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时分,还有几日便要入冬了。
入目尽是萧瑟。
枯黄的叶子三三两两的挂在枝头上,更多的是连叶子都没有,光秃秃的。
千河河水汩汩向下,湿润着周遭田地山林。
呼呼的秋风,从谷外吹来,显得有些喧嚣。
谷地内,有一座木制军寨。
原来辛秀便驻守于此。
此刻,军寨上的旗帜,已经是从魏变成汉了。
军寨中的魏军被整编之后,被安置在陇关外,此刻千河谷地军寨中镇守的军士,都是汉军。
汉国皇帝仪仗并没有在军寨中停很久,而是朝着军寨后面,临千河谷底的庄园而去。
“倒是个雅致的庄园。”
这处庄园很是雅致,蜿蜒的小河静静流淌,河水在秋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细波。河边的柳树在秋风中摇曳,长长的柳枝轻拂水面,宛如少女的秀发。
远处的山峦层林尽染,一片火红与金黄交织的景象,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见到这种景象,是个人心情都会变好一些。
刘禅从帝辇上走下来,庄园内,黄皓直接迎了上来,道“陛下,庄园内很是安全,侍卫都换成禁卫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虽然他是来把妹的,但可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将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刘禅缓步入内,一走入庄园,面前的景色便让他眼前一亮。
只见庄园内,古木参天,树叶在秋风的轻抚下缓缓飘落,宛如金色的雨丝。落叶铺满小径,每一步都伴随着沙沙的声响。
缓步走入主堂,只见一个绝色青衣女子上迎拜见。
“小女子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刘禅轻轻一笑,说道“起来罢。”
青衣女子缓缓起身,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此刻大胆而好奇的打量着刘禅。
黄皓见此女子如此大胆,刚要训斥,但转头看着刘禅脸上反而有笑容,便马上将要说出来的话给咽了回去,他对着左右摆了摆手,悄摸摸的往后退。
很快。
主堂之中,便只剩下两人了。
刘禅很是以自然的坐在主位之上,将高仿高祖斩白蛇剑放在身侧案牍之上。
“这般看朕,难道朕脸上长了一朵花不成?”
青衣女子当即告罪道:“陛下恕罪,小女子便是想要看看,陛下到底有没有传闻中所说的那般神奇。”
此女子的一番话,倒是让刘禅提起了不少的兴致。
“传闻中是如何说朕的?”
青衣女子声情并茂的说道“家中下人常言汉国皇帝诚非常人也,威仪赫赫,智勇双全。闻其声若洪钟大吕,震人心魄;睹其容则神采飞扬,气宇轩昂。
有言皇帝天赋异禀,神通广大,可与神怪比肩。或云其手能挽狂澜于既倒,指点江山,国运昌盛;或传其目能洞察秋毫,明辨是非,公正无私。
百姓皆言,吾皇乃天命所归,其德配天,无所不能,真乃一代英主也。”
“那你看看,朕可似传闻中的那般?”
青衣女子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有一身英气,但与其他人并无两样。”
“你倒是大胆。”
皇帝乃是天子,天子肯定是与普通人不一样的。
君权神授。
若是跟普通人一样了,百姓为何要尊重畏惧皇帝?
“辛宪英,不怕朕杀了你?”
刘禅瞳孔微缩,厉声呵斥的模样,哪有之前那般和煦的模样。
不想青衣女子却是丝毫不怕。
“陛下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在小女子眼中,陛下与其他人并无两样?”
“朕不想知道。”
刘禅不按常理出牌,让辛宪英愣了一下。
“朕非好色之徒,你以美色诱朕,是不会成功的。”
辛宪英小脸一红,当即说道“绝对不是这般。”
少女羞涩动人,如含苞待放的花朵。青衣贴身,突显纤细身姿,脸颊上的羞红如云霞,更添娇艳。
好诱人的美人!
但对付这种美人,欲擒故纵是肯定要的。
“罢了。”
刘禅摆了摆手,再说道“朕的时间非常宝贵,可没时间陪你继续玩下去了。”
说着,刘禅便要甩袖离去。
难道陛下不喜欢这个调调?
辛宪英眼中露出些许惊愕之色,似想起了什么传闻一般,她咬了咬牙,说道“今日面见陛下,所为之事二。其一,请陛下遣人送小女子回洛阳完婚,小女子与未婚夫比翼连枝,曾许下山盟海誓,还请陛下成人之美。”
“哦?”
一听到有未婚夫,刘禅总算是起了些许兴致。
“其二呢?”
果然如此。
辛宪英心中已有明悟。
看来这种风雅的东西,咱们的陛下是不喜欢的。
而是喜欢有夫之妇?
传言非虚啊!
“其二,若陛下答应宪英的第一个条件,那小女子便会为陛下献计,夺得陇西各郡!”
“哈哈哈~”
刘禅仰天大笑一声,道“夺得陇西,朕唾手可得,如何需要你一个女子献计?”
“陛下若是只是占据陇西,而不想让陇西民力物力为己用,那自然不需要小女子之计,但若是要完全掌控陇西的话,宪英之计,或可让陛下省去几年的功夫。”
刘禅一脸打趣的看向辛宪英,道“朕倒是要听听,你一介女流,有何妙计!”
对于刘禅的轻视,辛宪英不以为意,柔声说道“陛下要彻底掌控,依靠陇西士族,是万不可行的,士族为己,形同割据,陛下要想陇西民力物力,必是要与世家妥协,而世家长居陇西,而陛下不可能常在陇西,长此以往,陇西是陛下的陇西,还是陇西士族的陇西?”
刘禅微微点头,示意辛宪英继续说下去。
“想必我那叔父与陛下说了,治理陇西,离不开陇西士族,可是?”
刘禅轻轻点头。
“确有此言。”
“但其实,陇西还有另外一股力量,未被陛下发现与重视。”
还有一股力量?
刘禅眉头一挑,询问道“哪一股?”
“羌氐。”
刘禅愣了一下,眼神开始闪烁起来了。
辛宪英则是继续说道“自前汉以来,陇右之地,便是羌人多于汉人,光武帝之时,马援经略陇西,临洮灭先零羌、浩亹破数万羌族大寨、北山收编五羌军队,不到一年时间将陇西治内敌对羌人消灭。
之后建金城、开西道、收叛羌、倡通婚,才渐渐汉化羌氐,加之关中动乱,致使部份士族迁居陇右,适才成了如今的陇西士族。
但陇右境内,羌人还是比汉人要多的,而且是多得多,只不过陇西士族有更多的甲胄,更锋利的兵刃,以及比羌氐更聪明的头脑,是故在陇西各郡牢牢占据上风,将陇西羌氐当做奴仆一般使唤。”
说了这么多,辛宪英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而刘禅已经是明白了辛宪英所言之语。
“你的意思是,让朕倚重羌氐,来制衡陇西士族?”
辛宪英摇了摇头,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陛下可以纵容羌氐攻伐陇西士族,陇西士族不能久持,便只能求援陛下,届时,要杀要剐,非陛下一言便可?”
“妙哉,妙哉!”
刘禅忍不住鼓起掌来了。
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想对付世家,用的办法却是对付全天下的世家那般,却是不知道,其实对付世家,是可以因地制宜的。
譬如对于陇右的世家,便可利用羌氐。
刘禅赞许的看向辛宪英,笑着说道“辛氏有才女,今日得见,传言非虚啊!”
说到底,陇西非是中原之地,山多路险,蛮夷纵横。
之前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那陛下可以答应宪英的第一个要求了罢?”
第一个要求?
“此番若是你去洛阳,还是在汉军的护送之下,朕怕你非但不能成婚,反而会连累家人。况且如今东西两面皆是有战事,便是朕想护送你回去,也是不成的。”
刘禅义正言辞的说道“这段时间你便跟在朕身边,参赞谋略罢。”
“这”辛宪英黛眉微皱,有些犹豫。
刘禅却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当即拿起高祖斩白蛇剑起身,朝着堂外而去。
“朕现在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面,便不再此处逗留了。”
辛宪英看着刘禅离去的背影,之前绷紧的俏脸上,终于是露出些许笑颜出来了。
嘿嘿。
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存在的。
今日之后,我辛宪英也算是入了你的法眼了罢?
而在另外一边,雍县。
随着越来越多的汉军到达雍县外,构筑起堡垒围城。
每日有源源不断的降军前来劝降,雍县城中的士气,已经是跌入谷底了。
汉军不攻城,城中没有守城的压力。
但每日都有从城上拉一根绳索偷偷下城投降的士卒。
尽管曹真以严酷军法约束,采取连坐制度,但逃兵之风非但没有被遏制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城中东市,斩下来的头颅,都堆满好几大车了。
但流血越多,被斩的头颅越多,逃兵便也就越多。
以至于曹真不得不让亲卫把守四面城墙,日夜防止出现逃兵。
不过如此做,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军心已失,没有了希望,靠杀是杀不完的。
接下来,再不解决问题,怕是要营啸了。
为了防止局势进一步的恶化,曹真当即将郭淮、费曜、彭玄召见过来,在城中府衙内堂,与之商议对策。
“城中军心低迷,逃兵之事屡禁不止,诸位,可有解决的办法?”
彭玄面色很是不好看,甚至是有些惶恐。
“城中士气低迷,便是因为城中有间军司的细作,间军司最是会散播谣言,大将军,请将城中百姓尽数坑杀,以绝间军司细作的谣言。”
城中百姓尚有数千人,如何能杀?
曹真摇了摇头,说道“百姓何其无辜,岂能为杀几个细作,便杀数千人?”
他可能做事不择手段,但前提是这个手段有用。
杀光了城中的百姓,谁来当民夫?
转运粮草,准备守城器具,照顾马匹,兵卒
这些事情,谁来干?
而且,就算是将城中的百姓都杀了,难道当真能够消灭间军司的细作?
恐怕军中士卒,已经是有间军司的细作了。
间军司的人,是杀不完的。
“无毒不丈夫,大将军,此刻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彭玄还想再劝。
曹真摇了摇头,说道“这与心慈手软无关,屠城之事,有伤人和,更伤士气,不得已不可为之。”
郭淮对曹真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即说道“或许可以以城中女眷抚慰军士之心,或许可以提振士气一二。”
在郭淮看来,城中百姓犹如草芥一般。
杀了一批还会长一批。
让其妻女为魏军效力,那是抬举他们了。
见曹真没有说话,费曜上前说道“若曹彰之前所言真切,恐怕我们守在雍县,也失去了意义了,不若突围罢。回到陇西,坚守陇西,尚可有一战之力。”
回陇西?
曹真还没说话呢!
郭淮便开口了。
“如何回陇西,城外围城的汉军有数万人,突破了这些汉军,还有愉麋防线,过了愉麋防线,还有汉军营寨,况且,过了这么多久了,陇关被汉国所占,也不是不可能,朝陇西方向突围,那是绝路,那是去送死!”
费曜乃是汉阳太守,家眷都在汉阳,自然是要往汉阳方面突围了。
现见郭淮不准备朝着陇关方向突围,脸色很是难看。
“不朝着陇西突围,难道朝着长安突围?”
费曜当即阴阳怪气起来了。
“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朝着长安突围,也不是不可以,之前我们便是这般过来了。”
“之前我大军有数万骑兵,十万匹战马,方才能够在关中纵横,但现在,有这么多战马与骑兵?”
费曜对着曹真拱手行礼,颇有些焦急的说道“大将军,我部儿郎,皆陇右人士,家眷皆在汉阳,若要他们朝其他方向突围,他们绝对不愿意。”
出现逃兵最多的,便是费曜所部。
没办法。
费曜所部他们不是精锐的魏军,而是地方州郡兵,战斗素质比较低,战斗意志也是不足。
费曜作为军事主官,明白若是朝其他方向突围,他可能就管不住手下的兵卒了。
军士的意志,有时候是将军无法违逆的。
不然
营啸崩溃投降,便就在一瞬之间。
“好了!”
曹真颇为不满的拍了拍身前的桌塌。
这才过了多少日,手底下的部将都内讧了。
再过些时日,怕是可以用他曹真的人头去邀赏了。
情势危急,绝对不能再拖了。
“今夜三更,城门齐开,各自突围,是死是活,便看诸位的造化了。”
现在尚有拼死一搏的机会。
再过些日子,怕是连突围都不可能了。
犹豫就会败北。
生机,便就在险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