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安慰了范洁许久,她才终于稍平复下来,红着眼把发生的事通通讲给了那妇人听。
那妇人乃是谢家大家长谢昞的续弦,名叫郑苒。近十年来,鬼怪横行、妖异频出似已成了常态。她虽不通鬼怪之事,但多少知道些东西。
她听闻范家出了这等事,急惶惶地站起身,转头让身后的丫鬟去把几个小厮喊起来给范洁收拾出间屋子。然后又抚摸了一下范洁的脑袋,轻声说道:“你跟她走就好,不用害怕,以后这就是你家了啊。”
范洁有些怯怯地问道:“我们当真可以住在这里吗?”
郑苒顿了一下,一扬眉:“我允许你们留下,就算老爷回来你们也能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小玟,还愣着干什嘛,还不快去给范姑娘找个住处。”
随后,她又匆匆去寻谢昞的小妾昭月。
她坐在床边,猛烈的摇晃床上的女子:“昭月!你倒睡得挺安稳哩!老爷这几日不在家,就剩你这狐狸、我这个八字纯阴的和一群小毛孩子。今儿个又是中元节,你就不怕出什么事?”
昭月被郑苒晃醒,迷迷糊糊地说道:“夫人,咱们家没人做亏心事,也没欠鬼因果,能出什么事嘛!”
“你认真一点啊喂,别因为平日里你我关系好就当成闹着玩。范家出事了,就活了俩孩子啊。外面现在厉鬼横行,咱这结界能抗多久啊?”
昭月猛地清醒过来,急忙问:“湙儿如何了?”
“你倒是比我还关心我儿子啊,我问你结界的事呢,搞不好咱们都得死诶!”
昭月平静地答:“夫人放心,结界肯定没有问题的。”
“没问题就好。老爷可别在今儿个回来,上次就提早了几天,恰赶上清明,要不是你出手啊,就出大事啦。自从城南那鬼奴铺子开了张,方圆百里都没消停过,咱们谢家多亏了你啊。”
昭月含蓄地笑了笑:“都是自家人,夫人为何还这么客气。”
“哎对了,我寻思着将来让清、沄两个孩子,再加上湙儿和范家那小孩一并去学堂去,就不请人来府上了。但清儿和沄儿毕竟是你生的,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夫人觉得行便好,鬼怪之事我略知一二,人际和教子却不懂得,听夫人安排便是了。”
郑苒去后,昭月化作一只白狐爬上窗台四处张望着。突然,嗖地一下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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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你可算来了。”
“北方闹事的那伙戎狄底细搞清楚了没有?可是自己人?”
“崔钰大人不知去向,如今是他妹妹崔墨云掌控了案牍库,我们现在查不到生死簿了。”
“真是祸不单行。那倒霉催的鬼奴铺子,我愣是在人间呆了二十三年动它不得。”
“是啊,儿子都有俩了呢。”
昭月涨红了脸:“去去去,那是意外——说正经的,我要是救了这个范瀛,清尘阁算不算站到了地府的对立面啊。”
“你不懂地府里的明争暗斗。若是有心,你做什么都是与他们最对。而且有鬼认为你在作对,就会有鬼把你当朋友。别想了,顺其自然吧。”
“明白。哦对了秋分前辈,我搭上……”
“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信守诺言便是。”
与此同时,范洁询问小环:“我初来乍到,不知你们家可有什么规矩?我若是莽撞触犯了就不好了。”
小环微笑着答:“我们家虽然有些富贵,却毕竟比不得那豪门大家,没那么多礼数规矩,大体的别胡来就是了。在这就和以前家里一样,跟我们的少爷小姐们也不必见外,就当是一家人好了。”
自从这中元节,范瀛便和姐姐范洁住在了谢家。谢昞回来后并没有对此太过惊异,只是感叹惋惜一番,叮嘱家中人善待他们两个。
谢家的布局有着鲜明的南方特色,显得更为自然随性。青砖为地,临水有榭,褐柱红桥,白墙灰瓦。
院落中有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方修着六角亭子,飞檐翘的极高,有冲天之势。
湖里二尺来长的花锦鲤肥得有些臃肿,游着却是轻快。
范瀛因为年龄小,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并与谢家的孩子们成了好友,整日打闹嬉戏暂且不提。
范洁性情却越来越怪。下人们帮她扎好头发,她就通通拆掉。常常穿着白花花的睡衣披头散发坐在屋脊上发呆,有时还会发出一些古怪的叫声。
也不知她怎么坐上去的,偏自己又下不来,只好让昭月用法术帮忙。
一夜,谢昞和郑苒正睡着,三女儿谢潇突然撞进屋来,直嚷嚷着宅子里有怪物。
小玟忙去把门关好。
谢昞皱着眉起身问道:“小瑕他们几个呢?”
“他……他们也怕,但不……不敢进来,在……在门外缩着呢。”
没过多久,其他几个年龄小的孩子也陆陆续续跑过来找他们。
郑苒终于忍不住了,细声嚷道:“老爷!你就不能让那个范洁离开谢家嘛!瞧把咱自家孩子吓得……”
“可不是我说的要收留。再说了,让她离开这里,她能去哪,能怎么活?几个孩子年龄小,就连潇儿也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胆子小点正常……”
话音未落,门处又是“嘭”的一声,门晃了几晃险些掉下来。
“爹、娘,太吓人了!”
二人定睛一看,开门喊话的是次子谢渊,后面还跟着长子谢浦。
谢昞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颤抖的手指着谢渊好久才说道:“你们两个将至弱冠之年,有没有点大丈夫气概?将来成了家要遇到可怖的事,是先保护妻儿,还是先跑啊?”
接着,诡异的声音极响亮地传来,就连谢昞也打了个哆嗦。他走出屋门,便被强光晃了一下眼。
再看四方,顿时大吃一惊。
正当空如闪电般凛冽的光扭曲成数个圆盘,圆盘间闪烁着难以辨认的符箓。
诡异之声正从此处而来。
那圆盘的中心正对着亭子的雷公柱,雷公柱上穿着一个人,正是范洁。鲜血从亭子角间的空隙里淌下来。
门口,小厮、丫鬟、佣人们恐惧地挤在一起,也顾不得别的了。
他们没有看见的是四周相邻的宅院,此时正显得极为渺远,笼罩在似有似无的薄雾中。
谢昞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唯独不见昭月,便询问下人们她的去处。下人们支支吾吾答不出半句。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直冲向圆盘,将那些线条撞得粉碎。又在范洁尸体边转了一圈,尸体便从柱中脱出,缓缓落到地上。
众人一见这鲜血淋漓的可怖场面,都不觉向后缩了一下。
突然一团光晕卷过,范洁尸体消失不见了。
那白光徐徐下降,化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