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这天早上赵德胜被一阵腹痛给从睡梦中弄醒了过来,溜到后花园中的茅厕里行方便。
昨天几员偏将带着士卒进到山里头狩猎,射死了一只五百多斤重的白额吊睛虎。晚上便将这只大虫拖回营里,剥皮肢解,架起了两口大铁锅来,加水加料开始煮肉。
张梦阳和赵德胜两人自然也被将士们盛情邀请了过去,按着金军将士们的惯例,载歌载舞地感谢过长生天所赐的这顿美宴,然后便开始推杯换盏,大吃大喝起来。
被吃的这只老虎虽然肥大,可是架不住来此大快朵颐的金兵将士们也多,一大锅老虎肉一会儿便给吃了个净尽。
而此时另一锅老虎肉尚未熟透,赵德胜和一众将领们正吃喝得尽兴,也顾不了许多,又喝干了几大碗酒后,捞起锅中半生不熟的虎肉便是一顿狼吞海塞。
赵德胜虽是个汉人,但他的这种做派,完全符合一个女真人的风格,自然也被周围的金军将士们引为同类,对这位新任的谦州节度使大人毫无违和之感。
赵德胜也确实在有意地把自己扮演成一个金人,使得自己与属下的金军将士们打成一片,无论是做事方法上,还是言行举止中,都尽力地去符合一个女真人的标准。
他十分清楚,要想在女真人的地盘上站稳脚跟,首先要在外观上把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女真人,才能顺利地被女真人所接纳,进而在义弟张梦阳的扶持下,得到一步步地升迁。他和晴儿在北国的前途,也才能越发地光明起来。
没想到他在这顿老虎宴上的表演太过投入,以致演过了头,几块半生不熟的老虎肉进肚之后,当时倒还不觉得怎样,可到了次日的黎明时分,便折腾得他腹痛如割,提上裤子趿拉上鞋子,如同个兔子一般窜出了卧房,径直奔向后花园的茅厕里去。
经过一通稀里哗啦的排泄,腹中的痛苦明显地减轻了许多。他也不记得自己在茅厕里蹲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提起裤子站起来的那一霎那,头脑中一片晕眩,如果不是倚靠在一侧的砖墙上,他几乎一头栽倒在茅房里了。
赵德胜浑没想到,自己一个铁塔般的身躯,竟然会被一泡稀屎给折腾得如此疲惫不堪。他扶着墙壁从茅房里一点一点地挪动出来,仍然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不愿意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惊动下人们,只好坐在一棵桃树底下喘气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尚未完全放亮,可他已经觉得体力有所恢复了,便想要站起身来走回房里去。
可这时候忽然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身材瘦削,一袭青衣打扮,脸上蒙着一块面纱,正在清晨的微曦里欣赏着后花园里的诸般景色。
“原来是莎提点,她今天怎么也起得这么早?”赵德胜在心中暗忖。
莎宁哥自从住进这谦州节度使司衙门,不仅很少与人接触,而且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出一步,整日价把自己关在房里头,独自一人谁也不甩,如同僧道在静室中的闭关修炼。
赵德胜默默地想:“原来这女人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不过为了避免与人接触,特地选在这大清早里出来溜达。”
他知道自己的义弟向来对这女人极是敬重,这女人不仅武功出众,而且容貌也很是不俗,虽然她脸上遮着一块面纱,令人们无以得见她的真容,可单就这份身材,就已经够让赵德胜在心中啧啧称赞的了。
“我兄弟身边的女子都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儿,这位神神秘秘的莎提点,应该也是个容貌不俗的世间尤物吧!只是她再怎么美,也及不上我的老婆晴儿和弟媳暖儿。”
就在他这么瞎琢磨的时候,却看到莎宁哥缓步来到清澈的水塘边上,在水边的青石上蹲下身来,就着塘中的清水洗了洗手。
只见她那双莹白如玉的手,经了池水的浸润之后,越发地洁白明亮了起来,给人一种半透明的陶瓷的感觉,散发着难得一见的诱人光辉。
赵德胜倚靠在桃树粗矮的树干上,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莎宁哥在水边轻轻地撩着池水,清洗着她那双美丽的手,不由地看得呆了。qqxδnew
他感觉莎提点蹲在那里并不是在洗手,而是她面前的那一汪池水,在经了她那双手的撩拨,从而变得更加地洁净了。
他对自己如此专注地呆看弟媳洗手,心中略略地产生了些不可名状的负罪之感,这种负罪之感,不仅是对爱妻晴儿,也是对自己的义弟张梦阳。
他赶紧地把目光从莎宁哥的手上收了回来,想要趁着尚未被她察觉的时机,赶紧偷偷摸摸地溜回去了事。
可他知道莎宁哥乃是个习武之人,早已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和习惯,只怕自己在这里稍微一动,立刻便会为她所察觉,到时候被她发觉了有人在暗中窥探,反倒让自己显得不美气,甚至是猥琐。
就在他在那儿犹豫不决之时,却又看到莎宁哥蹲在那块青石上左右瞧了瞧,看到四下里没人之后,把她脸上的那块儿面纱摘了下来。
那一瞬间,赵德胜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没想到自己如此简单地就得以一睹莎提点的真容了,以致于颇有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味儿。
更加令他没想到的是,莎提点所露出的真容,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那张脸不仅是美丽的,也是熟悉的,那张脸把他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了天锡太后萧莫娜治下的燕京城里。
没错,她就是暖儿,令众人苦苦地寻找了许久而丝毫不得音讯的暖儿。
赵德胜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呆地傻在那里,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暖儿失踪了这么许久,令自己和义弟众里寻他千百度,没想到她却一直就守护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地保护着他,陪伴着她。
莎宁哥就是暖儿,暖儿就是莎宁哥,这两人在他的印象中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办事干净利索,杀起人来从不手软的海东青提控司都提点,另一个是娇小依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弟媳,在他的印象中,他可从来不认为这两个人有什么关联的,更加地没有想到,这两个看似天差地别的女子,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呢,还是仅仅两个人长得相貌相同而已,就像那纥石烈杯鲁和我义弟一样?”
想到平日里莎宁哥对大伙儿的若即若离,想到她的从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赵德胜忽然想到,她这么做一定是想要在隐藏什么。
她想隐藏什么呢?他不清楚。但显然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就是暖儿,暖儿就是她。
或许,这个世上从来就不曾有过一个叫做暖儿的女子,只有一个心狠手辣的莎宁哥。也可以说,莎宁哥才是暖儿的真身,暖儿只不过是莎宁哥用以蒙蔽众人的另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