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一盆冰水泼在脸上，柳川浑身一颤，慢慢睁开眼睛。

    喝了太多酒，头痛欲裂！

    他慢慢坐起身，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微微转头，他看到身侧壁炉上方，挂着的麋鹿头标本，浓郁的香水味刺鼻，他有打喷嚏的冲动。

    这里是……

    “？！”

    柳川浑身一颤，立马清醒！

    这个房间他来过。这是亚力士租界，“唐老板”的办公室！

    怎么……

    “很抱歉柳川先生，我一小时后就要回亚力士国处理家族的事务，不得不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叫醒你。”

    叽里呱啦的鸟语响起，紧接着，一个女人将语言翻译成中原官话。

    柳川站起身，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一个金发的青年。

    那是——

    唐老板！

    唐老板不姓唐，他为了方便活动，给自己取了个海棠国名：唐高。

    本来，唐老板和柳川是全无关系的。两年之前，非凡者协会突然开始大审查，要重新审核各大探索团的资格。

    协会放出话来，这一次整改，要砍掉10%的探索团，去芜存菁。

    一些探索团在那个时候被判定为“不合格”，失去了开启秘境的权力。

    柳川本来很从容，黄昏冒险团固然不算知名团体，但怎么也不能算小，团内光是战斗员就有三十二个，打麻将都能凑八桌，平时也是两三个秘境一起探索的。

    更关键的是——

    老字号！

    黄昏冒险团成立于五十年前，是柳川的爷爷创建，之后传给他父亲，最后才到他手里的。

    柳川不是吹牛逼，要说专业，没多少人比他专业。

    不要说砍10%，砍50%，都不一定砍得到他！

    但，柳川很快吃了一闷棍。

    第一次审查，协会认为黄昏团“成员缺乏安全审查和思想教育，有极大的潜藏风险；探索团账目混乱，难以确保团员权益”，责令限期整改。

    柳川改正；

    第二次审查，协会认为黄昏团“消防意识淡薄，消防设备缺失或者老化”。

    再改；

    第三次审查，仍未通过！

    给出的理由让柳川哭笑不得，协会认为黄昏团团员的员工福利很差。

    团部没有图书室，员工没有阅读环境，总部绿化做得也不好，在这里工作很压抑，对身心健康不利，这有点侵犯人权了。

    西洋市目前正和国际接轨，标准要向亚力士王国看齐，你柳川这样搞，我们这里通不过。

    也是在这个时候，协会中相熟的过来指了明路——

    去租界找一个叫“唐高”的，他路子宽，亚力士人说话管用。

    柳川岂可乎！

    他又不是愣头青，现在去找那个唐高，能不出血？

    可是……

    随着时间推移，黄昏探索团内逐渐人心惶惶。

    这么多天不下秘境，团里那么多张嘴喝西北风去啊？大半个月过去，柳川也坐不住了。

    团员们的怨气已经到了临界值，团内气氛剑拔弩张。

    一旦传来某个探索团成功通过审查，重新营业的消息，不安的气氛就加深，柳川同样惴惴不安，生怕失去资格！

    终于在一个阴天，他带着几个干部，拜访了唐高。

    唐高热情的接待了他，一纸协议之后，黄昏探索团重新开门，速度快的让人怀疑先前的刁难是幻觉一样，亚力士人说话是真好使。

    “柳川先生，相信你还记得我们签署的协议。”

    唐高面色冷漠的说着话，女翻译的声音同样的……

    刻薄。

    “协议中规定，为了黄昏探索团的平稳运行，为了确保所有团员和投资人的权益，一旦柳川先生您无法正常的履行团长职责，就将由我举荐一个足以胜任团长职务的人，并开启团内投票。如果赞成票超过三分之二，就由他暂时代替您管理黄昏探索团。”

    “我认为，现在是行使这一份权力的时候。我已经举荐了沈浪，并且……”

    女翻译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镶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张“选票”。

    所有的票上都写着“赞同”二字，只有一张上写着“反对”！

    唐高指着相框，笑道：“历史性的一刻。我把它镶了起来。柳川先生，你可能要反省你自己了……你失尽人心！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你，你太糟糕了！”

    不……

    柳川瞪着眼睛，额上已经开始出汗。

    这太可笑了吧？

    祖孙三代筚路蓝缕，五十年建立起来的，倾注了心血凝结了荣光的探索团，现在……不属于他了？

    怒火和慌张占据胸腔，柳川大脑空白，大声喊道：“我不承认这个结果！就算你是亚力士人，也不能这样霸道吧！黄昏探索团……黄昏探索团是我的祖父……”

    “事物总有消逝的一天，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唐高开始说中原官话，带着奇怪的口音。

    他稍稍抬起下巴，蓝色的眼睛里只有丑陋的得意：“你要学会接受现实，柳川先生。”

    “你没有权力这么做！这场投票是非法的！我可以履行团长职责，你无权举荐任何人，这都是、都是写在协议里的！”

    冷静。

    柳川告诉自己，现在应该冷静。

    只是他扭曲的面目，已经不似人类，更像困兽。

    唐高不为所动：“我很确信你已经无法履行团长职责了。柳川先生，你精神不正常，就在几小时前，你在八方来大酒店发疯，酒店的服务人员可以为我证明。”

    “那是我喝醉了！我精神很正常！”

    “不。你疯了，这是医生给你开的证明。”

    唐高打了个响指，女翻译放下相框，拿起一封医院开的证明。

    唐高指着上面的亚力士文字，又道：“在意识到你的疯癫之后，你的团员立刻通知了我。而我，我很关心你的健康。我将你送入圣白蔷薇医院，权威的医生作出权威的诊断，很遗憾，你的精神出问题了……或许，是我平时给你太多压力了。我向你道歉。”

    黏稠。

    柳川此刻的感觉十分奇怪，他感觉自己泡在蜂蜜里。

    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糖浆一样的东西。它们堵塞鼻孔，扼住咽喉。

    胸口有大石垒着，柳川无法出声，渐渐的，连视野也昏暗起来。

    就好像……坠入深海。

    很不甘，很无助，胸中有雷霆激怒，可是手脚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想呐喊，可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

    他红了眼睛：“我、我……要告你！我要和你打官司！”

    “哦……这是你的自由。”

    终于，唐高露出了笑容。

    “你当然有诉讼的权利，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八方来大酒店的人看到你发疯，你的团员也看到了，那都是我的人证；这份权威的诊断报告，足够证明你有精神疾病，这就是我的物证。而且……”

    从法官到陪审员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和我斗？

    唐高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

    他丝毫不害怕红了眼睛，好像随时会扑上来拼命的柳川，一边穿外套，一边说道：“我必须要走了，我的船就要开了。柳川先生，不要冲动——攻击一个亚力士人，哪怕是过来旅游的亚力士平民，也会让你失去生命。而我，是亚力士租界政府任命的资深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