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笑道:“上次你给我带来的那些,已经够我几世吃用不完的了,这回又带这么些个身外之物干什么,没得便宜了皇城司的那帮贪官衙役。”
“便宜了那帮玩意儿岂不可惜,娘子不如再见了陛下,把此事对陛下说知,让陛下把那包物事收入宫中存为内帑,也省得落到了那帮狗嘴里。”
“徐秉哲指示他的管家借着送年礼找上门来,假作轻描淡写地把此事对我说知,可能,就是想让我在陛下跟前进此一言吧。
我想了想,咱们又不缺这些个东西,陛下富有四海,更加看不上这些玩意儿,咱们只当施舍给人做善事了,何必给人当枪使。”
张梦阳道:“娘子说得也是,咱们也实在犯不上跟这些小人们一般见识。俗话说,吃亏是福,放他们一马,只当是为咱们的一件善举吧,说不定以后能增福增寿呢。”
李师师抬起玉手,笑着在他的脸蛋上捏了捏说:“什么增福增寿的,我才不在乎呢,就是不愿意平白地被人利用。”
张梦阳也笑道:“平白地利用那自是不成的,怎么也得给咱有所表示才行。”
李师师莞尔一笑:“说得就是呢。”
李师师看着他说:“那戴宗应该是在你买通了艮岳宫门处的侍卫之后,把你的东西盗走的吧,要是在那之前就给你偷走了,咱俩就算能见面,也不会是在艮岳之中了。”
张梦阳倒不曾料到这一点,经她这一提醒方才悟到,于是连忙点头道:“可不是怎么的,这个戴宗,不仅仅有刺王杀驾的图谋,而且还偷走了我的东西,几乎坏了我的大事,实在是罪无可赦!”
李师师笑道:“用不着生气,因为你的那一大包东西里面有不少的辽国宫廷里的御用之物,皇城司、开封府和刑部的三司会审,已经在怀疑他之所以来刺杀陛下,乃是受了辽国朝廷的派遣。
这条罪状若是加在他的身上,那他可就愈发难以招架了。若要认真论起来,这还是你的那包金银珠宝的功劳呢。”
张梦阳哈哈笑道:“我的金银珠宝的功劳,也就是我的功劳,谁让他平白无故地欺负我来着,能让他有这么个下场,一点儿也不冤他。”
联想到戴宗可能会受到的严厉处罚,再想想他一路上对自己的捉弄和控制,想想他要把自己捉到童太师府上给他抵命的阴险,张梦阳的内心里,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慰在涌动。
……
一连几天里,张梦阳在和李师师这样的神仙眷侣双飞双宿之余,也着意打听金国的贺正旦使完颜娄室的脚程行踪。
张梦阳自视是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君子,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大丈夫,虽然此刻有李师师这样的美眷相伴,但他对小郡主和萧太后却无时或忘,对她们所做的刺杀娄室的许诺也是牢记在心。
有时候李师师需要应酬一下远来的富商大贾,他便和梅香到另一个房间里坐着,每到这时候,他便为如何行刺娄室而大费脑筋。在以往电视剧中的狗血剧情里搜索了无数次,也没得出一个可行的实施方案。
而这几天整个京城都被广济河无头尸案和梁山余孽入宫行刺案给吵得沸沸扬扬,似乎也没人关心金使娄室的南来行踪。
百姓们虽然对此并不上心,但对朝廷来说,这可是这个即将临近的新年里的重头戏,早就把都亭驿打扫了一新,安排好了馆伴使翘首以待了。
“要是能在娄室到来之前就混进了他的馆驿之中,下手的机会便就多了。”张梦阳心想。
由于节令已届新年,朝中的勋卿贵戚除了预备给皇帝的节礼之外,对李师师这个无妃号,但深得圣宠的上厅行首自然也是不敢或忘,纷纷派遣手下的管家仆役挑上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络绎不绝地涌到御香楼里来。
李师师对这些珍宝礼物并不上心,但虔婆李妈妈却是来者不拒,将这些厚礼统统地收了下来。甚至为了盛纳这些礼物,还专门腾出了几间屋子予以收容。
这几天李师师只要一见了李虔婆之面,就听她絮絮聒聒地讲说蔡太师家送来了多少多少金银,杨太尉家送来了什么什么,梁太傅家送来了什么什么,还有吏部尚书王时雍,开封府尹徐秉哲等等等等好一大串人名,听得李师师都感觉头晕,没情没趣地歪在靠榻上,一言不发,愣怔地盯着条案上的汝窑大花瓶,也不知她脑中在想些什么。
“梅心,去给你师师阿姨沏一壶江南进贡来的恩施玉露来。”李虔婆吩咐道。
从上到下收拾得如同个女孩儿家的张梦阳,尖着嗓子“嗯”了一声便自去了。
李虔婆道:“这个梅心从来也不多说话,问她事情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倒像是个哑巴一样,真不知官家怎么把这样个人儿赐给了你。”
李师师听了她的话莞尔一笑,并不置答一词。
不一会儿,张梦阳便在厨下沏好了一壶茶来,拿托盘盛了端过来放在桌上,给李师师和虔婆每人斟上一杯递过去。
他怕李虔婆再有话问他或者有事情支使他,便转过身走出屋去,把门带上,坐在楹柱旁边的石鼓櫈上观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再有几天娄室就要到汴京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来了呢,只不过候在刘家寺或者陈桥等处没有进城,专待正月初一日,和那些个远路来的番邦外臣一块儿进城陛见天子。
这个时候,他愈加感觉到了没有帮手的落寞。假如有一两个红香会弟兄在此的话,至少遇事有个商量,可现在倒好,自己完全孤家寡人一个,欲干大事却束手无策。
于是乎他又想到了戴宗,着接二连三地变故,归根结底都是拜了那老小子的所赐,如果不是他强行捉了自己南来,自己早就在龙泉镇与方天和大哥相会着了。
又一想,如果不是他,自己能与李师师阴差阳错地碰到一起么?可还真不一定,这样的神仙日子,说起来也能把他对自己的不恭之罪给抵消上一部分了。
其实在他的深心里面,一直都对传说中的水浒英雄满怀着一种崇高的敬意,回想起与戴宗那厮相识以来,他对自己虽然谈不上友好,但也只是戏弄多而打骂少,跟郭药师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那种凶狠可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现在这老小子身陷囹圄,虽说这全然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但想到弑君与叛国两种重罪加诸其身,将要获得的惩处不是凌迟就是车裂,就又觉得对他而言太过残酷了些。
要是只判他个斩立决或者斩监候的结局,那自是没什么问题,可一想到他有可能被判车裂或者凌迟,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妇人之仁,便又开始作起怪来,觉得戴宗罪不至此,怎生想个办法儿搭救他一下才好。
单是一个刺杀娄室就已经够令他焦头烂额的了,现在又想要想办法搭救戴宗,这哪里在他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
思来想去地也想不出个可行的善策,只好叹了口气地寻思:“这还不都是那老小子自作自受,如果他不强行捉我南来,哪有此事?现在红香会弟兄们远在千里之外,单凭我一人,哪里有办法救他性命?
他真的要是因此而惨死的话,老子日后给他多烧几刀纸钱,倒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他坐在鼓櫈上怔怔地发呆,想着心事,忽然听到房内李虔婆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当然,李虔婆并不知道他是个男扮女装的西贝货,她口中提到的是“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