道。
谢湙环顾四周,道:“只能等离开这里了。”
众魂下了楼梯,再次打开了小门,门的那边是一片不见边际的白雾……
(叁)造怨
记忆中,他的父亲触怒权奸被削职为民。他虽年幼,只知道一个叫朝廷的地方里的一个大坏蛋,害的他们家到了这一步。
一日,不知怎的,他被领到深林中一处偏僻的地方,突然被人按住,捆住了手脚,扔进了一个事先挖好的坑中。
他十分恐惧,但看见了母亲,高兴起来,喊道:“娘!娘!”却被堵住了嘴,几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在黑夜里铲起沙土,将坑一点一点地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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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好想长大,要是和爹爹一样大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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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变强成了他唯一的执念,他发现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些小动物,而每杀一只,他就会长大一些,也会变强一些。从此,他便痴迷于杀戮,到后来,他所在的那座山头万物枯竭寸草不生,他便成了传说中的恶鬼。四周的村、镇多次请道士、高僧来除他,却纷纷被他所杀。
一日,一个白衣书生不知为何误打误撞来到此地,他本想杀了那书生获取更多的力量,谁知出手几招竟都被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书生防住。他非常恼火,将魂力聚到一起,霎时间天昏地暗,阴风劲吹,他腾到空中,控制魂力朝白衣书生俯冲去,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悟到了什么。
他拼命控制魂力的方向,避开了白衣书生,重重地摔在地上。明明地上看着是石板,他却感觉吃了一嘴的沙子,接着眼前一黑。
(肆)蛊林
“这便是先前所见的幻象沙了。”谢湙捧起一些沙粒端到眼前。
“呸!”
众魂急忙向声音的来向看去,原来是范瀛吐着嘴里的沙子。
范瀛站了起来,胡乱抹掉脸上、身上的沙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栽出了老远。见众魂都早从幻象中出来,他不禁有几分羞愧。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忙去问谢湙:“你没事吧。”
谢湙笑了一下:“不但没事,还有意外收获。刚才你带来的劲风让我们看到了通往下一层的门,就在我们脚下。所有能动用魂力的,须合力打开通道,把人围在中间。”
众魂站好圈子,待谢湙一声令下,霎时风烟四起,卷起黄沙,绕着他们形成一个旋风,他们悬浮在风眼中,只见脚下的沙纷纷被吸进旋风中,谢湙绕到中心,指尖萦绕的白光化作万箭齐发,直冲正下方刚刚露出的门飞去。
一声震天的巨响,门炸开了,众魂猝不及防地跌落下去。
“不好!”
被旋风卷起的飞沙失去了悬浮在空中的动力,如瀑布般飞流直下,众魂来不及躲闪,只得快速背过身去,用袖子挡住脑袋。
飞沙扬起,平息。
众魂回过身来,环顾四周。沙粒时不时从上面掉下来,范瀛下意识抬头看去,从镂空的边缘不断掉下沙子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片刻间,已然如惊涛骇浪般涌下来。范瀛一跃而起,右手五指朝天张开。
“呯!”
一块黑色的石板死死封住了门留下的镂空。范瀛跳回地面有几分得意,环顾众魂,见他们并没有赞叹的表情,不禁有点失落。
“走吧。”谢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
范瀛忙跟上去,问:“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多历了一次世,你怎么更加孩子气了?”谢湙觉得有些好笑。
范瀛不再说话。
远处的路渐渐黑了下来,四周越发宽阔,却不再是石砖,而是天然山石的模样,一些积了土的凹坑中长出些低矮的小树。地面也不再是专门铺好的石板路,而是碎土和不知从哪滚落的沙石。不远处石窟顶上吊着两盏西式的银灯,铁栏杆制成的门半敞着,锈迹斑斑,像是废弃的监狱大门。雨后丛林的气息,夹杂着淡淡血腥味,从门后透过来。
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三个人走最中间,我来开路,徐姑娘,你垫后行吗?”崇武压低声音问道。
“我……我有点害怕。”
“那你在中间,照应一下三个人,范瀛,你还是跟在我后面,邹瑓倒数第二个,谢湙来垫后。”
待站好队,崇武便朝门内走去。
地上尽是隆起的根,使陆地不再平整,粗壮的枯树异样地扭曲着,像一只只枯瘦的巨手挣扎地从土里伸出来。丛生的杂草掩盖了遍地的尸骨,时不时一些幽幽的光会从杂草中透出来。
在暗处洇洇流淌的小溪发出血的腥味,不远处一片空地上杵着石桌石椅,有几套被血污染的衣裳,搭在那上面,有几卷头发在衣裳旁面,还有一卷掉在地上,显然是取什么东西时碰掉的。
“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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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瀛和汪家大小姐一同行动。他先是注意到草丛中那些奇怪的黑影,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爬,他也不知如何寻找,只是朝着任意一个方向行进。
“走累了?”范瀛感觉大小姐不再跟上来,转头查看情况。
只见汪家大小姐立在他身后,浑身鼓鼓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衣服里蠕动,范瀛吓呆了。
这时,一条黑色的蜈蚣从汪家大小姐腮里爬了出来,又从眼眶钻了进去。范瀛突然明白了,眼看汪家大小姐的衣裳将要兜不住里面的蛊虫,范瀛撒腿就跑。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衣裳已经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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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湙俯下身,仔细观察灌木丛深处,突然范瀛从他身后慌张地跑来。谢湙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转身抬起右手,五指各射出白光,五道光再分开,一一消灭了范瀛身后的蛊虫。可同时范瀛来不及停下脚步,直直撞到了谢湙身上,二鬼一同跌到在地。
谢湙的手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机关,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型棺材模样的东西升了起来,盖子猛地弹开了,里面竟是下行的阶梯。情急之下,他朝天打出一道魂力,化作一个向下的箭头,片刻间,众魂在此处会合。
“我觉得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徐以灵有几分慌张,“他们应该已经发现阴塔进了不该进的魂,我记得那寨主的气场,我能感觉到她在离我们越来越近。”
崇武一咬牙:“还有两层,速战速决,这命可以不顾,破坏祭坛便足够了。”
说罢,他率先冲下台阶去。
第六层明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