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倒是好事。”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玄衣鬼。
“师父?”谢熠迟疑地开口。
“不错,有些长进。日后所遇见的鬼也可能化成他形,若是分辨不出可怎么行。”
范瀛脸一沉:“我们两个可不会有什么以后了,偷阴兵调遣令,还把它毁了,那可是……”
“未必。”屈璇淡漠地回道。
“师父为何说阴兵调遣令损毁是好事?”
“使用之时你也知晓了,这阴兵调遣令使用起来相当方便。无需考虑天气地形,粮草辎重,军心士气。只要划定路线发号开战撤军等指令,便可统帅阴兵。况且阴兵作战又比一般鬼军厉害许多倍,又无自身主见意识,若被不识兵道者统帅乱杀或是用作不义之举该如何?
“此令本是为酆都大帝所控,关键之时交与忠贤能者。如今旁落,且地府上下,为势为利,通敌卖国者,有之;为权为贵,中伤同僚者,有之;为官为命,明哲保身者,有之。独为国为民,甘愿献身,且有勇有谋者,寥寥无几。
“此时若再存,为祸!”
谢熠又问:“阴兵调遣令既然损毁,那阴兵会如何?”
“阴兵数量巨大,快些回去还能看到些东西,随我来。”
三魂赶回焦谷,只见那些原先排列整齐的甲士现今堆在一起,像尸体,也像人偶。堆在上面的已经开始分解,变成魂片,被抽到极高的空中,融入消散。
那极高的空中,有一个淡蓝色的漩涡,似乎正是它将地上的碎魂倒吸上去。那种淡蓝是炽热的,耀眼的,同时又是冷若星光。
“它们到底是什么?”
“近千年前,一场大战牺牲的鬼剩余的魂魄。因其怨念巨大沉入忘川河底。后不知如何被何高手凝成兵甲之形,使其为阴兵调遣令所控,献于当任酆都大帝。这些残魂没有命魂,也就没有意识,只听命于此令。
“倘若阴兵调遣令不毁,日后还会它们干出违背它们命魂意愿的事啊。如此看来,它们也算解脱了。”
谢熠若有所思地问:“上次我们见到那寨主所练便是以怨气为兵甲之术,只不过未能出形便被我们搅了。方才她又要来拿阴兵调遣令,那会不会……”
“不会。”屈璇坚定地打算谢熠的话,“她自从七千多年前与嬴霞大战一场两败俱伤,便在无法恢复当年之力。”
谢熠轻轻叹了口气:“无常之争历来都是两败俱伤吧。”
“范瀛,那个玉佩在何处?”
范瀛急忙取出,呈过去。
屈璇一边比划,一边解说道:“珩上雕的这只凤鸟可以移动,移到右侧,其他鬼便看不见它了。这玉环里面存了你原先的一部分魂力,日后若到万分紧急之时,顺着环画三圈,中间的空洞会出现一个图案,轻轻一点便可解封,重获魂力。
“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其解封。”
范瀛深吸一口气:“记住了。只是……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
“讲。”
“我方才为何突然控制不住魂力,是因为阴系当真有为祸的天性吗?”范瀛眼眶有些红了,目光中透着一丝绝望与悲愤。
屈璇声音依旧平静:“是,也不是。你入迷域前炼魂力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再加上她早已将此地布成聚阴之阵,集怨之所,你这种反应也不奇怪。不必自责,日后多练习收与控就好了。”
范瀛摇了摇头,猛地抽出斩魂剑。这次与先前使用时不同,剑刃处燃起火光。伴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声音,火光暗淡下去。
他把斩魂剑捧到谢熠面前,声音有些发虚:“阳火共存先前并无为祸之例,斩魂剑属火,留在你那比我这里安全些。”
谢熠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什么,但不太敢相信。他没有接,只是迟疑了一下,皱眉说道:“你我命魂相连,即便把这剑和相连的魂片给我,你依旧有阴火双系的魂力啊。”
“我……把命魂相连的部分,也斩断了。”
听到确切的答复,谢熠表情上还是吃了一惊,隐隐有些心痛。
范瀛冲谢熠强作开朗地微笑,把剑再往谢熠那里送了送:“我不能带着整个华夏冒这个险。你收下吧。”
谢熠接过斩魂剑,一瞬之间,剑化作白雾融入他的魂魄。他又不是从何处抽出另一把剑,递给范瀛:“这是我那一把,作为回礼。”
范瀛一愣:“这是……索命剑?索命剑属水……之前便知你还有水系魂力,却没想到它是在你那里。诶等等,魂剑不是不能随意被别人拿去吗?”
“你诚心相赠,这剑的转换自然也无障碍。不然这剑怎么到我们手里的?”
“前一个……魂飞魄散?”
谢熠没有回答。
范瀛决定收下索命剑,也就在那一瞬,索命剑化作黑雾融进他魂魄去了。
二鬼这时才发现,屈璇已经不见踪影。
“我们是不是可以回鬼界了?”
“不,还没有。”谢熠答,“还需去趟厉鬼城。”
二鬼再次来到了厉鬼城,此时的厉鬼城已经成了废墟。
谢熠取出摄魂铃,激在半空。伴随着冷月般的光芒,铃声清脆地声音在空旷的城中回荡着。一切由魂力建造出的东西的残害渐渐升到高空,缓缓消散。
范瀛突然看见了什么,揪住一张飘起的纸,只见上面写着一些稚嫩的字迹:
要开打了,我们都要燃魂。我再也吃不到红豆饼了,但是我和娘一样了。
﹍﹍﹍﹍﹍顾焕﹍厉鬼城﹍
范瀛突然想起来什么,之前给他们带路的小孩一直想吃红豆饼,而那个黑骨妖的大儿子就叫顾焕。
想到这里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又不知该如何。就在这一分神之时,那张纸已经脱手,飞到空中消散了。
厉鬼城的痕迹消失之后,只剩下些经年的城墙残骸。
二鬼来到一个奇怪的枯井前,周围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雾霭,井中发出幽幽的光。
“这是何地方?”
“先前与你汇合之前我们进入的暗室入口,不过似乎与先前不太一样了。”
谢熠伸出二指,凌空书下“封”字,指尖过处留下发光的白。再拍上一掌,字迹顿时附在枯井上空。
光芒一闪,字迹连同白雾一起消失了。
谢熠松了口气:“这样这案子才算彻底结束,我们可以回鬼界了。内城与倭鬼有血海深仇,外城勾结倭鬼,如此看来你我都没输。”
二鬼再次回望已经变成残垣荒野的厉鬼城,再回身,踏入魂力化作的通道。
厉鬼城虽已无存,鬼民几乎全部燃魂身死,但城中鬼民也了却了执念。
原本在阴阳交汇处修筑独立城池,不听地府调遣,扰乱阳间秩序乃是重罪,如今他们皆魂飞魄散,又立了功,也不便追究。
这个结局对于城中鬼民而言,未必很坏。
现今的镇魂司鬼差早已不清楚他们究竟要如何办案。只知道接到任务之后,了解情况,再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法将其了结。又或许办案本就如此。
每一场大案都会有那么一两点让魂久久难以忘怀。分不清是非对错,也不知有没有更好的结局。
然而他们已没有精力和机会回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