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跑到乾清宫门前一看,果然见有五大箱子摆在门前。
负责护送的领头不是别人,正是张四维的儿子张泰征。
“臣叩见陛下!”
见朱翊镠一路小跑就过来了,张泰征忙跪下行礼。
“免礼,免礼。你见过你父亲了?”朱翊镠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陛下,见过。”
“这是什么?”朱翊镠指着几大箱子。
“臣恳请与陛下单独一叙。”
“好,去东暖阁。”朱翊镠当然知道这事儿必须得私聊嘛,只是他对眼前五只箱子更感兴趣。
“陛下,将这也抬到东暖阁去吧?”张泰征请示道。
“嗯。”朱翊镠点头表示同意,他感觉箱子里有点货。
……
东暖阁。
朱翊镠坐在御案后。
张泰征执意跪在五只箱子旁。
因为知道张泰征接下来要说什么内容,所以也没让其他闲杂人进来。
东暖阁就朱翊镠与张泰征两个。
“这是家父写给陛下的自陈。”张泰征将自陈递给朱翊镠后重新跪着。
“先说这五只箱子怎么回事儿?”朱翊镠道。他对自陈并不十分感兴趣,心想无非就是张四维交代他父亲贪污的那些事儿嘛,反正也不打算揭发。
唯一的兴趣点就是,张四维家大业大,为什么他父亲接受熊清的贿赂,继而张四维还提拔人家当知府?
“陛下,这是臣家里的所有财产。”
“为什么抬到这里来?”听到“财产”二字,朱翊镠心里不禁一喜。
“家父要将臣家里的所有财产全部捐赠给朝廷。”张泰征回道。
刚想什么来着?金银……
“打开给朕瞧瞧。”朱翊镠一抬手。
“臣遵旨。”张泰征将五只箱子逐一打开。
朱翊镠感觉好刺眼……
两箱子金条,一箱子银票,还有两箱子古董字画。
“陛下,金银共计两百万两,还有古董字画,一时无法估价作卖,只好一并捐给朝廷。”
“靠,你爹怎么能这么伟大呢?”
朱翊镠忙从御座上下来,乐得合不拢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哈……眼下最缺的就是这玩意儿了。
原来哪个世界见钱都会让人眼开。
“家父将祖父为何会接受熊清的馈赠以及忏悔之心,全都写在自陈上,还请陛下过目,也请陛下宽恩!”
张泰征依然跪着说道。
“起来吧,朕本就没打算怎么滴,伴伴不是与你交代清楚一切了吗?”
“谢陛下!”张泰征这才起身。
“你爹身体可好?”朱翊镠也不急着看那份自陈。
“不敢欺瞒陛下,不是很好,感觉两年不见,爹老了许多。”
“那你该在家多陪陪你爹。”
想着张四维活不了多久,朱翊镠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没想到临死前居然还做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决定。
朱翊镠也重新回到御座,开始认真读张四维写的那份自陈。
自陈里张四维交代了他父亲之所以接受熊清馈赠的经过。
对,写的是“馈赠”,而不是“受贿”。
刚才张泰征好像也是这样措辞的。
因为张四维父亲是山西有名的大盐商,生意可不仅限于山西。
全国各地都有他家的生意。
生意做大了的老板,都喜欢做点慈善,以提高自己的品味与声誉,同时借此争取到更多的资源。
张四维父亲也好这一口。
而熊清是山东人。早年家里境况不好,曾经一度连束脩都交不起,但他自幼聪明,学习能力很强。
张四维父亲有一次去山东,偶然路过熊清他家,当时熊清还是个秀才,因为父亲大病一场,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再也没有能力供熊清读书了。
恰好遇见张四维父亲,有钱又喜欢做点善事,熊清这孩子又聪明,给他的印象很不错,于是慷慨解囊,给了熊清家一些银子,让熊清参加乡试,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读书。
熊清感激涕零,当时也不知道张四维父亲有那么大的来头,不过当时张四维也没有那么风光。
后来熊清还真是争气,一路高歌猛进,参加乡试中举人,进京参加会试殿试又高中进士,顺利进入仕途。
心里一直惦记着当年资助他银子鼓励他读书的那位大恩人。
一打听,再确定,原来那位大恩人便是张四维的父亲。
熊清记住了这条门路。
或许是因为早年穷怕了的缘故,做官儿之后居然不知检点爱上了钱,自然逐渐养成了贪鄙的习惯。
眼看张四维的官儿越做越大了,而熊清由于逐渐养成习惯的不好,一直原职不进,这让他很郁闷。
于是想到了孝敬张四维。然而以他当时的职位,这条门路不好攀缘,熊清便想到从张四维父亲那儿着手。
但给出的理由是:报答当年张四维父亲对他的馈赠援助。
这样他便花钱在山西购置一些房产地产,然后送给张四维父亲。
熊清诚意满满,的确让张四维父亲感动,还以为熊清只是为了报恩,更以为熊清还是当年那样有志气。
加上馈赠的房产地产全都在山西境内,张四维父亲便糊里糊涂接受了,想着日后去熊清做官的地方,再以另一种方式弥补,更多的是把馈赠当作两人之间传递的那份感情。
然而,张四维父亲将熊清倒是当作有情人了,谁知熊清其实另有所图,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由于张四维父亲以为熊清还是当年的那个熊清,便写信告诉张四维,叮嘱儿子将熊清视作兄弟。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张四维自然相信他父亲,毕竟他父亲一生也是阅人无数,应该不会看错人。
这一来二去的,当张四维进了内阁后便提拔熊清为保定府知府。此举更大的原因是张四维出于对父亲的信任,其实对熊清本人并不了解。
所以张四维才说这件事是他与他父亲这辈子的污点。
他父亲直至过世都还不清楚熊清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看走眼了,对熊清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当年那个想读书且有志气的少年郎上。
谁知人长大了,一切都变了,熊清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郎。
这便是“受贿”的经过。
尽管张四维宁愿将此说成“馈赠”,但他也并没有推卸自己与父亲的责任,承认他与他父亲在这件事上都有错。
为了感激朱翊镠不深究此事,所以张四维决定将他从他父亲那儿继承过来的财产全部捐赠给朝廷。
朱翊镠看完很是感动,原来张四维在他的“调教”下也有高光时刻啊,而熊清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你父亲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啊!”
朱翊镠感慨地对张泰征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父亲说了,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其实多了便如同纸一样,也没多大用处。”
张泰征声情并茂地说道。
“你也不心疼吗?”
“陛下,这钱原本就不是臣的。再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祖父的钱也都是因为国家政策好挣来的,如今祖父过世了捐赠给朝廷也是应该的。”
“你这样想,朕很宽慰啊!”朱翊镠喃喃地道,“哦,对了,你与张敬修、张懋修、徐秉正他们是同科进士吧?”
“是的,陛下。”
“如今他们几个都得到重用,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屈才啊?”朱翊镠笑问。
“陛下,臣绝无此心!”张泰征信誓旦旦地道,心想屈才倒不至于,但陛下对他有没有那么一丝偏见呢?
“朕如果让你担任知府,你觉得自己有信心做好吗?”朱翊镠又问。
“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