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疾步穿过游廊,阴风拂过吹起纱帘,却是无声。
他来到庭院中一出僻静的角落。那是一段木质长廊,上面爬满了藤蔓。
长廊一处正坐着一位衣着华丽仪表堂堂的男鬼。
“大人,您叫属下来此有何吩咐?”那鬼在离男鬼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住脚,一揖,恭敬问道。
“走近些。”
“是。”
男鬼递给他一个盒子:“你把这个带去镇魂司甲仗库,找个放置不常用物件的间藏好。”
他恭敬接过盒子,微微开启盖子,登时吓了一跳:“阴……阴兵调遣令!”
男鬼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接着示意他附耳过来,悄声道:“中元节过后,镇魂司恐怕要请求调用阴兵,到那时千万不要说出白日之事。我会派你们在府中寻找,要真找,然后汇报说阴兵调遣令不见了,恐怕已被偷走。后面我与指挥使大人自有计较。”
“这么重要的事……”
“尚青云,我手下这么多鬼,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的行动越隐秘越好。”
“遵命!”
将至正午的酆都如人间午夜一般寂静,尽管是中元节,来往的鬼依然很少。
镇魂司这样的机构门前更是不见鬼影。除了几个倒霉的鬼被抽中值班,没有谁会在这里多待。
大门口一个鬼没有,门敞着,很难相信这是往日庄严肃穆令人生畏的镇魂司。
尚青云打扮得像镇魂司鬼差一样,十分自然地走了进去。
……
原本阴兵调遣令是在酆都大帝手中,只有情况万分紧急时才会交付鬼臣。可现今的酆都大帝已成了半个傀儡,这种权利极大的东西也就旁落了。
·
谢熠范瀛二鬼先回到了镇魂司。
“天应,阴兵调遣令不会在镇魂司吧?”
谢熠看了范瀛一眼:“未必,先去见个鬼。”
二鬼走进一间陈设简陋的屋子,里面已经有一黑瘦的鬼,似乎在等他们。
“天宇前辈。”谢熠拱手。
那鬼急忙还礼。
“你俩认识?”
“见过几面。”那鬼答道,“不必介绍了,我知道你是范洪清。先说正事。”
说着,那鬼捧出一个小木匣递给谢熠。谢熠没有多说,伸手便接了过去,收好,便要起身告辞。
“且慢。娘娘放心,我不放心。而且我花了近百年时间才取得孙大人的信任,难道就为了一个厉鬼城?”
“天宇前辈放心。无论胜负,对孙大人是前辈走后我二鬼凑巧在甲仗库翻出所致,对地府则是我二鬼隐身后盗走阴兵调遣令,并非前辈过失。至于是否仅为厉鬼城,前辈心里恐怕很清楚,否则这木匣到不了我手上。”说罢,谢熠递给那鬼一个用过的隐身瓶。
那鬼收起瓶子,点点头:“唉,无论成败,你们都自身难保。可敬。”
谢熠笑了:“若是成了,我们可就是鬼民皆知的英雄,前辈您可不是哦。”
那鬼也笑:“英雄也是悲剧英雄,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不稀罕。哦对了,必须在中元节过去前,对阴兵下达出征的指令,只有这样,在这仗打完之前,你们才能绝对控制这些阴兵。”
“明白。”
那鬼先行离去了。范瀛也要往出走,却被谢熠拦下。就在这时,周皓珉走了进来。
“最新探报,东瀛鬼王已经开始秘密集结倭鬼,将于明日子初在群岛上方新出现的阴阳交汇口完成集结,丑正将会抵达厉鬼城所在群山附近。”
“感谢。”谢熠说罢便告辞离开,范瀛也跟了上去。
二鬼没有直接来到忘川河底,而是先回到了潭影山庄。
“来,出征之前有的事情还是让你知道得好。”谢熠说着引范瀛来到他的寝室,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
谢熠的神色慌张起来:“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你入迷域之前的魂力和记忆,原先被封印在一个盒子里,那盒子现在不见了!”
范瀛漫不经心地回道:“不见了就不见了呗,我早就说过我要与过去一刀两断了。”
“拿不回魂力和记忆事小,可倘若有魂借此兴风作浪那如何了得?地府不能再经受一个冤魂寨的出现了,也不会有第二只冰凰舍身相救,也不会有第二个崇武前辈燃魂抵抗。”
“你在说什么啊?”范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啪啪啪”一串响声,窗户纷纷合了下来。
范瀛急忙去拉门,却似乎感觉像是被烫了一下,急忙缩手。
他目光阴沉了下来,转回身:“你是不是真的谢熠?”随后突然大吼:“让我查查你的命魂!”
“诶范无救你干什么!”谢熠有些惊慌。而范瀛一手将谢熠按在墙上,另一手点在他的眉心。
亮光还未出现,又是“砰”的一声。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镇魂司官服的男鬼。他穿戴得既不算很整齐,也不算随意。
他张脸看上去在哪里见过,但似乎谁都不是。那张脸太平庸了,很难抓出一个特点来描述它,即便你看它很久也会在这鬼走入鬼群之后找不出他来。看样子既不老也不小,正是大部分鬼愿意选择停留在的壮年模样。
倘若不是在这个情景下突兀地站在门口,范瀛即便注意到旁边门边的灯也不会注意到他。
范瀛有些尴尬地收了手站在一边。
那鬼十分自然地走进来,声音也是那样没有任何特点:“是东瀛买通的鬼干的好事。他们用这种极阳的符把你们封在这屋子里,但似乎忘记物极必反了,这东西还算好破。”
谢熠缓过神来,急忙一揖:“多谢前辈搭救。”
“别谢我,倘若不是杜若姑娘,我也不知道出了这事,你们应该谢她。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去忘川,厉鬼城已经开战了。”
“什么?”范瀛大惊,“他们不是明日子初在能集结完毕吗?”
“明日子初?谁给的消息?镇魂司探查的明明是倭鬼已经集结完毕,正向厉鬼城进发啊?我本以为你们已经帅阴兵与厉鬼城汇合。”
谢熠一听,猛地要往外冲,却被范瀛拽住:“还没搞清谁的话可信怎能……”
剑光一闪,狂风突起,眨眼间只觉魂魄离地,落入水中。定睛一看,二鬼都浮在宅院的湖上,谢熠手上还抱了不少莲蓬。
那鬼坐在游廊近湖一面的横木上,神色平静。
谢熠试探性地说:“师父?”
“我最得意的徒儿也还认不出我啊。”
谢熠羞愧地笑笑:“师父从不以真面目示魂,现在想必也不是真面目,出面时千变万化,如何认得出?”
“认一魂,神态是个关键。”
“莲蓬……怎么回事?”范瀛不解。
“这风不是真正的狂风,而是剑气。”
“回风剑法吗?感觉……没有浮梦台上影响大啊。”
“影响是不及,但除了放,还要能收能控,尽能从心所欲才是极致。这回信了吧?尽快赶去忘川,不可再耽搁了。”
二鬼正欲起身出发,千面鬼雄却将手中的剑一挽,又是一阵风起。
二鬼眨眼间已坠入忘川河中。
忘川河底,不见尽头的方阵向河流上下游两方延伸。幽幽的蓝中,上百万甲士持武器站立,一动不动,看不清脸。仿佛在沉睡,又仿佛在封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