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王锡爵点了点头,“皇上的动作是否过大?”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万岁爷态度坚决,说只要百姓欢迎,只要百姓支持,他就不怕。”冯保道,“还说我大明江山的统治基础是天下百姓,而不是天下豪强权势大户。”
“……”王锡爵思绪飞驰。
“王阁老现在想必也了解万岁爷,他决定的事情万万不会更改,所以我才来先与王阁老通通气。明日万岁爷提出这方案时,你尽管支持别反对。”
“既是为百姓好,我为什么要反对?”
“……”把冯保问得一愣,但随即他又笑道,“王阁老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继而又将笑容收敛起来,感慨万千地道:“哎,也不知王阁老怎样认为,反正在我看来,万岁爷脑子里头装着千奇百怪的想法,实我辈所不能及,但有时候我真担心万岁爷玩过火了呀!”
“嗯。”王锡爵微微颔首,接着话锋又轻轻一转,“不过皇上也是有分寸的,他并没有触犯天下百姓的利益,反而始终为天下百姓着想,这实属可贵。”
“王阁老言之有理!”冯保又满意地喝了一口茶,笑了笑,“这么说,我今天的拜访不是显得有点多余了?”
“诶,冯公公怎能这么说呢?得冯公公看得起,是我王某人的荣幸,感激还来不及呢,怎能说是多余?平常就该多走动走动,多沟通沟通嘛!”
“对对对,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冯保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冯公公登门拜访,莫非只为这件事吗?”王锡爵确实感到意外。
“说是,但也说不是。”
“此话怎讲?”
“其实,还真是有另外一件事儿,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冯公公有话不妨直言。”
“王阁老你说,万岁爷对我们那么好吧,如果万岁爷有困难有苦恼,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是不是该帮助他?”
“那当然呀,帮助皇上是我们臣子之义,与皇上对我们好不好没关系。”
“王阁老就是觉悟高!”冯保冲王锡爵竖起大拇指,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有这么一件事儿,王阁老你看,张静修的孩子丢了,不是没找着吗?本来孩子丢了谁不郁闷?偏偏他哥也就是张允修还当头棒喝骂了张静修一顿。”
“这是为什么?”
“王阁老不清楚吗?因为张静修是万岁爷的好哥们儿,所以他孩子丢了保定府知府才会封城帮找孩子的,万岁爷才会派锦衣卫与神机营的人马过去协助追查此案,可如此一来,张允修不是觉得因为找孩子浪费了朝廷太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吗?觉得这样做对不起万岁爷对不起朝廷,万岁爷本就对张家有大恩。王阁老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哦!”王锡爵恍然顿悟般,“难怪张静修他们夫妇俩决定不找孩子呢。”
“就是啊!况且我们一致认为盗匪之所以抢走张静修的孩子,就是因为要对付恶心万岁爷。这样一来,倘若张静修还要继续动用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找下去,一来万岁爷会被人数落的,二来无疑也会加重万岁爷的心理负担。所以他们决定不找孩子,至少不会动用朝廷的力量。”
“原来如此。”
“可王阁老想想,谁的孩子丢了不心疼?所以张静修夫妇进京,在万岁爷面前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那都是装出来的啊!”
“嗯,冯公公为何与我说这些呢?”王锡爵好奇地问道。
“王阁老,这不正是万岁爷烦恼的地方吗?万岁爷知道张静修夫妇只是装作没事儿,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不让他难做,所以也知道张静修夫妇内心终究是痛的,终究压抑着自己啊!”
“那我们能帮到什么忙呢?”
“王阁老问得好,今晚来就是想与你商量来着,万岁爷担心张静修夫妇俩的情绪低落,本来安慰人心的事儿也不必我们操心,毕竟张先生还在江陵呢,可朱氏集团怎么办?”
“朱氏集团?”
“对呀!朱氏集团是万岁爷一手创办成立的,如今正红红火火,生意倒是其次,关键是万岁爷倡导的自力更生鼓励从商的理念不能丢吧?朱氏集团本就人多事多,这下张静修孩子丢了,他哪还有心思打理朱氏集团呀?”
“可我们身在京师,也是望洋兴叹无能为力呀!”王锡爵两手一摊。。
“确实啊。”冯保紧锁眉头,“但万岁爷的苦恼与担忧不无道理,有谁可以帮助到千里之外的张静修呢?既要懂得生意经,又要与张静修身份地位匹配,不然恐怕合不来……难啊,难。”
“……”王锡爵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一紧,因为就在前不久听儿子说,朱翊镠希望与儿子成为朋友,就是像与张静修的那种,而且还说儿子与张静修其实是一路人:不喜欢考科举。
一念及此,似乎顿时明白了冯保今晚登门造访的目的……
“冯公公,明人不说暗话,皇上是否希望子衡去江陵帮助张静修?”
“王阁老果然快人快语,正是。”冯保眉飞色舞地道,“万岁爷很欣赏令郎,唯独对令郎放心、满意,只是担心王阁老与夫人不答应。我今晚来自以为也不算说客,只想将万岁爷的心事儿说与王阁老听,至于是否答应令郎前往江陵,我并不会表态怂恿。”
王锡爵稍一沉吟,“那王某想请教冯公公,你觉得子衡要去吗?”
冯保也稍一沉吟,缓缓言道:“万岁爷有难处,我们理应义无反顾支持,更何况他如此看得起令郎,只是令郎一去恐怕无心科举啊!”
“他本就无心科举。”王锡爵道。
“这么说,王阁老是不反对了?”冯保见缝插针地道。
“皇上有难处,冯公公说了我们理应义无反顾支持。”
“王阁老真是深明大义,我替万岁爷给你说一声谢谢了!”冯保拱手作揖,接着又道,“只不知夫人会怎么想?她不会强烈阻止吧?”
“不高兴想必是有的,但妇人之见倒可不必理会。”
“王阁老,你是这个!”冯保再次竖起大拇指,“万岁爷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其实话说回来,只要有万岁爷照拂,考不考科举我看也没啥子,一样可以活出人样儿来,甚至比我们这些人还要开心幸福。况且只要令郎想考科举,以他的才学,加上有万岁爷这一层,中一个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多谢冯公公夸赞!”
“不是我想夸赞,我只想说,被万岁爷看中的人不容易,而且一定可以大展宏图。所以王阁老大可不必担心令郎的前程,虎父无犬子嘛!”
“不知子衡他怎么想。”
“王阁老是否方便让令郎来,我当面问问他,回去也好给万岁爷一个明确的答复。”
“好,我叫人让他来一趟。”
“难怪万岁爷当初一定要留下王阁老呢!万岁爷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很快王衡来了。
“贤侄请坐!”
一见王衡进来,冯保便客客气气打招呼,还隆重地站了起来。
搞得王衡一愣。
“还不拜见冯公公?”王锡爵道。
“晚辈拜见冯公公。”王衡忙行礼。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贤侄坐下说话。”冯保打量着王衡,啧啧地道,“贤侄果然知书达理一表人才哈,难怪深得万岁爷的喜爱。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万岁爷想请贤侄去江陵协助张静修管理朱氏集团,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突如其来,让王衡一愣,他不得不看着自己父亲。
王锡爵道:“张静修孩子丢了,皇上怕他情绪失落,所以有心让你去协助他管理朱氏集团,你怎么想?”
“爹,幸得皇上信赖,孩儿当然义不容辞,只是孩儿并不懂得生意,也不懂管理,如何协助张静修?”
“贤侄,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冯保忙道,“既然能得万岁爷赏识,你就放心地去好了,万岁爷的眼光断不会错,满朝上下谁个不知?就等贤侄一句话。”
“爹。”王衡又看了他父亲一眼。
“你已经不是孩子,自己的人生自己决定吧。”王锡爵还是那句话。
“贤侄若想考科举,在江陵城那边也可以读书。”冯保接着又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道,“而且我可以担保,只要贤侄想考,一定可以高中。”
“诶,冯公公这话说过头了,大可不必!”王锡忙警惕地道。
“是是是,算我失言,失言,以令郎的才学,想考进士还不是轻而易举?哪里需要我帮忙?”
“爹,冯公公,那我,去。”
“好!贤侄果然有魄力!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冯保喜上眉梢。
今晚没白来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