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了影壁,来到了头进院的正厅之上,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八仙桌旁的高背大椅上,手上捧着一只盖碗,一边把目光看着习鲁古,一边把碗盖掀开,轻轻地呷了口茶。
习鲁古知道此人便是传说中的王神医,当下不敢怠慢,把手上买来的花红酒礼撂在了桌上,然后又退到中间脚地上,冲着王道重鞠了个躬,并对他说明了来意。
王道重把盖碗扣好,撂在了桌面上,盯着他的一张脸面看了好长时间,方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听门房老韩头说,你是北国海东青提控司的认?”
习鲁古应道:“不错,在下是大金国完都鲁部的,名叫涅里海,去年刚刚被莎宁哥提点收入她的提控司门下,在一次与敌人的交手中,不幸失败被捕,被折磨成了这副鬼样子。
“获救之后,受了莎提点的指教,前来这里恳请王神医妙手施惠,如能使我脸面上的肌肤重生,在下终生不忘先生的大德。”
王道重面无表情地说:“莎提点和杯鲁殿下乃是对我有大恩的人,既然你是奉了莎提点的命令而来,那我当然是不好推辞的。
“但是你说你是海东青提控司的人,是莎提点的手下,有何凭据?我王某人凭什么要信你?”
习鲁古一听母亲曾有过大恩于他,心中便更加有了底了,他挺直了腰板说道:“我从谦州临来之前,莎提点也不曾交给我什么凭据,只说让我前来找先生求助,并无其他的交代。”
王道重道:“听你说话的声音,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不知道你何德何能,能被莎提点看上,将你纳入她的海东青提控司的麾下效力?”
习鲁古听他的话中语含轻蔑,传递着极大的不信任,一时间不知道该当如何才好,犹豫了一下,寻思着若是跟他客客气气地,效果很可能不会太好,于是二话不说,走上前去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说了声:“得罪了,王先生!”
然后便催动少阳真气,由他手腕处太渊、阳池两穴道将真气猛地注入。
王道重只觉手腕处霎时如被一只灼热的火钳给吸住了似的,一股如潮的热浪从两穴处直涌入来,半个身子很快就被这股灼热所充满。
王道重心中害怕,不由地惊叫出声。
习鲁古随即松手退下,然后对着王道重拱手道:“王先生,莎提点的独门秘技太阳真气神功,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在下有幸,曾得莎提点传授过这种功法。只不过一直以来内息微薄,无由施展。
“直到最近得了一桩奇遇,内息陡然间突破了瓶颈,得以突飞猛进,方才能把这种真气呼应出来。这归根结底,其实都要感谢莎提点的当初指教之功呢!”
习鲁古注入他体内的真气不多,那一小股灼热之气也只是一过而罢,虽然令王道重吃惊不小,可也未带给他真正的痛苦。
王道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我曾听红香会的人说,他们的张大头领有一种功夫名曰太阴真气,只不过大头领修为尚浅,目前尚还酝酿在少阴阶段。
“没想到莎提点居然身怀一种与之看似相类,本质却截然相反的功法,一阴一阳,既相生相克,而又互补为用,这可真是天地间的一桩奇事,他们两人也真可谓是禀天地之灵气而生的一对璧人,委实是可佩可敬。”
习鲁古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张大头领,便是指的张梦阳那厮而言,听他把自己的母亲与那姓张的形容为一对璧人,心中便极感不痛快,遂道:
“王先生只管说这些个没用的干么,在下的这张脸,你能不能治请给一句痛快话。如果你治不了的话,在下再去别处另寻高明便是!”
王道重嘿嘿一笑说:“到别处去另寻高明?你小小年纪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倒是轻巧。试问中原之大,九州之广,若是我王道重医你不得,其他人也便没人敢夸口治得了你了。”
习鲁古拱手道:“王先生妙手高超,神乎其技,虽然远在谦州,百姓中听说过先生大名的竟也颇为不少。还望先生大发慈悲,怜悯小人的一番奔波之苦,不让小人空来一场为盼。”
王道重冷笑道:“用不着说这些个客套话,从你的话中我听出来了,你小子似对我的医术似乎并不十分地信任。单凭这一点,我便可以将你拒之门外br /> “但既然你是莎提点指派来的,事情则又另当别论。实话实说,单凭你刚刚显露的那一手功夫来,在下心中便委实是佩服得紧。即便你不抬出莎提点的名头来,在下也很想交下你这个小朋友。
“这样吧,你先在我府上住下来,想要治好你的这张脸,是需要几味特殊的药材的,你就在此宽心地等待几日吧!”
习鲁古道:“是!在下谢过先生,一切全凭先生吩咐。”
王道重命一个仆人把他带了下去,将他安排在头进院子里的厢房里头,然后就背着手,摇摇摆摆地到内院去了。
看着王道重远去的背影,习鲁古倍感欣慰,没想到如此顺利便得了这位神医的允诺,答应了为自己施治,想想刚才置办给他的那些花红酒礼,颇觉得单薄了点儿,早知如此的话,该当把那些礼品备办得再厚重些才是。
仆人把他安顿好之后,告诉他说:“我叫阿福,是负责头进院子打扫的小厮,先生不叫的话,有什么事你只管问我即可。
“你要在屋子里待得烦了,可以在院子里走走,到街上去逛逛也没事。只是记得后面的两进院子千万不要去,后面是先生的宅眷所居之处,先生从不愿生人前去打扰。切记!”
习鲁古道:“谢谢哥哥提醒,小弟记下了。”
交代清楚了,阿福便出屋自去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习鲁古便乖乖地待在这间布置颇为简陋的厢房里,非但阿福所交代的后院不去,就连他所处的这间厢房的门槛都很少迈出一步。
除了跑出去上厕所而外,基本都是在房间里打坐行功,按着太阿剑上所载的吐纳方法刻苦地修习。
实在闷了的话,他就主动到院子里拿起扫帚,把院中的各处打扫个干干净净,然后喘口气,便又回到房间里乖觉地猫着去了。
几日来所用的饭菜都是阿福给他端来,除了馒头咸菜之外,偶尔还会多出一碗菜汤来,都是给主人炒完菜后,倒入锅中一些开水,再洒上点盐,便成为仆人们主食之后享用的饮品了。
吃食虽说简单粗糙,日子过得也极为单调,可习鲁古一想到很快就能恢复以往的容貌了,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母来,心里头满是喜悦之意,只觉得着看似简单的厢房里,充满了无限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