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太好吧，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向王老请益。”姚院长作态斜起身来。

    “坐下，我还没老到少睡会就不行的地步。”王亚信威严地瞪了姚宇亮一眼。

    王亚信是由军队转业过来的，按他在军队的经历，评个少将是稳稳当当的，因为转业早，没有参加评审，行事习惯上保持了浓浓的军人风格。王进水身上的冲劲，让他回想起那些激情燃烧的年代，心里一时有了颇多的感慨。

    冰箱项目是王亚信主导提出的，中央已经提出了干部队伍年轻化的要求，在退居二线之前，他想再亲手抓一个大项目，算是给自己人生一个交代。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在党组会上提出了这个建议，并马上得到了支持。

    咖啡来了，王亚信催着说：“小伙子，继续，看你还能说出些什么道道来。”

    王亚信是个心态开放的人，对于自己服气的人，他一向是礼敬有加的。王进水虽然年轻，但见识非凡，所以王亚信便做出了折节下交的姿态，让他再全面地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

    “就冰箱生产线来说，目前国外主要是美国、西德和日本这三个国家的技术比较先进。根据资料统计了一下，有设计生产线能力的企业有近百家，其中美国四十一家，德国二十二家，日本二十七家。三国特点略有不同，美国设计侧重美观，德国设计注重持久与静音，日本偏向节电。”

    “不错，你的资料做得很扎实。”王亚信赞道。

    王进水道：“我的想法是，我们国家可以选择日本、德国企业进行洽谈，引进冰箱生产线，同时要求这些订货必须由中外双方共同生产，外方有义务向我们提供全套技术图纸及重要工艺，还要负责对我们的工人和技术人员进行培训，确保他们能够掌握国外的先进制造技术。”

    “等等，你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吧？”姚院长中间打断王进水的话道，“人家的技术，凭什么要教给你？人家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吗？”

    王进水道：“我的理由有二。第一，我们是付钱的，我们可以单独为技术付钱，同时把转让技术作为设备引进的前提条件。西方那些厂商想要获得中国市场，就必须拿技术来换。中国市场是一块很大的蛋糕，不怕他们不动心。”

    “可是我们也需要设备啊？”姚宇亮提醒道。

    王进水道：“这不一样。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而世界上却有百多家设计能力的企业。商人重利是天性，对于那些规模较小的公司来说，生存都已经是一个问题了，他们还会在乎技术流失吗？而对于规模比较大的公司来说，他们不能容忍这么大的订单落到小公司手里，因为这样会让小公司发展壮大，成为他们的新对手。我们只要善于利用他们之间的竞争关系，不难在他们中间打开一个缺口。”

    “嗯，有道理，就像我们过去打仗一样，利用敌人各个派系间的矛盾，各个击破，所以屡屡能够做到以弱胜强。”王亚信总结道，他们这代人都是战争年代过来的，思考问题也容易用战争来类比。

    “那么，这只是你说的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呢？”王亚信一点都不糊涂，清楚地记得王进水先前是说过有两个理由的。

    王进水笑道：“这第二个理由，就更有意思了。日本也罢、西德也罢，他们根本就不认为中国会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您说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担忧，在他们心里是丝毫不存在的。他们觉得把一些过时的技术转让给中国，并不会让中国变得有威胁。恐怕在您的心目中，也不觉得中国能够威胁到这些西方国家吧？再说，美国人有这种意识形态。日本与德国并不重，再进一步说，企业不会多考虑意识形态，而是利益至上。”

    “……”王亚信无语了。他口口声声说中国人不比外国人差，外国人能够办到的，中国人也一样能够办到。但中外间巨大的技术差距也时时都在提醒他，要想追上外国人的水平，那是很难很难的，一二十年之内，中国肯定没有这样的机会，也许再过五十年，中国勉强能够与国外相提并论吧？

    这种认识，在当年的领导干部中间是极其普遍的。他们在各种会议上要大谈民族自信，但内心却充满了无奈。王进水直接问王亚信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让他如何回答呢？说自己相信中国企业能够很快赶上外国，颇有些违心；说自己的确对中国企业没有信心，又不合适。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苦笑了。

    姚宇亮知道王亚信的苦衷，替他解围道：“中国人是有志气的，我坚信我们在30到50年之内就能够赶上并超过美国、德国。不过，目前我们还需要保持低调，利用对方对我们缺乏戒心的这个有利条件，从他们手里尽可能多地获得我们急需的技术。”

    “小姚，你也这么认为？”王亚信点点头道，“还有呢，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妨一起说出来，让我这个老头子开开眼界，嗯，我去拿张纸来，记录一下。”

    王亚信起身去找找纸笔，秘书又进来了说，“王老，已经超过十二点了，医生说你有高血压，不能熬夜。”

    “没事，只此一回，下不为例。”王亚信摇了摇头。

    “你不累姚院长也累了，他不象你，是当兵出身的底子。”秘书边说边向姚院长使着眼色。

    姚院长站起身来，故意伸了个懒腰，说：“确实有点累了。”

    “再来一杯咖啡提提神吧。”王亚信坚持说：“怎么，我的话也不灵了。”

    “那能啊，你知道的，我是怕老婆的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我家那位会生气的。”姚宇亮故作害怕状站起身来。

    “好吧，既然这么说，那明早过来，我们把问题聊透。”王亚信无可奈何地起身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