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门外闹腾的时候,
张瑾瑜懒洋洋的从内门里,不急不缓带着兵走了出来,虽然看似慵懒,可是心里,还有些拿捏不定,
按理说,
贡院那边应该也会有闹事的,而且是都是寒门子弟,人应该更多,但是现如今,也没个消息传来,或多或少,显然自己疏忽了,不过南大人,还真是老奸巨猾,门口的学子一闹,事情就先成了自己这边的,娘的,晦气。
刚出了府邸,眼神一眯,却迅速在人群中扫视一眼,哪个带头闹事的,哪个是在人群中拱火的,一目了然,都是一些书院子弟,去年闹了一次,还想再闹第二次,哪能次次成功呢。
笑了笑,让小厮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如昨日一般,放在大门台阶上,就此坐了下去,
就这一个动作,让还在下面嚷嚷的学子,说话声越来越小,片刻后,声音逐渐没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望了过来,
见如此,
张瑾瑜笑了笑,问道;
“怎么回事,都到了晌午,不回去吃饭,在此晒着大太阳,累不累?”
明知故问,道士售卖考题的事,张瑾瑜怎会不知,还是和陛下亲眼目睹,关键在于,他花了银子买了一个,只是那个锦囊,留在戴公公手里,自己白拿了十五两银子,找谁说理呢。
台下,
见到侯爷回来,
不少考生把头低下,慑于洛云侯的威严,也不像刚刚群起激愤的模样,
此时,只有刚刚先站出来的几人,略微有些踌躇,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说,相互对视一眼,抿了抿嘴,鼓起勇气,率先走出来,抱拳拜道;
“启禀侯爷,学生有要事禀告,此次恩科,有人明目张胆的兜售考题,行舞弊之事,万望侯爷彻查。”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跟风,身后大批学子,同时跪拜在地,高呼,
“科举舞弊,人神共愤,万望侯爷彻查,”
一时间,声势浩大,
宁边等人,还有围观的百姓,立马变了脸色,就连张瑾瑜,也是嘴角一抽,好家伙,赶鸭子上架,也不知贡院那边,
如何了,
南大人怎么也不派个人提前通个消息,要说贡院那边风平浪静,打死张瑾瑜也不相信,就不知道南子显用什么手段给按了下来。
见着眼前的学子跪了一地,还真的不能不问,想起储年大人的话,科举舞弊,无非是买通考官,给了考题和题解,另一个,就是夹带,最后一个,就是直接顶替,
话说张瑾瑜亲自监考,冒名顶替的还真没有,至于买通考官,定也没有,夹带者,要是真有,那就不得不佩服此人的手段了,张瑾瑜想到走廊内,众考生检查,都把衣服扔在一旁,这能进去,他也认了。
所以,舞弊的事,就无从说起,也只能说是别人打着幌子,行欺骗之举,这样想就好处理,民间的案子,那就是顺天府衙门的事,也不知顺天府徐大人如何了,
“安静下,起来,彻查也要有个由头,不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科举舞弊的事,牵扯重大,需要重新理一理,不能你说一句,他说一句,最后就没个准确的对不对,如果有,本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糊弄朝廷,要是没有,此事就此作罢。”
张瑾瑜也没含糊,先摆道理,也没想追究这些人谎报的罪名,下面学子一听,侯爷说的有理,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等所有起身,张瑾瑜伸个手,让前面这三位俊杰,先开口;
“既然你们三敢出头,本侯自然不会不管,当然,也不要害怕,要是没有此事,今日一过,就当过去了,如果有,你们的状子本侯接了,可好。”
既是问询,又是商量,三人点头,回道;
“听侯爷的。”
“好,既然如此,谁先说?”
张瑾瑜的目光看向三人手中的锦囊,确实和自己买的一样,用的是江南上好的苏锦,一般人可买不起这些,所以,东西是真的,老道也是真的,舞弊的事也是真的,只有考题是假的。
呃!
也不能说考题是假的,只能说原先的考题,是和锦囊里的一样,中间这不是自己给他调换了吗,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说来也怪,这些人也太着急了,明知道自己已经把考题换了,还想着闹这一出,明摆着心里有问题,叫什么来着,我不好,你也不能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说不得,这一闹,能闹出点什么来着。
就在张瑾瑜胡思乱想的时候,
眼前的人。
清廉书院的于广明,见到侯爷如此好说话,也不耽搁,双手把锦囊奉上,
“侯爷,诸位同窗,我手上的锦囊乃是在西城,一个老道算命的铺子,花了十两银子买的,说是今岁恩科乡试的考题,想必有不少人也买了,”
于广明看了下周围的人,有不少人眼神躲闪,心中估摸着买的人不少,继续看着洛云侯说道;
“侯爷,学生不信,恩科考题怎么会轻易泄露,就呵斥一番,准备回去,谁知老道拉住学生衣袖,说到,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今岁恩科考题,乃是有贵人相助,买下之后定然高中,所以学生没忍住,买了一个。”
坐在那的张瑾瑜也有些傻眼,很简单的骗局都有人信,这么好骗,要是换个人说能发财,是宝物,那你也买,
“你叫于广明,名字起的倒是大气,怎么做事却毫无头脑,那老道说是考题,你就信,换个人给你说,他有个宝贝便宜卖你,你还去买吗?是不是考题,本侯作为含元殿主考官,都不清楚,他的话能信?”
这一句话,当着众人问出来,也让不少人愣住,话说侯爷说的也对,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能保证对不对呢?
“哎,侯爷说的也对,谁能知道考题是不是真的?”
“对啊,万一是骗子,说有个宝物便宜卖,去当铺能翻三倍,那他自己为何不去。”
“是这个理,”
下面的人议论纷飞,让站在台上的三人,显然有些着急了,毕竟他们可是豁出性命举报的,万一不成,侯爷追究下来,他们三人可就完了,秋水书院的秦和文,赶紧站出来说道;
“侯爷说的也对,可是学生想问,那老道既然能明目张胆的卖考题,而无人查封,定然是有人罩着,是与不是,还需要侯爷明查。”
“是啊,侯爷明查。”
云山书院的程卫江,即赶紧附和,不敢怠慢。
“好,既然如此,就应该先验一验,锦囊中考题的真伪,话说里面写的什么,你们三个读一读,”
“侯爷,考题是不一样,但也是因为恩科考题被调换了啊。”
于光明一急,就有些口无遮拦,三人也知道,考题和锦囊内不一样,如何能验证,
张瑾瑜眼里精光一闪,脸色一凝,呵斥道;
“什么叫考题调换过,此次恩科,本侯拿过考题时候,封漆口可是一点没变,但是由于本侯没有当过主考官,没见过封漆什么样的,拿不准是不是全封还是半封,所以才加急重新启用备用考题,原题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皆有列位大人,还有你们在考场学子做证,所以,原题是什么,本侯也不知道。”
三人听完洛云侯的解释,全部愣住了,想那一日开考时候的事,他们都瞧见过,皇榜确实没拆,用的是新的考题,那这样,如何查验,心中一凉,怕是闯祸了,
“侯爷,没有原题如何验证?”
于光明焦急问道,
张瑾瑜两手一摊,耸耸肩,
“本侯没见过原题,你手中的试题,本侯也没见过,如何接下案子?”
张瑾瑜见到三人都已经不知所措,吓得脸色惨白,心中笑了笑,
“行了,你们三人也不要害怕,本侯说,不追究就不追究,所谓的舞弊,朝廷是有规定的,一则夹带,二则顶替,三则买通考场考官,行舞弊之事,这三点,尔等三人可有证据?”
一个反问,让三人吓得满头大汗,从开龙门到落龙门,细细回想,还真没有发现,摇摇头,程卫江艰难开口,
“回侯爷,并未有。”
“你看看,如若没有,你手中的考题只能说是被骗了,这些案子,应该由顺天府衙门受理,尽量看看能不能抓到此人。”
张瑾瑜轻描淡写,把此事一揭而过,就在众人不出声的时候,于光明满脸的不甘,站出来问道;
“侯爷,学生不敢苟同,老道卖的考题在学生手里,想要验证是不是真的,只要把考题拿出来和原题对比一下,就知道老道说的是真是假了?”
“说得好,说的极对,可是,考题皇榜,本侯按规矩已经送回,所有官员无人见到,难不成你们还想让本侯去问圣上不成。”
一声冷喝,顿时让眼前的人群,吓得赶紧跪下,对着宫里一拜,
“侯爷,学生不敢,学生不是那个意思,”
于光明冷汗顺着鬓角流落下来,嘴角哆嗦,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另外二人更是低着头,头都不敢抬。
“起来吧,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本侯知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今岁恩科,你们这些人考得怎样,心中有数,那么多人,文章写的到不到位也有数,本侯亲自阅卷,有些人,还不如不来,与其用心思到这些外门邪道身上,不如好好准备下一次科举,你既然能买,不也是想着走捷径,最后如何?”
张瑾瑜叹口气,眼前三人穿着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这十两银子可不少,另外还有些寒门子,竟然也有人花银子买,不说那些银子,应该是借贷来的,这样一来,近乎不产出的情况下,借多少,根本还不起,以后别说考科举了,生活都难了。
“侯爷说的对,学生冲动了。”
三人见到事不可为,果断认错,
“你们,有些人也都买了这个什么锦囊,上当受骗不说,恐怕生活都难了,当然,谁都年轻过,哪个人不会犯个错,家有余钱的好说,没有这个条件的,你们怎敢妄想去买的,”
张瑾瑜并未紧紧逼迫,招了招手,吩咐道;
“上当受骗,本侯不忍,凡是家中寒门子弟,皆可到此,拿着锦囊换银子,每人十五两,一个是还了借款,另一个,买些东西,回去孝尽高堂,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失望而回,至于那些家有田产的,好自为之吧,”
拍了拍腿,撩起下摆,张瑾瑜叹口气,就回了西院,而老管家,早就让小厮,抬了银子,拿着笔墨纸砚准备记账。
而下面反应过来的学子,忽然有人跪下,哭喊道;
“学生谢过老师大恩,学生惭愧,给老师丢人现眼了,”
“学生拜谢老师大恩,”
瞬间,围着的学子,突然跪下一大片人,就连刚刚站出来的三人,也是尽皆跪下磕头,满脸羞煞之情,磕完头,捂住脸面就此离去,临走的时候,被侯府管事,应是塞了十五两银子。
而在街角,
看着洛云侯,三言两语,就把此事按下,大公子李潮生满眼惊叹,不愧是洛云侯,这手段,无人能及,既然如此,合作,顺理成章。
眼见着门口的人散去,复又下了马车,
“元福,在这等着。”
“是,大公子,”
元福拉住缰绳,立在车前,恭敬地回道。
李潮生就顺着东首的街道,往侯府大门走去。
贡院那边,
洛云侯府门前的事,迅速被传了过来,裴少卿这几日一直待在贡院没有回去,就是担忧此事无法控制,从而带着差役在此,每日派人去盯着,
见到盯梢的人回来,裴少卿大喜,急声问道;
“怎么样,洛云侯那边可有动静?”
“回大人,有动静,晌午的时候,一大群学子围住侯府高喊科举舞弊,谁知洛云侯出来,三言两语就把人安抚住,人就散了,根本没有闹起来。”
差役用手擦了擦汗泽,这一路辛苦,也不知大人知不知晓,
裴少卿有些疑惑,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怎么可能,再看眼前的差役,不像是说谎,就扔了二两银子过去,
“那你说说,洛云侯如何三言两语,把人哄回去的,”
裴少卿在心底也在思索,说着什么话给哄回去的,毕竟学子那么多,要是闹起来,如何收场,
底下的差役,眼见银子飞过来,赶紧用手接住,在嘴里咬了一口就收了起来,抱拳道;
“回大人,小的不敢隐瞒,洛云侯在正门前说,此乃行骗之举,不是科举舞弊,一则考题不对,二则无有参照物,另外就是,洛云侯说,凡是买了锦囊的寒门子弟,皆可领回十五两银子,回去孝敬高堂,此乃孝道,此言一出,他们就回去了。”
差役未隐瞒,把洛云侯发银子的事也给说了,裴少卿一听,嘴角抽搐,也只有洛云侯敢这样,寒门子,贡院最多,不排除那些人也买了,既然是寒门子弟,想来银子也是借的,这样一来,谁能甘心,可是贡院又没有洛云侯的财力,如何敢这样做?
如果不做,那些学子在闹事,又当如何,就在为难的时候,四周的差役也算看了出来大人为难神色,
刚刚在台下拿银子的差役,眼珠子一转,略有些担心,
“大人,小的有话要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裴少卿抬起头,看着堂上差役,难不成此人还有办法,
“你来说说,有何办法?”
“大人,此事小的不敢说。”
眼看大人问道,差役临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一脸为难神色,裴少卿眼神一动,又从怀中掏出整整十两银子抛了过去,招了招手,
“近前说。”
差役接了银子,满脸喜色,凑过去,耳语道;
“大人,洛云侯府既然出言,要给寒门子弟发银子尽孝道,但也没说不算贡院的这些人,同为恩科举子考试,还分什么内外啊,不如让那些学子,一起去洛云侯领银子回去,这不就解决了吗。”
刚开口,又一脸谨慎的闭了口,退了回去,
只有裴少卿把此人的话在心中,估摸着,还真是如此,侯爷也没说是含元殿的考生,贡院这边的寒门子弟,也是恩科举子,只是这样一来,自己不是得罪了洛云侯,
想着那么多人,万一买的人多,这可是一大笔银子,但是心中也想起老师南大人的为难,还有那些等着消息的学子,裴少卿咬了咬牙,只能这样做了,
“来人啊,笔墨纸砚伺候,”
“是,大人。”
备了纸笔,裴少卿也把此事调查,按照侯爷所述,写个清楚,然后把领银子的事写在最后,让书吏抄录多份,吩咐道;
“把这些告示贴出去,快一些。”
“是大人。”
四下差役,拿着告示,就在贡院的院墙贴了出来,许多等候的学子,以为有了动静,赶紧围过去细读,见到告示上说,没有科举舞弊的事,众人还想嚷嚷,去贡院问个清楚,就有人一指最下面,
“快看,下面还有字,说是去洛云侯府领银子,真的假的。”
这一声喊出,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仔细一观,告示上果真写了出来,有些考生面色大喜,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的时候,赶紧抽身而退,直奔着洛云侯府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围观的人也没有那么多,只有一个孤零零身影站在那,叹口气;
“读书人的骨气何在。”
“桑兄,世道如此,如之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算了。”
此二人就是昨日前,领头状告的二人,心有抱负,奈何屡试不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