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都在测试，面对熟悉的种子生长出来的禾苗，如何抽取灵气、抽多少禾苗就会死、在不死之前返还灵气是否能救活禾苗，等等各种情况。

    收获匪浅。

    过去水稻田与番薯田提供的灵气，他都是被动吸收的。

    就像被追着喂饭的小朋友，也怪不得一开始消化不良……

    如今大祭司交给他的方法，可以选择主动加大索取与反哺赐予。

    有一种农作物的生死大权都掌握己手的感觉。

    杨轩想：怪不得很多人变强了就会膨胀，生杀夺与大权在手，确实容易让人莫名觉得自己好了不起。

    会产生天下尽在掌握的错觉。

    既然是错觉，那这种情绪本身对于改变现实没有裨益。

    要是能有什么金手指是把情绪转为能力，那就好了。

    不然这些情绪对于杨轩来说毫无用处，还不如调节调节，忘了算了。

    没有了不起到自由决定命运的地步之前，都不算真正的了不起。

    那棵被大祭司奉为神祇的巨树给他看的东西，太超前了，远在他能力之外的危机，他就连杞人忧天都不知道从何忧起。

    在他去梁州亲自体验这一波的位面入侵真实情况前，他能做的，只有加快对雷州的掌握进度。

    杨轩背着手，在王家村的田地之中走着，胡思乱想。

    偶尔出来一趟，对于放松很有用处。

    就连很少干涉他，一直默默无条件守护的老管家，对杨轩而言都是一项压力感来源。

    作为领主，身边有着各种助力与阻力，各种依靠自己生存发展，或者敌对的人在四周，杨轩经常会忘记……

    自己是谁？

    杨氏的家主，雷州的领主，老管家的少爷，太子的表兄，帝君的棋子，一些人的眼中钉，帝都人民心中的败类。

    杨轩屹立无边青禾之中，月光不在床前，故乡不在身边，莫名情绪低落。

    灵气们忽然活跃起来。

    在杨轩出现之前，即将抽穗的秧苗们，缓慢地吞吐着灵气，灵气如同平静上涨的湖面，静静平摊着，无声地蒸发并消散于天地。

    杨轩的到来使得它们流动，朝着杨轩的身体汇入。

    早些时候杨轩根本分不清灵气是如何进入身体，似乎人浸泡在空气里只需要呼吸就可以。

    如今他能感觉到灵气是从头顶，从脚底，从呼吸，从毛孔，从所有武道修炼中被称为穴位的地方涌入。

    原来如此。

    杨轩总算知道为什么可以以武入道，又为什么这方世界的主流是以武入道了。

    在灵气稀薄之时，只能通过武道打通身体所有关键点，打开更多通道同时去汲取天地间稀有的那一丝灵气。

    就和多个水车同时运作提高效率差不多。

    杨轩很快就把禾苗们自然散发的灵气抽空，往常也就罢了，如今他还能继续强行抽取。

    对杨轩俯首称臣的禾苗完全不拒绝对方的索取，无怨无悔，予取予求。

    本来眼前大多数禾苗已经发育完全的幼穗正在从剑叶鞘内伸出，似乎再过两月就能收获，如今灵气尽失，生命力也流逝，垂下，枯黄。

    转眼间整个王家村的水稻都倒伏了下去，奄奄一息。

    杨轩把握好了分寸，让水稻们命悬一线，没像大祭司那样把草弄死了，然后再重新催生新草。

    这样到时候恢复起来，速度应该更快，更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

    做了坏事再回庄子的领主大人，一时间睡不着。

    不过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

    既然睡不着，杨轩干脆就跑到书房，准备先把制香的方子抄出来，明天凑齐材料合香，他好把叶青红的衣服熏好了还回去。

    杨轩记得一些熏衣的香方，尤其是一些模仿花香，却并不需要花瓣本身的方子。

    在雷州，很难得再有机会欣赏梅花那种苦寒之地的韵味，杨轩便想做个“熏衣梅花香”。

    他在纸上歪七八扭地写上：

    【甘松一两、木香一两、丁香半两、舶上茴香三钱、龙脑五钱，右拌捣合粗末如常法烧熏。】（注1）

    时隔两年半，他的字是一点进步没有，每一笔都自由飞翔，而且还忽大忽小。

    毕竟毛笔字需要靠练，他成天跑田里，跑作坊，就是有空也想着研究吃喝，实在没花力气在这方面。

    而且繁体字笔画可真多，杨轩恨不得早日推行简体字解放自己。

    反正到时候找人誊抄，杨轩只管写下自己的经验，备注在香方后面：

    甘松是一味炮制不好，就能变成臭脚丫子味的中药；

    龙脑是龙脑香树的树脂凝结而成的白色结晶体；

    茴香是从西戎那边贩卖入大周的香料；

    木香、丁香，都是常见的药香。

    杨轩觉得弄齐这些材料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

    别人帮他张罗的时候，最多以为家主又在弄“生活用品”，捣鼓什么美食佐料，见怪不怪。

    这个香方的合香难度也不大，毕竟是焚烧式熏衣，比搓香丸什么的工序简单多了。

    此外杨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见多了大祭司梦境里桃花，还想着给自己做一款桃花或者桃子味道的香。

    回想了一下香方，觉得可以把鹅梨帐中香的配方改成桃子。

    原本的配方是把鹅梨顶部开个天灵盖，掏出核，换成香粉放进去，再盖回去，放屉上蒸一阵，最后拿出来，把粉掏出来，阴干，最后熏这些粉，会带些梨香。

    至于里面的香粉，有钱的人用沉香，不够有钱的用檀香，实在不行，或许弄些艾草也行。

    这种香用来熏卧榻不错。

    其实甘蔗渣也能合香，就是处理不好，会有一种熏垃圾的味道——杨轩以前喜欢吃甘蔗，一闻含有甘蔗渣的香就会想到啃甘蔗吐出去的垃圾。

    不过有些人就是喜欢这个味也没错。

    想了想，杨轩还是写下了几个字：四弃饼子香。

    【荔枝壳、松子壳、梨皮、甘蔗渣，右各等分为细末，梨汁和丸，小鸡头大，捻作饼子或搓如粗灯草大，阴干烧妙，加降真屑檀末同尤佳。】（注2）

    这一香方属于平民可也以制作的，常见的废物果子壳或者皮与渣，到时候可以交给妙娘，看看她对香道有没有兴趣，免得她又伤心地觉得自己不要她了。

    香的制品好像也可以开发一些，丰富一下王洪年与冼承业可以兜售的商品。

    杨轩想起帝君今年整寿，寿诞在十月，老管家提醒多次，他都没放在心上，觉得秋收后随便送点番薯薯种给帝君，看看帝君有没有眼光分辨价值就完事了。

    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是礼物太单薄了。

    一股脑把胭脂水粉和香品也献上去，继续自己荒唐的名声也不错，帝君到时候得气歪鼻子：老子过寿你送我娘娘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然后还得捏着鼻子收下。

    毕竟他可是在暗示把这门生意交上去做寿礼啊……

    -----------------

    （注1，注2：出自《香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