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勋与田义抵京了。
两人都是奉旨进京,所以进京后也没干别的,第一时间进宫觐见。
由于途中两人进行了一番掏心掏肺的交流,心境早已变得开阔起来,故而当日种种担忧都已经云消雾散。
觐见地点还是在东暖阁。
王承勋之前压根不认识朱翊镠,田义倒是认识,但没有正面交流,对朱翊镠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可不影响他俩觐见时的心境。或许这就叫作身正不怕影子斜吧。
行礼赐座后。
朱翊镠分别打量王承勋与田义,毕竟眼前这两人他都不认识。田义认识他只是因为他之前“潞王”的身份。
听说王承勋与田义进宫觐见,冯保忙也赶到东暖阁。
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南京织造局请银的事儿,生怕给耽搁了影响龙衣的制作——倘若果真如此,关系到他这个大内总管的能力与声誉。
既然来了,朱翊镠当然也不会赶他走,那就让他旁听,索性让值守太监将首辅申时行也请来得了。
这样,东暖阁就坐着五个人。
尽管面对朱翊镠与内相、外相三大权势,王承勋与田义也不紧张。
率先开口的当然是朱翊镠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朕召二位前来京城,是有几件要事与你们商议。恐怕传旨交代不清,或是你们心中存有疑问,干脆召你们二位进京当面说算了。”
“第一件事就是出使他国,队伍将从南京出发,朕届时肯定不能亲临,所以需要你们积极准备。”
王承勋回道:“此事陛下放心,南京方面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只等北京这边官员一到,即可出发。”
“好,那这件事朕就不再多说了,本来准备的时间就够充足的。”朱翊镠欣慰地道,“第二件事是关于南京的改革,本想将应天知府也召来,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改革先从南京开始。”
“来,你们先看看这个。”朱翊镠将三分条陈递给王承勋与田义看。
第一份是以及附录。
第二份是,这道条陈一直没有公之于众所以看过的官员很少。
第三份是,读过这道条陈的大臣就更少,一只手数得过来。
申时行与冯保两个都心知肚明,改革已是大势所趋,只是有点想不到南方的改革竟率先从留都开始。
待得两位粗略看完,朱翊镠接着说道:“自大兴县试点改革启动时,朕就在想,南方的改革从哪个地方开始最为合适。几经思量,还是觉得先从南京开始或许比较容易召开,准确地说是比较容易控制。不知你们有何意见?”
“臣没意见。”申时行道。
“奴婢也没意见。”冯保跟着道。
“臣赞同。”王承勋在路上其实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没想到如此激烈。他还以为只切断对皇亲国戚的无条件供给,以及爵位的废立承袭几个问题。
这三份条陈居然还涉及到了废除里甲制与卫所、军户制度。
然而朝中大臣其实也都知道,要改革的内容正是弊端日益凸显,且可能危及大明统治的几大弊病。
王承勋既然都想通了不要爵位,那其它几项改革当然赞同。
“奴婢也赞同。”田义跟着表态。其实他知道自己与王承勋不是来参与讨论提意见,只是来领旨的。
人家冯保都已经表态了,难道让他说不?就像皇帝、首辅都点头了,难道让王承勋说不行?且不说他们在南京任职,本来的官儿才多大?
“当然有一点朕需要申明,无论是切断对皇亲国戚的无条件供给,还是废除天下爵位,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有针对性地逐步废除。”
“恳请陛下第一个废除臣的爵位。”王承勋一本正经地请示。
朱翊镠微微一滞,“朕召你进京,不是为了废你爵位,而是想让你积极推行南京的改革,尤其是卫所、军户制,朕登基以来,还没有摸清楚大明到底有多少可用的军士呢。”
“陛下,臣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来时的路上就与田公公说过,暂时废除新建伯。”王承勋坚持地说道。
“是,万岁爷。”田义忙帮衬道,“王守备打心里是这么想的。”
“理由呢?”朱翊镠问。
“回陛下,”王承勋道,“第一,陛下推行改革,臣当做出表率;第二,臣觉得`一代有功,代代收益`的世袭制,并不合理;第三,臣忝居新建伯之爵位,却对朝廷毫无建树之功,与祖父相比,有着天壤之别,臣深感惭愧。故恳请陛下废除新建伯一爵,这是臣心甘情愿,请陛下恩准。”
见王承勋言之凿凿音韵铿锵,朱翊镠不由得暗自感叹:识时务啊!不愧为王守仁的孙子,看来还是继承了其祖父的某些品质。
朱翊镠正想着要如何回复,毕竟王承勋的决定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听冯保开口大赞:“新建伯果然深明大义,有你祖父的风采。”
说完还竖起大拇指点赞。
朱翊镠这才缓缓说道:“新建伯一片丹心,刚才那一番话也发自肺腑,着实让朕感动。一来这是形势所趋,二来倘若朕不答应,似乎对不住新建伯的拳拳之心。要不这样如何?新建伯一爵不再世袭,自你而终。”
“陛下,要废还是废彻底吧。臣若有能力,自然可以为朝廷立功,赢得属于自己的声誉;臣倘若无能,给臣一个爵位又能如何?难道让臣的子孙后代都活在祖辈的光环中吗?难道陛下不相信臣是发自内心的吗?”
“朕当然相信你。”
“那就请陛下立即决定吧,褫夺新建伯的爵位。倘若陛下觉得臣可用,继续担任南京守备镇守南京便是;倘若陛下觉得臣资质不够,委任他人也行,总之臣绝无半分怨言。”
“好!既然你如此体谅朕的用心,又如何为国家的前途着想,那朕便决定废除新建伯一爵,南京守备的职位你继续担任。”朱翊镠朗声说道。
“多谢陛下成全!臣谢主隆恩!”王承勋忙磕头致谢。
“倘若天下皇亲国戚王公勋贵大官大僚们都像王守备一样深明大义,为国家前程而不计个人得失,那朕可安枕无忧啊!”朱翊镠由衷地感慨道。
“陛下身负振兴大明之艰任,相信像臣这样的还是大有人在。”
朱翊镠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王守备或许想得太好了,否则就不会有保定府与归德府那样的案子发生,也不会至今都查不出一丝眉目,大公无私的人毕竟还只是少数。”
“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朱翊镠随即一摆手,口风一变,“朕还是接着说第三件事,就是关于留都南京各大小衙门的设置与改革问题,是不是所有的衙门都需要像北京一样保留,乃至是否有必要撤除留都。”
朱翊镠这话一说出口,让在座四位都是讶然,然后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率先搭话。
尤其是王承勋与田义,想着这种牵扯到朝廷祖制的大事儿,让他们参与商议作甚?他们又哪有资格?而且听起来都有点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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