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会合
范瀛从幻境中挣脱出来,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心中生疑,急忙坐起来,用魂力凝成斩魂剑,又观察四周的动静。这时,他听见隔壁有交谈之声,便侧耳去听。
先是谢湙的声音:“仁贞,你方才说这暗器以及使用手法可以判断袭击我们的是东瀛鬼,可是确定的?”
又传来一个中年男子郑重的声音:“以孙某三千年职业生涯担保,绝无半丝差错。东瀛倭鬼魂力用法最初仿的咱们,后来发展却与西方一个路数,混合之下中自成一派。使暗器打伤你们的即便不是倭鬼也是与倭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接着是邹瑓愤恨的声音:“该死的,豁出性命追到的线索断了,如今又扯出个东瀛来,真是叫我们连个中元节都过不好了。”
“至少这个暗器我们手里还有一个,不怕追不到源头。至于冤魂寨来头甚大,关联甚多,线索也肯定不止一个。日后的案子可能都会与之有关联。”
范瀛有些等不及,径直走到隔壁的房间。谢湙见范瀛走了出来,面露喜色:“你可算回来了,差点丢了命魂吧?”
范瀛没有回应谢湙的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问:“‘无常之争,星火祸世’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湙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啊。”
范瀛微微皱了一下眉:“这怎么回事。”
这房间里有四个鬼,除了范瀛、谢湙和邹瑓,还有一个头顶棰髻,留着山羊胡子,一副中年男子模样的鬼。
谢湙完全换了一身服装,原先的衣服沾满血迹,放在一旁。
“就,受了点小伤。这位是孙仁贞,我朋友,也是著名的鬼医,帮你我疗伤来着。”谢湙答道。
范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还是来时那身,全是血迹。他挠了挠头问:“为何没帮我也换一身?”
谢湙一愣,然后扑哧一声笑了:“不算鬼差的官服,你还有第二身衣服吗?失了一次命魂还真的会变傻啊。”
范瀛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那我现在能使用魂力吗?”
“最好今天还是别动魂力,保险起见。”孙仁贞严肃地说道,作了一揖,“若无它事,孙某便先告辞了,日后若还有问题,直接来找孙某便可。”
谢湙没有客套,只是应了一声。孙仁贞转身便走出屋门。
“那我也走了。”邹瑓看了二鬼一眼,也离开了。
范瀛从书案边上绰起一把折扇,“啪”地一下甩开,往塌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边扇着扇子边说道:“你身边的朋友都跟你一样,不是性情古怪,就是严肃的要死,相处起来真是闷煞人了。”
“我们已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你若是看不惯,我可以改。不过只怕是你经历这些事多了,也会像我们一样。”谢湙平静地应道。
范瀛撇了撇嘴:“诶对了,在你们心目中,流泪是件要羞耻的事?”
谢湙迟疑了一下,小声答道:“那是自然。都是见过多少生死离别的老鬼差了,岂能遇点这类事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哭?”
范瀛微微挑眉,冷笑一声:“战友魂飞魄散,哭了也要羞耻吗?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反正老子我是要哭的。若是当时崇武大前辈魂飞魄散,我也像你们一样。那大前辈走了连个哭送的都没有,还不如阳间贫苦人家去世的老头子呢!
“不过说到崇武大前辈,我才突然想起来。他说要告诉我找出门的方法,还没告诉我,就这么走了,到害得我永远盼不到答案了。”说着说着,眼又湿了。
“好在我也想明白了,应该能给你讲个大概。”谢湙拍了拍范瀛的肩,“好不容易中元节能正常休假,随我出去逛逛,好好认识一下酆都如何?”
“如此也好。”
(贰)罗酆盛景
跨出屋门便是一游廊,环一清潭而建。
外侧似乎是木质的墙壁,如屏风般呈扇扇相连状。下半部简单雕了些秀丽的花纹,上半部镂花。
沿着清潭的内侧,隔数丈有一粗柱,中有横木,其高度恰适合坐在上面。
顶部虽无艳丽色彩镶上的画,却雕刻精美,别有韵味。
从内侧往外看,则见到自房屋延伸来向下倾斜的屋檐。每逢游廊弯折处,便有飞檐,每有粗柱,则有斗拱,每个斗拱上都吊下一串红纱灯。
整个游廊顺着山势而建,又凌于潭上,融合了山村与水乡的建筑特点,倒也独树一帜。
范瀛凑近灯下的潭水,只见几尾花锦鲤也凑了过来,把嘴巴探出水面,大眼睛充满好奇地望着他。
范瀛面露喜色,想去逗逗那些鱼。
“几条小鱼有何看头?”谢湙笑道,“来显廉,随我来。”
不等范瀛回应,谢湙踏上一横木,蹬了一下,向上腾去,范瀛急忙跟上。
从高空俯视而下,便见一座巨大的浮岛,中央隆起,犹如山峦。亭台楼榭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鳞次栉比,正灯火阑珊也。方才他们是在这半山腰。
“这浮岛都是你的?”范瀛有几分惊愕。
“自然不可能。此岛上的建筑群唤作潭影山庄,是有许多相连紧密的宅院组成,皆为镇魂司鬼差分到的住所。虽都是些豪宅,但我们平日是没机会住的,只能在司里住大通铺,有任务下来就得立即出发。也就是这些能正常休假的日子能来享享福。他们那些有家眷的还好,分到我们这些鬼手里就显得有点浪费了。”谢湙携起范瀛的手,顺着浮岛的势态俯冲而下。
风呼啸着从耳旁掠过。
出了浮岛的边缘,二鬼悬停于空中,谢湙笑着说道:“带你见见忘川两岸的美景。”
放眼望去,蜿蜒的河道两岸一派节日盛景,层层黑檐下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较宽的巷子里有游行表演的队伍穿过,可见排排流动的火光和舞动的长龙。
数座拱桥横跨平静的长河,桥也映着灯火。那笼罩在黑夜中的河水将两岸小楼的灯火拉长了,映在水里。
细长的小舟缓缓划过忘川,由于太遥远,分辨不清是什么舟,兴许是供鬼游乐的画舫吧。
再往远看,灯火渐渐稀了,两岸是凄美的红,笼罩在淡淡的雾霭之中。
回头朝来向望去,极高的空中,有许多细小的岛屿悬浮着。其间有悬梯相连,悬梯似藤条编织,随风轻轻摇摆着。
二鬼轻轻落于一桥之上,桥上的鬼似乎对他们从天而降毫不惊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先去整身好点的衣服去,你就穿成这样怎么行。”谢湙不等范瀛回应,就拽着他向一条小巷跑去。
二鬼来到一家店门口停下,只见里面十分宽阔,挂满了各式衣裳。正对着的却都是些女子的服饰。
范瀛打眼一看,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你……让我男扮女装?”
谢湙又一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推了他左肩一把,道:“你倒是看那边啊。挑齐一身出来,我付钱。”
“那真是太感谢了。”
“谢什么,早晚要还钱的。”
(叁)巾帼刀客
她裹在还未消尽的夜色中,头戴帷帽,看不清脸。一袭绿色的儒服外罩着一层墨绿色的纱衣。长发不若寻常女子一般挽成髻再戴上许多头饰,而是披散在头后,在腰处用柳黄色的带子束成一捆。
左手握着一把带鞘的刀。
“叶大人,您有何吩咐?”其中一位狱卒行礼后恭敬地问道。
“前些日子因祭蛊案入狱的夏梓瑛可以放出来了。上面要用。”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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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夏梓瑛走进一个空旷的房间,拔刀向前一扔,大刀直扎入地板中心。
幽幽的绿光在黑暗中“啪”地亮起,以刀为中心向四壁蔓延,直至如烟的藤蔓爬满了四壁,绿光熄灭了。
“叶冰河有消息了。”
“真的吗?她在哪?”夏梓瑛原本憔悴的面庞比先前好上了许多。
她递给夏梓瑛一个半透明的袋子,里面封着一片血红的花瓣。
“你是猫妖,应该对气味比我们敏感。这种花有一种奇香,却不浓郁,多掩于鲜血的气息下。趁中元节鬼民都忙着过节,在鬼界好好查找一下与之相似的花瓣,就有机会找到叶冰河,越快越好。这是她传出的消息。”她取出一根很长的白毛,像是狐妖尾巴上的,“借你尾巴一用。”
夏梓瑛撩起衣裙下摆,露出好几条尾巴。她熟练地抓住其中三条,把白毛缠上去。用指尖一弹,空中浮出一行字来。果然应上她先前所说的。夏梓瑛这才信服,连忙道谢。
“你可以离开了。在下叶蓁蓁,若有困难可来镇魂司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