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尚未诏告天下,京城里的官员围绕张居正的去留问题,就已经议论开了。
关键这个问题实在过于敏感。
对于掌有实权的官员而言,肯定不愿意张居正离开。
毕竟,他们基本上都是亲张居正一派,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精神支柱就这样离开京师。
没有掌实权,或是被张居正刻意打压的官员,自然赞同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决定。
总之,有官员感到诧异,有官员觉得可惜,有官员悲伤,也有官员高兴……不一而足。
因为敏感,所以消息传得很快,迅速从官员传至坊间。
官员确切知道李太后放张居正离京的决定,可这消息传到坊间时居然还有许多人不信。
“这是真的吗?首辅大人真的要离开京师吗?”
“当然是真的啊!听说内阁拟票都已经递交给皇帝爷了,首辅大人离京就这几天的事儿。”
“可张先生不是已经动完了手术吗?难道仍不见好转?”
“谁知道呢?现在有几个人有机会见到首辅大人的真面目?”
“依我看啦,首辅大人的病情肯定是恶化了,不然他父亲逝世时都没回家,这时候若非身体羸疲,又怎么可能急着回家呢?”
“……”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张居正病情正在恶化,肯定支持不住了,所以才急着要回籍。
张居正自己在八道乞骸骨奏疏中也是那么说的:身体羸疲,害怕客死他乡。
然而,现实中到底怎样,也没几个人清楚。
只是,经过一番议论后,都确定张居正马上要离京了。
很快,也就是李太后决定的第三天,万历皇帝的圣旨便在邸报上刊登了,决定放张居正回籍。
但不是答应他乞骸骨退休,而是准假半年回籍调养——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很大。
首辅的位子依然是张居正。在张居正回籍调养期间,临时代理首辅依然是申时行。
离京的日子定在五月一号。
还有几天时间,那是为探望张居正留下来的间隙。
伴随着张居正离京的圣谕,万历皇帝还口谕给阁臣、九大卿、九小卿,以他们为代表,从即日起可探望张居正。
眼下有四位阁臣:申时行、许国、余有丁、潘晟。
而所谓九大卿、九小卿,指的是十八大衙门的堂官。
自永乐皇帝定都北京后,钦定百官依执掌权力划分,共分为九大衙门和九小衙门。
九大衙门指的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再加上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九小衙门指的是詹事府、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翰林院、国子监、尚宝司和苑马寺。九大衙门的掌印者,即一把手或叫堂官,习惯上称为大九卿;九小衙门的堂官,俗称小九卿。
就是说,除了原来有资格探望张居正的那几个,又有二十几位大臣经万历皇帝的特许,可以探望张居正一次。
这种机会难得,一个个当然都想去看一看张居正。
毕竟有几个月的时间没见过张居正的面儿了。
而且,谁都感到诧异:当初朱翊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动手术切掉痔疮,张居正的病就会好起来吗?可现在张居正为什么一连呈上八道奏疏担心自己身体羸疲会客死他乡呢?那手术到底是扭转了病情还是加剧了病情?
但,万历皇帝依从李太后,对探望张居正的时间也进行了严格的规定。
而且还特别强调,最好是提前商量好,三五成群地去,切记不要一个接着一个打扰人家清修。
……
就在万历皇帝口谕传下来的第一时间,以申时行为代表,内阁几位阁臣首先去探望了。
紧接着,第二天是九大卿,第三天是九小卿。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二十二位重臣,没有一个落下。
有皇帝的旨意,探望张居正的时间都不长。
具体谈了些什么,朱翊镠也不知道,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无非就是那几点:
第一,看看张居正的身体到底怎样;第二,问问张居正是否真心乞骸骨归乡;第三,回乡后望张居正保重身体,尽早还朝视事……
再深的问题,因为时间,因为人事,肯定也无暇谈及。
……
在探望张居正这三天时间里,朱翊镠拒绝见客。
就连冯保他都不见。
每天的时间基本上都陪在李太后身边。一来为了避嫌,二来李太后的心情甚是失落:张居正要离开京师最少长达六个月,对将来的朝局她又不可预知。
有朱翊镠在她身边陪伴着,她感觉踏实许多。
这三天时间里,他们母子俩几乎无所不谈,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想到什么聊什么。
但聊得最多的依然还是牵动朝局的张居正。
其次是朱翊镠的个人问题,待张居正离开京师,就要将选王妃的事提上日程了,王妃一定,就要成亲,随即议藩、就藩……
因为选王妃只剩下程序,所以李太后特意问到就藩的问题,而就藩首当其冲的就是选定藩地。
李太后关心朱翊镠想去哪儿。
关于这个问题,朱翊镠自己当然也想过,还让冯保帮着想呢,肯定不会走原本历史上潞王的老路。
所以,藩地的问题,朱翊镠确实还没有考虑清楚要去哪儿。
他想等完婚后再考虑。
关键,他还想着通过自己的事例,找到一个解决大明十分臃肿的藩王郡王制度的方法。
发展到万历年间,各地藩王的问题若迟迟不能得到有效解决,大明就会像背负着一个不断滚动的大雪球一样越来越重,最终会不堪重负被活活累死。
……
三天的最后一天。
到了散衙的时间点儿,冯保心有灵犀一般地出现了。
头两天,他像忽然消失了似的没有来过慈宁宫。
冯保来,简单行礼后,第一句便是:“娘娘,潞王爷,张先生已经接待完了二十二位大臣。”
“反应如何?”李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娘娘,那些大臣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对万岁爷的圣谕也没表现出啥不满。”
“是吗?”李太后诧异地道。
“据奴婢所知,好像,确实是那样。”
“那张先生坚持下来了吗?”朱翊镠接着问道。
他想着,三天接见朝臣的时间里,张居正肯定受过苦。
“没问题。”冯保道,“张先生当然支持下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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