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城内处处张灯结彩,散发着喜气,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都在不久前得到甘家放出的消息。
甘家二公子甘范将于秦家长女秦箐箐于今日成婚。
逐云城甘家与义水州秦家皆为秦晋之好的消息,属实给南季王朝朝野带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震动。
婚宴上觥筹交错,宾客满至,作为当事人的甘范于厅中接待四方贵客,面色和煦,谈吐得体,令人如春风拂面。让不少高官感叹其少年老成,成熟稳重。
“生子当如此。”
甘玖珑作为甘范长兄亦是在接待宾客的间隙不时看向甘范,以确认一切是否正常。
对甘范来说,今天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场面上的事必须做足,才能让以后行事更为方便。思毕,他又与南源侯世子举杯同饮。
便是这般,婚宴及之后的余兴活动持续到了子时,甘范也在此时由下人搀扶到新房门口,醉醺醺地挥手遣散下人后进入新房。
房内喜烛长明,若干面铜镜照得室内恍如白昼。
“姑爷,您喝醉了,小姐已经休息了,今晚就先由可儿服侍您。”轻柔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秦箐箐的通房丫鬟秦可儿走至甘范身前,欲帮其宽衣。
甘范剑眉一挑,避开要为自己宽衣的秦可儿出声问道:“姑爷是哪个?你家小姐入了甘家,你便应称呼我为老爷。”
“是,老爷。是可儿忘记改口,请老爷责罚。”秦可儿一愣,转而马上顺着甘范的话说了下去:“只是小姐身体不适,今日恐不能伺候老爷,请老爷今晚先……”
“啪!”响亮的一巴掌扇在秦可儿脸上,打得她懵在原地。
“老爷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吗?”甘范打了个酒嗝,将喜服扔到秦可儿身上说道:“你应该谢谢你双亲给你取了个好名字,不然你现在应该已经在我甘家地牢里了。”
“滚!”甘范吼道。
“夫君为何如此大的火气?”内屋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可儿,听老爷的,你去偏房休息吧,我来伺候老爷。”
“是,小姐。”秦可儿恭敬答道。
“现在要叫夫人,”秦箐箐斥道:“无怪惹老爷不喜,自小便是这般死脑筋,让我怎么教你才是。”
“是,夫人,”秦可儿将甘范的喜服抱入怀中,请了个罪:“老爷,夫人,可儿退下了。”
甘范挥挥手,似是早已不耐。
“夫君,可曾消气?”秦箐箐的声音传至前厅:“可儿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极为亲密,方才对夫君失了礼数,请夫君勿怪。”
甘范步入内屋,看着眼前的秦箐箐身着大红喜服,红盖头端正地戴在头上,哪有什么休息的迹象。
“夫人,听说你身体不适,看来你我今日难以圆房啊。甘范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说道:“还有你那丫鬟,名字我甚为不喜,我欲让她改名秦可伱看可否?”
“夫君说笑了,自古夫为妻纲,夫君说了算便是。”秦箐箐应道:“至于身体不适之说不必当真,我月事几尽,与夫君圆房并无大碍。”
“如此甚好,”甘范一把掀开秦箐箐的盖头,醉眼朦胧地盯着她开口道:“脱吧。”
秦箐箐如遭雷击一般呆坐在哪里,好半晌才理解甘范是何意思。
“可……”她几度张口,还欲再说些什么。
“怎么,你喜欢穿着衣服?我倒无所谓。”甘范说完便要前去拉扯秦箐箐的婚服。
“不,不是,”秦箐箐慌乱之下急忙挡住甘范的手:“夫君醉了,今晚你我先休息吧。”
“脱。”甘范靠在雕花床柱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秦箐箐。
秦箐箐未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她盯着甘范,甘范也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终于,她将手伸向了自己的秀禾服中扣上。
“胆色心智都属上乘,只是经验着实不够老道,对男人也缺乏手段。”甘范冷眼看着秦箐箐一件件褪去衣物,直至她仅剩红裙与贴身肚兜。
“秦小姐,这样就认输了?我还以为你会贴身藏上一些利器什么的,”甘范撇撇嘴:“端是无趣的很。”
“夫君何意,我为何要暗藏凶器?”秦箐箐闻言一惊,紧紧抓住滑落在一旁的秀禾衣:“你喝醉了。”
甘范起身从床榻上离开,立于内屋中央道:“你要不要跟我聊一下北胡世子的事?”
“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什么北胡世子。”秦箐箐攥着衣服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北胡镇南王世子穆芜,当真不认识?”甘范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我还以为他在义水跟你的会面达成了什么条件呢。”
秦箐箐没有说话,内心却十分慌张,强撑着问道:“他是敌国世子,怎会出现在我义水州内,你的证据呢?”
“通常人在难以抵赖时最后的心理防线是立足于‘你没有证据’这个倚靠上的,”甘范淡然道:“我当然没有证据。”
秦箐箐内心松了口气,却在听到下句话后身形一颤。
“就是不知他随商队到达义水州后送你的定情信物还在不在你身上?”
芮可儿这天晚上起夜了,不知怎的,她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还是打开了房间的灯。
“或许不该睡前看那么多书吧.”芮可儿在床上喃喃自语,随后脸转向侧旁看向如同睡着了的甘范愣愣出神。
他到那边已经一天了,也不知究竟在那边度过了多久。
芮可儿想了想,起身走进卫生间中,不多久端着一盆温水出来,盆中还漂浮着一条淡蓝的毛巾。
她拧净了毛巾,从甘范额头开始向下擦拭,手法轻柔,如同怕吵醒他一般小心翼翼。
不多久,脸上擦洗完了,她便解开甘范的睡衣,毛巾顺着脖子滑到甘范那明显的锁骨处,芮可儿面色微红,在内心不断告诫自己这只是因为睡不着所以帮他清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房间内没有别人,此夜寂静如山涧溪流缓缓淌过布满青苔的岩石,只余下芮可儿那轻轻擦拭的声响。
当芮可儿回到床上关上灯光时,给甘范擦拭上身的毛巾和水盆已在刚刚完成了清理,静静地挂在卫生的墙上。
她那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到甘范胸口,感受着刚刚擦拭过带来的那一丝丝凉意与顺滑,嘴角浅浅地勾起一個弧度。
片刻后,芮可儿有些做贼心虚地抬起头看看周围,悄悄地在薄毯中褪去了上身睡衣,钻进了甘范的凉被之中。
她头靠在甘范的胸口,右手轻轻搂抱住他的躯干,嗅着那一丝熟悉的味道,终于沉沉睡去。
“箐箐谢过公公,婆婆。”秦箐箐道了个福,由甘范扶着一同退出了甘家主堂。
看着便宜父母对他俩新人的关怀,甘范这个一早看过剧本的人都不禁感叹端是好演技。
都说大族无情,自己的亲生骨肉有时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你想什么呢?”秦箐箐走在廊道中开口问道:“公公婆婆那边这算是糊弄过去了?”
“算是吧,就是表演痕迹太重了些,”甘范皱眉道:“你这装的也太做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头驴呢。”
“我可跟秦可说我昨儿被你折腾了一宿,今早如果不表现得惨点怎么让人信服?”秦箐箐笑道:“你准备的那条手帕还有我的那套说辞,怕是早就送到了公婆那边了。”
“那又如何,反正确实是你的血,我可不怕查。”甘范一脸轻松道:“至于穆芜那边,将来若能联系你得好好跟他解释一下,夺人所爱的事我着实是没什么兴致。”
“他心思不重,应该会相信你我的,”秦箐箐撩开自己的袖子说道:“不过在我这弱女子身上划刀取血,你也真做得出来,这时候不应该划自己的手吗?”
“你又不知他们有无验血手法,保险起见嘛”甘范淡淡道:“自然是委屈你出点血了,回去你自己上点药,别留下疤痕。”
“你天赋出众心思又此细腻,理当是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秦箐箐将手臂收回袖中说道:“却被家族当做阴谋的弃子,真的可怜。”
“比你还是强上不少的,被撵出来的秦家大小姐。”甘范反唇相讥:“姑且算你我二人为数不多的共同点吧,都不被族人待见。”
“也是,毕竟秦家支脉已然强过我这支主脉,我这确实算是被撵出来充当牺牲品的。”秦箐箐笑道:“但他们想不到甘家内部也是如此波诡云谲。”
“甘家现今势大,竟妄图染指皇权。按现在这形势,我若再呆在甘家,不知道多久应该就会莫名死在这里,不如跟你合作,”甘范淡淡道:“届时由你我之事引发甘秦两家对立,南季北部防御必然空虚,你便能长驱北上去寻你那情郎,我也可趁机脱困一路南下,自此摆脱家族控制,留得一条性命。”
“所以现阶段还是要隐忍,静待时机为妙。”秦箐箐说道:“或许明年各大世家间的天骄比斗应该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哟,都会抢答了?甘范心中惊喜,又不禁升起一丝恶趣味。既然自己的任务是被秦箐箐误杀,这个结果将导致甘秦两家冲突,从而使南季大乱,那现在自己给它加一剂猛药,通过秦箐箐这边提前告知北胡世子穆芜,怕是届时南季不仅仅内乱不断,还得有外患袭扰。
剧本的发展是最终甘家成功染指南季皇权,但经过自己这一折腾,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他的内心有些许期待。
戴在他左手中指的黄铜戒指,此刻闪过一轮不易为人察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