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北城门而入的四人,不知不觉穿过主街,来到那条繁华略逊主街道的定帆街。
天无皓月繁星,只有城池灯火与之映照,雨幕虽停,但走在街道上,若没注意脚下,仍会不时一脚踩踏在积水的坑洼处,溅起一裤管泥水。
到了辛家酒铺所在的街巷,双手拢袖走在前的秦恒看向经他开解,依旧显得忧心忡忡的虬髯客,身体向后仰了仰,长呼一口气,笑道:“无论耶律琥是有心还是无意来到我们身边,大蛮王朝是否有人已经关注我,发现我的身份,这些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那位大蛮王的态度,对待曾经战场上视为对手的大庆王秦森,他的儿子,该以什么方式处置,杀或留,如何杀,怎么杀,留的意义,正确与否。这些,便是那位大蛮王在知道我就是秦老粗的儿子后,所需思虑之事。
大蛮王朝立朝不过短短数年,一心想要实现心中宏图伟业的大蛮王,既要兼顾朝政,又要在幕后针对南北之战布局,当真会把我一个没了他爹什么都不是的年轻人放在眼中。所以说黎叔,此事你不必太过挂心,前瞻后顾,这可一点不像你。”
“和少爷待在一起时间长了,做事总想着走一步看三步,没了往日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散淡想法。”虬髯客一本正经说道。
秦恒一笑置之。
辛家酒铺,今日客满为患,从晌午到现在,买酒客络绎不绝。与往日酒铺不红火也不冷清的情景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作为酒铺掌柜的辛若兮,开心的嘴都快咧到后槽牙根,见谁都眉眼带笑,这让那些只听过姑娘风评,却从未见过其人的买酒客,实在无法将眼前言笑晏晏,邻家姑娘般的辛若兮,与那个有“西城蛮狮”称号的辛若兮,混淆为一个人。
酒铺有这般景象,全都要“归功”于铺外已经站了四个多时辰的那名女子,女子轻纱半遮面,一袭紫罗衫,身段婀娜,拥有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眸。即便女子半拢轻纱遮面,但是还是被那些久在风月场厮混,最善道德文章的风流才子给认了出来,春风楼十大花魁之首,有入北域蔻凤榜前十之姿的林墨烟。
这位初见不觉惊艳,却越看越让人觉得舒服,淡雅与妩媚浑然天成的女子,在会扬州、霖窑州,以及附近几大州,名声极大。虽然多是艳名,但不乏追捧者,特别是那些好在女子面前卖弄文采的文人墨客,时不时就会挥毫写下一首七言绝句,不吝溢美之词地表达对林墨烟的爱慕之情。
辛若兮此前曾问过门前充当招揽生意的酒童的林墨烟,问她到辛家酒铺所为何来,得到的答案是等人,之后再问什么,林墨烟就只字不答。
辛若兮也未自讨没趣,反正有她这个招牌站在这里,那些文人骚客,富豪乡绅,还不像闻风而动的苍蝇,一群涌过来,这样,就算他们没有喝酒的打算,在这里站着观“景”时间久了,累了,乏了,还不得买些酒水解乏,而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不能显得小气不是,出手肯定豪爽。
这就有了酒铺里外人满为患的场景。
林墨烟在此出现,不免让人联想到前几日春风楼内发生的一事。
林墨烟出题,许以赋诗一首,合己心意者可成为入幕之宾,最终夺魁的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这在浩淼城内着实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但凡自觉有些才气的文人士子,都想要找到当时夺魁的那人,要与之比试。
原因无他,事后有人拿那夜春风楼所现诗作对比,那人所作的那首“一剑天来云中客,坐望山门有谁知?古来圣贤多坎坷,春江水暖唯自知。”,简直是狗屁不通,这与为赋新词强说愁何异?
于是,这些头顶浩然正气四字的读书人,就想要以实际行动告知林墨烟,当夜你青睐的那人青睐错了,他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你应该选本才子入幕一叙才对。
时过数日,浩淼城的那场找人风波淡去不少,但仍被人所记得,就如眼下辛家酒铺观“景”的人中,就有当夜春风楼的当事人,且还不少。彼此闲聊中,这件事又被提起。
到了街巷尾,辛老二立马转换了一副面孔,引路在前,谄媚笑着,缩着脖子,不时两只小眼睛四处乱瞄,那样子与秦恒初见之时的猥琐模样无二。
临近辛家酒铺,辛老二一愣,他揉了揉眼睛,这还是我孙女照看的酒铺?怎么我就一天不在,声音就好到了这种地步?那若是我三天不在,还得了?
想入非非,觉得以后再也不愁没钱买酒的辛老二,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看去,就见那年轻人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眼神示意他看向酒铺门口,在那里,一名轻纱半遮面的紫罗衫女子,静静伫立,而她的周围围着一群邀宠献媚的公子哥,看到这里,他要是还不明白,那真就白活了。
这哪是生意突然红火,明明是平白无故在门口多了个招财进宝的“工具”,才有了眼下这般生意兴隆的情景。
不过,辛老二随即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青袍年轻人,问道:“找你的?”
“应该是吧?”秦恒不确定答道。
辛老二便不再多问,自顾自挤着人群回到铺内,满脸笑容地小跑到孙女身边,帮着舀酒水给客人,却不想,他这番动作,却换来孙女的一番责骂,问他是不是又偷摸喝酒去了,哪来的钱……叽叽咋咋说了一大堆,听得买酒的客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辛老二却还是满脸笑意,舀酒不听,由衷觉得孙女的骂声犹如。
秦恒让老唐先行回去,然后带着虬髯客主动上前,打招呼道:“找我?”
林墨烟瞥了一眼让她足足等了四五个时辰的年轻人,冷淡回了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