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亮从怡翠楼出来,也没有立即回家筹钱,而是去找那位蓝师爷。
一方面对徐爵不是很放心,另一方面他也心存疑虑,想着蓝师爷既然能被原应天知府聘为师爷,绝非普通人。
既然不普通,那应该像他一样,知道徐爵的来历以及徐爵背后的势力。
可为什么还不主动献宝呢?而且听徐爵的语气,还费了一番劲,最后只是答应降价一万,非要五万两银才卖。
这中间难道还有他不知情的?
石之亮怀疑。
所以,他决定夜访蓝师爷,也是因为多留了一个心眼。
反正认识蓝师爷,小心使得万年船嘛,去一趟也不费事儿。
然而不去还好,这一去,坏了。
这位蓝师爷的消息,可比石之亮灵通多了。他听说石之亮要为徐爵出这五万两银子买佛珠,只为谋一个肥缺。
蓝师爷当即摇头笑了,笑中明显带有几分鄙夷之气。
“怎么了?”石之亮忙着急地问道。
“你我虽然算不上好朋友,可毕竟同在南京相识一场,不妨直言。”蓝师爷缓缓言道,“莫非你认为我不知道徐爵的来历和他强大的后台吗?”
“当然不。”
“你可知道自张居正去世后,冯保在京城的尴尬处境吗?尽管他依然还是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可早已成了大冷灶一个,不受万历皇帝爷的待见了。你好歹也混迹官场十几年了,难道不清楚烧热灶最后才能办得成事吗?如今冯保都自顾不暇,你送钱给他,我看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接着,蓝师爷又将冯保得罪万历皇帝、万历皇帝早已嫉恨在心、冯保几个月内连续遭到言官几番弹劾、还被万历皇帝明查清点家产、冯保的心腹也就是他的侄儿冯邦宁已被万历皇帝削职、若非李太后护着冯保早就完蛋了……等等这一系列都给石之亮详细地说了一遍。
本来石之亮就心存疑虑,又心疼那五万两银子。只是当时心头一热,就答应了徐爵,这下经蓝师爷一分析,他才想明白了为什么蓝师爷一个聪明人竟如此“不识抬举”,原来事出有因。
“这下可怎么办?”石之亮傻眼了。
蓝师爷笑道:“既然石主事答应了人家,那就给呗。五万两银子对石主事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石之亮感觉蛋疼,垂头丧气又不甘心地说道:“咱钱也不是流水淌来的。花钱得必须有所值吧,倘若不值当,那不是大傻瓜一个吗?”
“有什么办法?你已答应人家。冯保虽然失宠,可还没倒台呢。”
“蓝师爷一向头脑灵活有主意,请您给我指点迷津吧!”
“难!”蓝师爷摇头,“难啊!”
“只要蓝师爷愿意帮忙,我送你一万两银子,你看如何?”
蓝师爷依然摇头。
“送你两万,总比五万打水漂强。”石之亮一狠心,如是般道。
蓝师爷稍一思忖,抚须笑道:“主意倒也不是没有,就不知你敢不敢。”
“蓝师爷请说。”
“如今冯保失宠失势,在京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不然谁敢接二连三地弹劾他?想必这也是万历皇帝爷放纵甚至怂恿的结果。也就是说,谁弹劾攻击冯保,万历皇帝爷非但不会怪罪追责,反而会暗中感激。这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石之亮恍然顿悟般,笃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石主事能理解这一点,那就好办多了。”蓝师爷幽幽然地道,“冯保这次派徐爵来南京求舍利子佛珠,只是为了讨好慈圣太后娘娘,并非讨好万历皇帝爷,徐爵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眼下石主事后悔答应他出五万两银子,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让你能不出。”
“蓝师爷快快请讲。”石之亮迫不及待地问道。
“徐爵来南京,冯保肯定没让他去秦淮河畔。这会儿徐爵正在怡翠楼与姑娘逍遥快活,倘若石主事能够说服巡城御史马上去查秦淮河畔那些河楼,徐爵刚好被逮个正着,那他就……”
余下的话蓝师爷没有说完,但什么意思石之亮懂。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哈,只要徐爵被逮,那这个钱我就不用出了。”石之亮咂摸着嘴,继而又担忧地道,“可秦淮河畔都是官妓,合法经营……”
“石主事,难道这个还用我点破?官妓固然没错,可官妓卖艺不卖身啊!徐爵来难道只是为了与姑娘听曲?”
“哦,我明白了,明白了。”石之亮双眼顿时一亮。
蓝师爷接着又道:“还有,徐爵一旦被抓,哪怕是最后放了,石主事也大可推波助澜,暗中进行一番大肆宣传,那徐爵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吗?而你当作无辜不知情就是了嘛,明儿一早你照样去怡翠楼接他。”
“高!蓝师爷果然高明啊!”石之亮竖起大拇指赞道。
蓝师爷笑道:“我只担心你能否说服巡城御史出面?”
“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石之亮信心满满地道。
“那事不宜迟,祝石主事马到成功!要知道徐爵是冯保的马前卒,事后很可能朝中还有许多大臣感激你呢。”
“真的?”
“当然,有多少人反对冯保,就会有多少人感激你,毕竟咱们可是要与万历皇帝爷保持一条心啊!”
“好!那话不多说,我准备去了。”石之亮转身离开。
蓝师爷抚须而笑,感觉舍利子佛珠这下可以保住了,不必为了害怕冯保而非得违心出售。
……
子夜时分,徐爵满身大汗,刚与王翠折腾完第二次,忽然听到外头一阵熙熙攘攘的嘈杂声。
徐爵揽着王翠,只觉得很香,对外头的动静充耳不闻。
“徐爷,外头好像出事吧。”王翠警惕但又不确定地道。她正准备穿衣服,只听“咣”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啊!”猝不及防的王翠吓得花容失色不禁一声大叫。
徐爵一面伸手去捂王翠的嘴,一面赶紧扯了扯被子遮丑。
屋子里却是已涌进了五个人。
徐爵没看清来者是谁,依旧使着他冯保大管家的威风,恶狠狠地吼叫道:
“你们是谁,给爷滚出去。”
回答他的是一声瘆人的冷笑,只见一位身着官服的军官上前两步,忽然猛地一挥手,阴沉沉地呵斥道:
“给我抓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徐爵极力保持镇定。
领头的军官从属下手中接过一盏灯笼,鼓着眼珠子斥道:“哼,我们是什么人?你得先问问你做的叫什么事?”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徐爵又以威胁的口吻凶巴巴道。
然而领头的军官根本不吃那一套,比徐爵还要凶,斥道:“老子管你是谁?在我的地盘嫖娼就得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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