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熙凤处理完手边事务,果然给贾琮挑了十来个整整齐齐的丫鬟小厮。
亲自带着平儿丰儿等丫鬟仆妇捧着各色补品药材,一路浩浩荡荡前往贾琮院里。
“琮三爷在家么?”平儿略微抬高了些声量。
小翠儿打开院门,见王熙凤带着乌泱泱一群人过来,又是这么大的阵势,心中有些发慌。
“在呢,在呢,小翠儿给二奶奶请安。”
小翠儿毛手毛脚的福了一福,口中给王熙凤请安。
贾府中的主子都有几分外貌协会属性,王熙凤自然也不例外。
她上下打量小翠儿,见模样稀疏平常,还挂着两条倒扫把一般的淡眉,微觉不喜。
难怪大老爷看不下去,满府的家生子里随便挑出一个来,也比这么个宝贝强十分。
房内贾琮听见动静,连忙扶着冯妈妈迎出来,长鞠一礼。
“琏二嫂子好。”
王熙凤挑着两道细细的柳叶眉,还未开口已然满脸是笑。
“冯贵家的,快扶你家三爷起来,身子还没大好,不用这些虚客套。”
贾琮起身让王熙凤进屋。
“二嫂请。”
王熙凤他倒是常常见,只不过原来从不将他这小透明放在眼中而已。
今次如此浩浩荡荡前来,想来是昨儿他对贾琏那一句话起了作用。
对红楼原书中这个描写的精彩万分的女子,说不好奇那是假的,说不提防更是不可能。
贾琮的院子甚小,院中房间更狭窄,自然装不下那么些人。
王熙凤只带着平儿进了屋,笑吟吟地看着贾琮。
“琮兄弟从内院挪出来,本来早就要过来看看的。”
“不过你也知道,我七事八事的,一时半会总腾不开手。”
“还请琮兄弟莫要怪我才好。”
贾琮神情落落大方。
“这府里上上下下人多嘴杂,个個心眼不一,也只有嫂子才能照管精心,四角俱全,不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至于来不来看我,又有什么打紧?”
王熙凤心中暗觉诧异。
眼前的贾琮谈笑自如,不亢不卑,跟原来那个见了她就瑟瑟发抖,吓得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的庶子,直是判若两人。
难道还真是摔上一跤,换了性情?
“是了,昨儿你哥哥特地吩咐我要挑几个人给你使唤,不如冯贵家的带着小翠儿先去看看?”
王熙凤说这话当然是要暂时打发冯妈妈跟小翠儿离开,她才好说话。
冯妈妈与小翠儿心中明白,眼睛却看着贾琮一动不动。
贾琮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熙凤:“二嫂,我身边就这两个人,还有什么好瞒着的?”
王熙凤凑近贾琮身边,低声问道:
“琮兄弟,昨儿跟你哥哥说的那些话是真话还是玩话呢?”
“可把他吓了一夜,这会子都还没起身。”
贾琮心中暗道,果然来了。
王熙凤故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将话题扯去贾琏身上,自然是想问他昨儿那一句话背后的意思。
这是想打探他究竟知道多少当年的后宅阴私事?
还是不相信她那好姑妈出手会如此狠毒?
想要从他嘴里再听一遍。
贾琮不接话茬,淡淡笑了笑:“二嫂这问的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明白。”
王熙凤皱皱眉头,心中暗忖,这小子怎么如此滑溜?
又当着冯妈妈跟小翠儿在,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得转开话题:“没什么,不过是一句闲话罢了。”
“是了,三弟要挑几个人进来使唤?”
贾琮看了看窗外那满院子人,笑吟吟地道:“我这院子小,可住不下那许多人。”
“冯妈妈,你去挑一个小丫头帮着小翠儿跑腿传唤。”
“再挑两个小厮,让他们跟着徐爷爷就是了。”
他又不是大脸宝那凤凰蛋,没事要那么一大群人跟在身边做什么?
再说了,他对这个原书中被王氏一路忽悠至死的女人,到底存了几分戒心。
王熙凤可不同于贾琏。
贾琏虽然浪荡风流,行事尚有几分底线良心。
眼前这位可是杀人不用刀的主。
跟她掏心掏肺,怕是寿星老儿上吊,嫌命太长。
王熙凤捧着手笼,巧笑嫣然:“哎哟哟,琮兄弟这可是打嫂子的脸了,叫我怎么对你哥哥说好呢?”
“身边只这三瓜两枣的几个人跟着,也失了咱们这样人家少爷的体统。”
王熙凤愈是如此做派,贾琮心中愈加警铃大作。
“二嫂,我素来清净惯了,不习惯身边跟着这许多人。”
“等我大好了,亲自去给琏二哥哥道谢请安,断然不会让嫂子落下不是。”
贾琮说着端起茶来,眼望王熙凤不再言语,这便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王熙凤脸色稍沉,心内不免微微有些恼了。
她在这府里管家日久,权柄渐重,几时有过被人当面端茶送客的事?
哼!
这连毛的都没长齐的庶子,才得了贾赦几天好脸色?
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了?!
简直不识好歹!
“既如此,三弟身上有伤,还是先歇着吧,要缺什么用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告诉我。”
“新挑上来的人要是不听使唤,也只管来告诉我。”
口中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平儿款款起身,脸上堆砌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二嫂子慢走,平儿姐姐慢走。”
贾琮更不做挽留,柱着拐杖,亲自将王熙凤一行人送出门。
礼数上半点不缺。
才回头便见冯妈妈带着挑好的两个小丫头并两个小厮站在房门口。
“怎么是两个?”贾琮诧异地问冯妈妈。
“这个姓林,是林之孝家的女儿。”
“这个是外面买来的,父母亲人一概都没了,要是咱们挑不上,又要落回人牙子手里,我见她着实可怜,就留下了。”
冯妈妈拉着头上磕得青紫一片,眼泪汪汪的小丫头上来给贾琮看。
“你是哪里人?家中遭了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贾琮问道。
“我是辽东人,今年秋旱连冬旱,一颗都没收上来,娘饿死了,爹带着我跟弟弟来京城,弟弟丢了,爹也急死了……”
小丫头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直哭。
辽东人?
今年秋旱连冬旱?
说话却是标准神京口音?
这定是王氏那即蠢又坏的毒妇安插进来的人,若是贾母出手,断然不会如此粗疏,连编个瞎话都错漏百出。
贾琮眼底暗暗闪过一抹精光,口中却什么都没有说。
旁边小翠儿早就心软了,牵着贾琮的袖子直晃。
“三爷,留下吧。那些牙婆子可坏了,又打又骂,还不给饭吃……”
她想起被徐能买回来之前的那些日子,眼圈倏地一红。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我留下她就是了。”
“诶诶诶,你别扯我衣裳,一会扯坏了,又得冯妈妈点灯熬油的缝缝补补。”
贾琮拉着小翠儿的手,看着她宠溺地笑了笑。
他前世是独生子,并无半个兄弟姐妹。
对这个刚苏醒就看见的倒挂着两条扫把眉的小丫头,在心里早就当作亲妹妹一般宠着。
“你是小红不是?”贾琮问另一个小丫头。
“嗯。小红给三爷请安。”
她生得干净俏丽,论模样可比小翠儿好看得太多。
不过原书里不是大观园建成后分去了大脸宝的怡红院做三等丫头?
后来还嫁给了贾芸?
现在怎么就会挑给他?
看着这穿越者的蝴蝶翅膀扇的。
贾琮心中暗笑,转头看着那个额头磕的青紫一片的小丫头。
“正好,一个小翠,一个小红,你以后就叫小青。”
“小翠儿,你带她们去收拾收拾,就跟伱住一屋。”
“多谢三爷。”小青小红跟着小翠儿下去收拾不提。
贾琮这才看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问道:“冯妈妈,这两个是谁家的?”
冯妈妈笑道:“这是原来咱们老太爷身边亲兵的孙子,别看他们年纪小,可都是自幼习武打熬出来的身子骨。”
“是今早老爷让琏二奶奶送来的,所以也不用挑,就直接选了。”
“这个叫贾安,这个是贾乐。”
贾琮捏捏贾安的胳臂,果然衣裳下暗藏的肌肉隆起,精壮强悍。
“这可好了,我正准备锻炼身体,有他们在,我也有武师好习武了。”
贾琮乐得直拍手。
他正发愁自己这芦柴棒一般的小胳膊小腿,连半点风浪都经不起。
贾赦这两个人可算是送在他心坎上了。
冯妈妈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琮:“三爷,你身子骨可还没大好呢,连走路还要拄着拐,哪里又想起习武来了?”
贾琮将手里拐杖一扔,满院子撒欢。
“那是装着糊弄外人的,你看,我早就全好了!”
冯妈妈在身后急得直跳脚:“三爷!”
“慢着些!仔细摔着!”
荣禧堂,王氏院。
王氏靠在金钱蟒软枕上,对周瑞家的淡淡问道:“人可送进去了?”
周瑞家轻声道:“送进去了,该说的话也编好了,该带进去的东西也带进去了,我办事,太太只管放心。”
此时,房中的丫鬟早已退了出去,只有她主仆二人。
王氏眼底毫不掩饰的怨毒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一个小妇养的奴才秧子,也不想想,身边可配使这么多人不配?”
“不怕跟他那死鬼娘亲一样折了福!”
想起昔年贾琮生母徐碧溪在时,明明不过是贵妾,那副大家闺秀出身的气度做派,不要说将如今小门小户出身的邢氏比成了渣,直是连她都比在了泥里。
心内愈加嫉恨难平。
周瑞家的低着头,听王氏口中说得不像,却连一声都不敢言语。
半晌。
才听见王氏又说道:“是了,你再去东府祠堂亲自看着我的宝玉。”
“虽然老爷说是要跪足三天,可千万别伤了他膝盖落下病来。”
“是。”周瑞家的口中应着,退出房去。
王氏眼望着东院的方向,缓缓舒了口气。
像是倏地看见什么好玩的场景一般,脸上笑容忽然变得即欢畅又怨毒。
小妇养的贱种!
害我被老太太禁足,又害得宝玉罚跪祠堂,今次不让你得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我就不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