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
来往的人群匆匆而过,
忽然,东头街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原来前些日子,从江南而来的三书院子弟,大多数住在此处,只因为上一次在江南比斗,出了意外,以至于半途而废,这一次来京城,定要夺得天下第一,原因就是此次乃是长公主所筹办的,还有永诚公主府的同样会来,天下青年才俊尽皆在此,只要在诗会上夺得名次,必将在关内名声大噪。
所以,各书院子弟来的人可不少,算得上是人多势众,也不知各书院的山长是何意,这一次而来,也没再遮掩,反而是大张旗鼓,招摇过市,更是引得京城的百姓和学子,议论纷纷,包括那些世家,乡绅,豪商子弟,纷纷感了兴趣。
在醉仙楼,众人用过膳之后,
几位书院的首席,接了消息,燕春楼外面已经张灯结彩,安排的井井有条,并且已经放出风声,晌午过后,就开始比斗诗会,再晚些时候,才是花魁选举,并且为了增加诗会的彩头,前三者,可有重赏的,具体如何,还不知而定,
所以,酒楼内,
江南白鹿书院的首席蓝信文,还有依庸书院的首席庄孝义,以及岳林书院的首席许仁涛,三人聚首在一起,就想了一个法子,也不知谁先提出,要热闹一番,于是,三人就劳烦掌柜的,给请了花鼓队,并且租聘了十几辆马车,还有六顶大红轿子,并且让三大书院换了一箩筐的铜钱,分发下去,就是要大张旗鼓的在酒楼,风风光光的走到燕春楼,几位山长并不过问此事,
遂,一上午的时间就备齐了,
“蓝兄,庄兄,外面的队伍都到了,车马齐备,咱们是现在动身,还是等一会,弟刚刚派了人过去查探一番,燕春楼门户大开,绫罗绸缎都挂了出来,不少乡绅豪商,已经开始入内了,还有不少京城的学子,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倒是京城三大书院的人,还没有动静。”
所谓的没动静,就是人还没去,毕竟京城是人家主场,早晚都一样,离得近,熟门熟路,并且京城以青莲书院为首,首席子弟乃是西王宫家世子宫怀玉,还有云山书院的首席弟子,乃是南王郎家世子郎林,傲气的很,只有云山书院的首席赵学伦,乃是今岁乡试甲榜名列,洛云侯的门生,都是风光的紧啊。
“仁涛,还是你想的周到,都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不管如何,气势不能输,我等江南学子,文风正盛,诗词歌赋力压群雄,我们三人作为三大书院首席,这脸面,可是不能丢的,为兄听说,长公主和永城公主要来,就是不知这次诗会,如何比?”
“还能怎么比,既然是诗会,那就是比诗词了,咱们几人,早些时候准备的,定要记牢,这一次,虽说都是有备而来,想要在那分个高下,还要看如何比,万一是临场做诗,那就稳了。”
蓝信文自信的摆摆手,历来诗会,都是提前准备的诗词,到时候,能用上则用,不能用上的则是作为参考,临阵发挥,毕竟是急智,做出的诗怕是不能上乘。
“既如此,蓝兄,许兄弟,事不迟疑,咱们先行一步。”
“好。”
三人对视一眼,点头同意,毕竟先下手为强!
而屋内,
三位山长各自围坐在桌子前品茶,为首的乃是青莲书院连玉明,一身白衣,头上插个簪子,一手摸着胡须,一手执白子下棋,好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对面的则是依庸书院山长司元则,执黑子,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对阵,
另一位岳林书院的山长程亚夫,则是坐在侧面围观,看着棋盘内的白子已经全面围杀黑子,占领中间之地,没想到,黑子一步自裁,反而一盘皆活,端是上品对弈,满脸笑意,开口道;
“不愧是棋逢对手,这一步下的精妙,起死回生,你们听到没,外面的弟子,可是想了许多办法啊。”
“啊哈哈,哪里是什么别开生面,不过是无奈之举,江南文风虽盛,可不在京城,如之奈何,卢阁老身子骨大不如以前,所以,该出来造势,还需要造势的,但我们需要装聋作哑,外面由他们去闹。”
司元则苦笑一声,放下手中的黑子,这一局,已然处于劣势,只有连玉明微微一笑;
“你们都是徒增烦恼,该如何,还是如何,朝堂文官之争,岂能是我们能参与的,还不如按部就班,把书院管理好,这些事,由着后辈之人去闯,我们这些老家伙,只能做个陪衬,长公主可是明说了,六位山长,算是做个评审,就是不知第七人,乃是何人?”
连玉明不管这些,朝堂纷争,也不过是文臣自己内斗,如今勋贵有崛起之势,压制他们才是紧要的,不过这些,归阁老们所想,他们这些人,不过说说而已。
“老师,都已经安排好,请三位老师登轿。”
正说着话,
屋子外面,有弟子传话,仨人对望一眼,回了一句,
“好,!”
随后,
酒楼内的书院子弟,还有三位山长,纷纷下了酒楼,上了轿子和马车,
请来戏班子的队伍已经准备好,在酒楼面前,点了炮竹,而后敲锣打鼓,就开始往燕春楼而去,并且身后跟随的马车,纷纷掀开帘子,往外抛洒着铜钱,更是吸引大批百姓追随,热闹非凡,
尤其是穿过宁荣街的时候,百姓众多,本是去吃流水宴的人,也纷纷加入其中,院内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百姓盲从,纷纷出去瞧个热闹,
这样,也让张瑾瑜一行人,觉得有些纳闷,外面的动静可不小。
张瑾瑜撇撇嘴,吩咐一声,
“宁边,去瞧瞧外面什么事?”
“是,侯爷。”
宁边点头答应,起身快步闪了出去,
一桌子人,
王熙凤有些忐忑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心想去禀告老太君,可是也没机会,心底也有些奇怪,皇上和娘娘来此何意,但见桌子上吃剩下的那些,不由得有些担心,如此简陋的饭食,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还不知如何责备自己,
想了想,轻声道;
“娘娘,此地有风,饭菜有些简陋,不如去后堂暂且休息,民妇回去给老太君传个话,”
抿抿嘴,也不知自己说的可有分寸,
江皇后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可人儿,模样俊俏不说,确实在一般女子中光彩夺目,就是可惜,这个性子,不适合在天家里面,传闻洛云侯的生母也是王姓女子,张家那位老将军,好像也没有妾室,王家女善妒之名,传言不虚,想到陛下子嗣单薄,三位皇儿又无其他兄弟姐妹,这可不行,所以心底暗下决心,王家女算是断了进入宫里的念头,
“不必如此,饭菜虽然简陋,但也是荣国府一片心意,本宫这么些年,还真没再吃过这些,尝尝味也新鲜,今个出来的事,万不可往外传出去,不过可以给老太君带个话,元春在宫里,跟了本宫那么些年,许些照顾,本宫自然会照顾的。”
话也算挑明了,喜得王熙凤面容一红,又要跪下谢恩,可是,想起身边嬷嬷所言,忍着辛苦,坐在凳子上,微微行了礼,
“谢皇上,和娘娘天恩,民妇必把话带到,”
这个时候,
宁边就从外面走了回来,到了侯爷身边,小声说道;
“侯爷,燕春楼诗会提前了,并且江南三大书院的人,正敲锣打鼓的往燕春楼而去,说什么天下文风江南起,诗文盛会江南归,一路上敲锣打鼓,撒着铜钱,百姓盲从跟在后面。”
宁边的话虽然说着小声,但是几人离得近,别说皇上,就连王熙凤都听得清楚,
张瑾瑜瞪大眼睛,都说江南读书人文雅,这种招摇过市的事,是真是假,但是外面街上传来的锣鼓喧嚣声,那么刺耳,必然不是假的,
武皇冷哼一声,
“哼,真有意思,天下文风江南起,诗文盛会江南归,难不成,大武的文风只能看江南的吗。”
语气不善,这些年江南文风鼎盛,本是好事,但是江南学子文风有些异样,去岁的学闹就是江南那些士子带头的,闹得沸沸扬扬,朝廷颜面扫地不说,还杀了几个文臣顶罪。
“黄老爷息怒,区区一群书院子弟,胡言乱语而已,什么江南文风,依照小子来看,就是自吹自擂,虽说江南那些人,能力有,但是嘴上吹捧的功夫,天下无人能比,这才有了名声。”
张瑾瑜说的不过瘾,把吃完的面碗翻个个头,碗口朝下盖上,来个底朝天,又道;
“会吹嘘,知道人多了,名声就大,京城各地学子,不比他们差,但都像一群闷葫芦,犹如这个碗,被翻过来扣上,谁能知晓,今日长公主之所以提早诗会,就是给众人准备的时间,想要博得头筹,写出好文章,需要时间就多,另外,六位书院山长,作为评审,具体如何安排,那小子就不知道了,”
张瑾瑜对于这些,还真是不屑一顾,就是两帮人,或者说南北书院比斗,人参与多了,广为告知,就有了名声,但是对于那些士子来说,可是露脸的好机会,所以但凡有个门路,都要混个请柬进去,
外头,燕春楼的普通请柬,都已经炒到十两银子一张了,还供不应求,洛云侯这番解释,也让武皇有些释怀,忽然想到,洛云侯诗词双绝,到时候,好与不好,一观便知。
心中有了计较,
“既如此,赶早不如赶巧,跟着他们,咱们去瞧瞧,玉卿,你觉得呢?”
“老爷说话,自然是好的,路过侯府的时候,把可卿喊出来,我们娘俩坐在一起还有个伴。”
江皇后也不想待在此处,看向王熙凤,用手拍了拍凤丫头的玉手,一行人赶紧起身,护在周围,这就走出府邸,
王熙凤有些不知所措,还想送送,却被张瑾瑜拦着,
“凤姐,勿要跟随,今日之事,只可告诉老太君,”
交代完,
就带着人出了府邸,上了马车,追着前面的队伍,缓缓驶去,张瑾瑜则是吩咐宁边,先回侯府通知夫人,备好马车等着,
荣国府大院,
洛云侯一行人走后,
王熙凤只觉得腿脚一软,差点倒下,身后的平儿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步,把奶奶搀扶着,
远处的来旺一行人见此,赶紧招呼人跑了过来,
“奶奶,您没事吧。”
此时王熙凤心中惊骇还没缓过劲来,看见有人朝着刚刚娘娘所坐的桌子坐下,赶紧呵斥道;
“快,让那些人滚一边去,把刚刚那个桌子,还有桌上的一切,连同凳子,都原封不动的搬回荣庆堂中,记着,一点都不能坏,”
“呃,是,奶奶,”
来旺不明所以,这一张破旧的桌子,还有凳子,不是从外面街口酒肆租来的,能有什么好,但是来旺听话,
瞧见二奶奶急了,哪里敢怠慢,立刻招呼身后的小厮,见其还傻愣愣站在那,立刻骂道;
“都瞎了眼啊,没听见奶奶吩咐,把这张桌子,还有凳子,全给拿了,对了,还有这些碟子,碗筷,一个都不能少,搬到荣庆堂老太太那。”
“是,来管事。”
围着一群小厮,吓得低了头,都伸手去搬凳子,端盘子,还有的人,把那未吃完的一坛子肉,也给抱了起来,就这样,一群人怪异的就把一张桌子,给抬走了,
来旺察觉奶奶还有些惊魂未定,小心出声问道;
“奶奶,东西都搬走了,是不是刚刚侯爷说了什么,奴才见奶奶有些。”
来旺就是想提醒一下,奶奶有些失态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平儿狠狠瞪了一眼,
“怎么那么多废话,奶奶的事,你也想过问不成,让钱管事,把此地照看好,你先去跟着那些人,务必看好东西。”
一直温顺的平儿,竟然罕见的语气有些严厉,来旺被吼得有些诧异,可是见到平儿和二奶奶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消遣自己等人,那这些东西,有啥异样的,不就是破碗破碟子,外带几个老旧桌椅,想不明白,就不想,打个欠,这就起头先去了,
“是,奶奶,奴才这就去盯着他们。”
起身一走,只剩下平儿和王熙凤二人,凤姐稳了稳心神,看向身后,已经没了侯爷他们的身影,
“平儿,走,去老太太那里,刚刚的事,万不可说出去。”
“是,奶奶,奴婢知道。”
此时的平儿,神情有些恍惚,刚刚那位温润俊美的公子,竟然是皇后娘娘装扮的,自己竟然也跟着奶奶见了一遭,还是在这种地方,为何天家人不去内院,
眼见此处人多眼杂,又不好多留,扶着奶奶,就从小路回了。
而荣庆堂内,
贾府的女眷皆在此处,尤夫人,还有大嫂子李纨,都来此陪着,二人小心翼翼,坐在下首的位子,旁人也不觉得意外,对面,合着林黛玉还有薛宝钗以及三春丫头都在那,说着悄悄话,贾宝玉也是一身大红色的装扮,坐在二太太身边,只有大太太邢夫人,一脸的不情愿,闷着头在那吃着零嘴,
老太太身边,竟然坐的是薛姨妈,满面春风,好话陪着;
“老太太真是大喜,这算是一步登天了,昨夜的时候,听到喜庆的事,我也是激动了一晚没睡好,我那姐姐,一直忧心此事,做妹妹的,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是苦尽甘来,沾了老太太的福气,那是得偿所愿了,”
薛姨妈昨夜听到此事,还真的是一夜未睡,本以为自己的闺女寻了好去处,谁知,姐姐的大丫头,这是一步登天了,封妃不说,封的还是贵妃,宫里面,还能有几个贵妃,荣国府越发的富贵了,
原本还想搬回去住的,这个念头刚起,就抛在脑后,皇亲国戚的府邸,不得沾沾喜气。
“都瞧瞧,还是姨太太说话中听,昨夜的事,老婆子还跟着在梦中一样,半宿都没睡,想着那丫头,多少年了,总算是熬出头,老二家的,交代你办的事,可去了?”
老太太神采奕奕,说话的声音都底气十足,尤其是看着宝玉个头又高了,有宫里的姐姐照拂,以后的路,走的必定顺畅,还有昨夜交代的事,落实了没有,
“回老太太,您说的事,昨夜就交代齐了,就是怎么送,还没安排好,着急的时候,让赖大先去宫里给夏总管去个信,想送一些东西,奉上两千两银子,上午的时候,刚回了话,说是可以送,晌午的时候,有小太监,在崇文门接着,现在刚刚安排人准备包裹送进去,想来也应该到了。”
二太太脸面上,难得有笑容,自从贾珠走后,每日里吃斋念佛,笑容就少了许多,如今元春的事,她比谁都上心,银票还有书信,都是她盯着宝玉让写的,包裹也是她亲自收拾的,想来元春接到包裹的时候,就能明白,
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
办了就好,宫里面,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