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屋中央,一个巨大的莲花形香炉正缓缓燃烧着香料,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使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沉静与安宁的气息。
香烟缭绕之中,
安静的如死寂一般,大皇子周鼎就连喝粥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戴权也是皱着眉纹,立在身边,猜测洛云侯说的话可有依据,
而武皇周世宏,显然是没有想明白,究竟何人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敢想着一口吞下朝廷的兵马,现如今,王子腾所部应该快到了大梁城,一切都还是猜测,
“戴权,你去含元殿,把洛云侯寻来,朕有些话要问一问,顺带着,派人去保宁侯府,把康贵臣也一并寻来。”
戴权一愣,这个时辰,把主考官寻来,见陛下一脸凝重,不敢怠慢回了一句,
“是,陛下,老奴这就去。”
躬身一拜,缓缓而退,
见人离去,
武皇又端起碗筷,继续和晋王一起用膳。
含元殿,
依旧是枯燥的等待,张瑾瑜昏昏沉沉半躺在那,瞧着下面的学子,奋发疾书,记得自己曾经,也是一样,
可惜,毕业就失业,以往的记忆都有些模糊,看来安逸的日子过久了。
“储大人,可到时辰了?”
张瑾瑜问的时辰,就是休息的时间,但见储年大人依旧精神抖擞,摇了摇头,
“侯爷,外面虽然昏暗,不过是阴雨天罢了,现在也不过是傍晚酉时,最起码也需要亥时收卷,给的时间长一些。”
张瑾瑜听了猛地一睁眼,那这样说来还有两个时辰,腰身都坐断了,娘的,
“那就麻烦储大人盯着了,”
张瑾瑜打定主意,再等一会,打个浑,悄悄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番,
正想着,
却见从后廊的拐角处,几个身披斗笠的人影走了过来,宁边警觉站起身,只见其中一人,挪步过来,瞧见躺在一边的洛云侯,眼角一怔,暗道,洛云侯倒是清闲,
此人,不是大内总管戴权,还是何人。
“侯爷好雅兴,杂家可否邀请侯爷走一趟。”
还在想着好事的张瑾瑜,听着阴冷的声音,浑身一个哆嗦,急忙回头看去,不是内相,又是何人?
这是,想到了大皇子周鼎,看来是陛下的意思,
赶紧望了周围一眼,只有储年大人,震惊看了过来,张瑾瑜赶紧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而后者点点头,
遂起身带着宁边,跟着戴权走出了殿外,留下储年大人继续看着大殿,心底也猜出,应是皇上的意思。
到了走廊处,
张瑾瑜小声说道,
“内相,怎可劳烦您跑一趟,派个人过来通知一下即可,雨还下的那么大。”
说着话,就穿上了蓑衣,雨势太大,打伞怕是没用,
“侯爷说笑了,事关重大,皇上担心,做奴才的,怎可疏忽。”
戴权也带好斗笠,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张瑾瑜见此,紧紧跟随身后,一路并行,挥了挥手,让宁边等人留下,看着大殿,
“有劳内相了,”
一行人沿着小路,顺着墙角,往后门走去,一切静悄悄的,无人发现,
而含元殿后院,
张瑾瑜看了一眼后墙的角门,嘴角一抽,恩科考试这几日,后门就没闲着,
出了门,走了好一会,这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养心殿的前院,瞧了眼殿宇内,灯火通明,想来陛下应该还在御书房,刚进了殿内,脱了蓑衣,拿下斗笠,就瞧见外面,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也走了进来,
定睛一看,
身形熟悉,想了想,这不就是保宁侯康大人吗,皇上也叫了他前来,看样子是还有疑问,
“见过康大人,康大人受累了。”
张瑾瑜几步上前,赶紧帮着给保宁侯脱下蓑衣,要不是因为他的一番话,保宁侯怕是不用顶着风雨前来,
“哎呀,侯爷,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小事而已,”
保宁侯康贵臣进了内殿,推搡着,赶紧拿下斗笠,脱了蓑衣,内里的衣服没有淋到雨,可是脚上的裤脚,却湿透了。
“二位侯爷,闲话少叙,这就进去吧。”
戴权也抖落了衣袖上的雨水,催促道。
张瑾瑜也知道皇上等的心急,拱了拱手,
“康大人,请。”
“侯爷客气,请。”
二人相让,一起入了殿内,往御书房联觉而入。
进了御书房,
就瞧见,武皇已经坐在御案之后,手拿着毛笔在写写画画,不知在画些什么,而西边的位子,摆了一张桌子,大皇子周鼎还埋着头在那用膳,吃的那叫一个香,
只一眼,张瑾瑜就觉得嘴里不是滋味,腹中也不舒服,暗想,皇子办事,果真是不靠谱,这还吃上了。
当然,保宁侯也是瞧见西边的动静,还有些纳闷,为何大皇子晋王殿下能在此处,不是说三位殿下在含元殿监考来着,想来陛下召见,那就是和洛云侯有关喽,
二人走到殿内,
张瑾瑜和保宁侯对视一眼,前进几步跪在地上,叩了首;
“臣张瑾瑜(康贵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山呼,
让武皇周世宏回了神,瞧了一眼二人,虽然衣着有些狼狈,但却是精神抖擞,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京南地图,用朱笔,把林山郡城还有汝南重镇圈了起来,
“起来吧,”
“谢陛下。”
二人复又叩首,起身肃穆而立,
还不等二人多言,武皇就吩咐戴权赐座。
不一会,外面就有内侍太监,抬着椅子走了进来,把椅子放在书案前不远处,放下椅子后,立刻退下,
张瑾瑜二人躬身一拜,道;
“谢陛下恩赏。”
二人谢了恩就落了座,
保宁侯先是提了一下官袍,坐直身子,慢慢用屁股坐了椅子面上一角,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的。
瞧得张瑾瑜有些无奈,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给椅子就是坐的,要这样坐,还不如站着呢,
倒也不管不问,一屁股坐下,占了大半个椅子,让身边的保宁侯心头一颤,还是洛云侯痛快,
堂下的动静虽小,但在台上伺候的戴权,却看的清楚,心中暗道,也只有洛云侯才敢这样,朝廷,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就在三人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武皇的话音传了过来,问道,
“保宁侯,禁军各部,现在整训的如何了?可有兵甲缺额。”
武皇扫视他们二人一眼,先开口问询禁军的事,这么多年埋下的棋子,也该用一用了。
康贵臣听陛下问话,立即起身拜道;
“回陛下,禁军上下全部整训完毕,本部有甲士二十万五千人,禁军左卫和禁军右卫,各自统领五万人马,总数约有三十余万人,没有缺额,兵甲齐全。”
声音回答的斩钉截铁,让张瑾瑜极为意外,看来保宁侯是真的去彻查整训了,人数记得那么清,至于禁军左卫和右卫,那就是和孝成和易安信所部禁军,是太上皇的人,这样一来,禁军这一块,陛下已经掌控了局面。
“好,做的不错,朕欣慰,你先坐下,”
“谢陛下。”
武皇点点头,十几年的布局,终归是有成效的,禁军这一块,算是稳了,至于京营,派王子腾整训多年,但是牵扯京城勋贵那么多人,还是那么混杂啊。
待保宁侯落了座,张瑾瑜腰身就直了起来,下一个可就轮到他了,
果不其然,
武皇再次开口问询,
“洛云侯,朕问你,京南王子腾所率大军,有几成几率能安全到达林山郡城,又有多大把握能守住?”
问的话突然,听的二人也突然,保宁侯显然没明白皇上的意思,王子腾所部南下的时间算起,现在可能还没到大梁城,
林山郡城不是还在朝廷手里,怎会攻下此城,难道,太平教的人马,已经打下郡城了,不会吧!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只有张瑾瑜明白陛下的意思,这是做最坏的打算,太平教下了一步先手,想来陛下是认同自己想法。
“回陛下,臣不知,要是真的失了郡城,这一战,无论胜负与否,王节帅,只能领军强攻,至于打不打的下,只能看天意,臣还觉得,除了林山郡城,汝南重镇,还需要提防贼军动向,江南虽有唐郡和运河天险阻拦,可是汝南城要是出事,西河郡本就是烂摊子,到时候怕那边,更加难以收拾残局,所以臣的意思,京城立刻整军备战,如有需要,即刻出兵,不能耽搁。”
这也是张瑾瑜想到的绝杀之处,朝廷兵马,就算失败了,也不可能给贼军留下喘息之机,只要保持前线兵力威压,撑不住就是他们。
打下地方越多,兵力越分散,那时候,重兵压过去,胜一局而定全局。
武皇周世宏摸着书案上的地图,眼睛一亮,思索一番洛云侯的话,眼神慢慢的,又落在地图东边,标记在汝南城上面,
想起汝南郡守魏湘平,也是位少数的干才,并且城内有府军三万人马,控制着东南西北四处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要是魏湘平率军西出怀州,从背后杀出,围剿林山郡太平教的贼军,或者断其后路,这一仗下来,太平教的人,插翅难飞,此念头一出,压也压不住,问道,
“京城的各部兵马聚首,兵甲皆在,可是要急切间南下,时间上来不及了,要是暂缓王子腾所部留在大梁城,那林山郡可能就真的丢了,所以,这一仗还是需要打的,既要查清林山郡的底,又要看看太平教那些人的成色,至于汝南城的府军,你们二人可有想法?”
此番话明知故问,还能怎样,汝南兵马那么少,能成什么事。
君臣对话一番,也让张瑾瑜身边的保宁侯,康贵臣听了大概,不就是说京南的事吗。
听其意思,太平教那边有了变故,要么贼军兵力雄厚,王子腾应该是难打了,但是一想十几万精锐大军,谁能挡得住。
“陛下,臣没想明白,王子腾十几万兵马,别说区区一个林山郡城,就算是整个京南,太平教再厉害,人数再多,野战绝对打不过朝廷大军,就算郡城丢失,依照王子腾所部的实力,再夺回来不是难事,汝南城是个要道口,干系江南和西河郡安危,守好城池就是大功一件,不用西出。”
保宁侯起身硬气的回道,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王子腾南下前,商讨过此事,只要稳扎稳打,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其余各处,严防死守即可。
需要攻城的时候,虽说林山郡城墙高城坚,但要真的下血本,凭借朝廷的军械,十几万步军,不是瞧不起那些出身草莽的太平教,就算是藩王封地的兵马,也挡不住朝廷的兵锋,不管敌军主力多少人,只要一战而下,大局可定。
这也是保宁侯和王子腾,当初商量的结果,虽说没有什么兵法韬略,但又合乎兵法,
兵法有言,一力降十会,兵法之本源,任他万般诡计,直扑目标,对方也就无可奈何。
只是这般猜想,没有考虑到太平教背后的人,更没想到白莲教的妖女,重出江湖。
保宁侯的话语,说的极有气势,也让武皇周世宏听的心中大定,话说的也不为错,洛云侯的一些想法,只是猜测,未必能出现最坏的局面,心中的想法,又飘了回来,
“洛云侯,你看呢?”
张瑾瑜眨了眨眼睛,给保宁侯点了赞,没想到保宁侯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个禁军大统领当的名副其实,从常理上说,还真的没错,自己要是没猜到前太子的事,换成谁都会这样想,
可惜,
越是这样有自信,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除非前太子周永孝是傻子,不然布置天下棋局,先手第一部就输了,那还下什么棋呢,
“回陛下,保宁侯说的没错,常理之下,一切如此,可是没有常理的时候,就怕不如意,汝南重镇的府军,必不能动,太平教身后也有高人指点,所以不能掉以轻心,另外就是郡城,府兵应有三万,而太平教贼军,必然不下二十万人,之所以这么说,臣是按照顾平将军所部兵马来算,”
张瑾瑜脑中迅速思索一番,能让顾平败北的,敌人必然人数众多,俗话说量变多了,引起质变,为什么说顾平败了,那么久没有音讯,要么死了,要么逃了躲起来,最差的就是投了。
“陛下,这只是臣明面上的猜测,暗地里,就是太平教,背后会不会另有其他人指点迷津,这些势力,会不会提供兵马军械,甚至于浑水摸鱼,臣不敢妄言。”
张瑾瑜谨慎的猜测,前太子的事,都是他一人猜测,万一错了,那就麻烦了,京南背后,未必没有那些藩王参与其中,就是四王八公有没有插手,张瑾瑜自己都不敢保证,所以背后的高人,不一定指的就是一个人。
不知陛下听没听得懂言外之意,瞧了一眼保宁侯,此人若有所思,不愧是做到禁军大统领的不倒翁,不简单啊。
武皇眯着眼,聆听着洛云侯的话,想想也有道理,再联想还在进京路上的,各路藩王上供的车队,卡着时间也太巧了,
论进京的日子,
好似也是南下大军有了结果的时候,前后相差不了几天,这样算来,所谓的高人,明说就是自己那些不甘心的“王兄们”了,
甚至于,
心底猛然一惊,前太子大哥周永孝,不会吧,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怎会如此,可是有了这样的心思,像一根毒刺一般,埋了进去,
四王八公的人,会不会也伸手了,要是考虑这些,京南之地还真的不好说。
“洛云侯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也不瞒你们,各地藩王的车队都在来京的路上,各王府的世子,也随之一起来,朕猜的没错的话,想来那些世子,不安分的早就来了京城,不知躲哪里去了,
所以,这一战,牵扯朝廷脸面,就算现在加急给王子腾去信,也还是干扰他,朕思来想去,洛云侯的话,京城整军备战,还在理,保宁侯,你说呢?”
从心底,一向以稳为主的武皇,也意识到了王子腾的危险,再想干预,又怕扰乱军心,虽不通武略,但也知道临阵换帅或者军令不一,导致错失军机,那就败无可败了,
保宁侯皱着眉头,有些不解,陛下这么着急,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毕竟京城一举一动,牵扯天下时局的目光,尤其是京营大军还有禁军,牵一发而动全身。
“陛下,京城的大军,只要一动,必定天下皆知,避无可避,尤其是禁军,最坏的打算,就算是王子腾败了,但是怎么个败法,也是有说法的,再说,整军可整,陛下,您想动用多少兵马可有定数?”
这才是最关键的,禁军分三部,京营兵马更是派系林立,想要整军,无非是清点人马兵额,这都好说,南下出兵,谁去谁不去,这才是关键。
武皇周世宏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朱笔,摸了摸桌上的地图,重重点了一下林山郡城,
“洛云侯,你需要多少兵马,禁军这边也可以给你,就算是左右卫禁军,出一也可。”
这算是点明了陛下的态度,张瑾瑜捉摸了一下,不用白不用,起身抱拳回道,
“陛下,禁军这边,左卫禁军五万兵马臣要了,京营约有三十五大军,陛下要是放心,臣要带去三十万,算是先练练手,对外宣称,臣只带了十万兵马,另外臣还要陛下御赐宝剑,统领京南所有兵马,一月内,给陛下有个交代。”
“洛云侯,你疯了”
保宁侯在身边失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