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执迷不悟雪夜回府
此时。
王子腾派回府去的人已经归来。
人马车轿,俱都停在荣禧堂外暂候。
贾敬沉声问道:“王氏,你可有心腹之人能出面帮你清点嫁妆?”
王熙凤这副奄奄一息,一丝两气的模样。
自然不能还指望她亲自去清点。
见贾敬问她,王熙凤缓缓松开一只搂着大姐儿的手。
指了指平儿跟丰儿两个贴身丫鬟。
丰儿不放心王熙凤独自留在这群狼环伺的荣禧堂内。
悄悄地道:“平儿姐姐,你比我细心些,快去收拾,我陪着奶奶……”
平儿望向王熙凤。
见她闭着双眼微微点头,这才带了王家的人去清点王熙凤嫁妆。
适才王熙凤泣求贾母,让她再见大姐儿一面的时候。
连贾琮看了都不免有些心中恻然。
贾赦心肠却比贾琮要硬得多。
“平儿等等!”
接着道:“琮儿,伱带福子过去看看。”
“他们王家家风不好,可别被人做下什么手脚!”
王子腾铁青着脸,一声不言语。
贾琮暗笑自家这便宜老子简直睚眦必报。
倒也不怕王子腾被赶狗入穷巷,当场发飙。
口中却还是答应了,带着郑多福跟王家人一同去王熙凤住的院。
郑多福是个太监,出入内院自然无妨。
刚过东西穿堂。
便听平儿冷冷地问道:“琮三爷,我们奶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非要赶尽杀绝?”
贾琮摇摇头:“平儿姑娘,不是我非要赶尽杀绝。”
“是你们姑娘自作孽,不可活……”
王熙凤若不是先跟贾琏夫妻离心。
逼得他在府中住不下去,求着贾赦给他放外任离京。
以贾琏那耳根子发软的性子。
今日有他在的话,见王熙凤病的七死八活,必定心软。
只要王熙凤放下身段哭求两句,会不会被休弃回家还是两。
平儿道:“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
“自来山水有相逢,琮三爷便不怕日后不好相见?”
贾琮仰头看着此际漫大雪。
心中却浮起原书中贾府那白茫茫一片大雪真干净的结局。
长长吐了口寒气。
“盛时常做衰时想,下场莫念上场时……”
他将曾国藩家书中的两句话略微改了改,却更适合王熙凤此时收梢。
“平儿姑娘,你不懂得……”
着便不再言语。
原书中贾府大难来临,抄家灭族时,王熙凤这些破事便被人翻出来算旧账。
他怎么不可能早早清理,撕掳干净?
贾琮带着郑多福站在库房门口。
冷眼看平儿一边让人去通知王家带来的陪房。
一边带着人将王熙凤昔年的十里红妆,一一从库房搬出来。
王熙凤这些年来,虽然也在账中暗做手脚,营私舞弊,无所不为。
她的私产却远远没有王氏那毒妇多。
至少没有暗藏着几个装贾府大库存银的箱子。
总算比王氏那毒妇强上几分。
平儿收拾好库房里的嫁妆,将压箱底的银子也抬了出来。
又去王熙凤内室,将衣服首饰全部清点完毕。
不但家私陈设一一搬出。
就连一张百子千孙的苏造千工拔步床,都命王家仆人带走。
见贾琮只是看着那张床。
平儿寒着一张脸问道:“琮三爷,这张床也是我家姑娘的陪嫁,能不能带走?”
贾琮只是单纯好奇这个时代闺秀大婚才用的拔步床,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是爷,房间里当然不会有什么拔步床。
见平儿问着他,贾琮只轻轻挥手:“但请自便。”
一时装箱完毕。
王家陪房也全都收拾好家私行李,跟在一旁。
贾琮这才带了平儿连同车马同回荣禧堂。
“老太太,敬大伯父,爹,二叔,王大人。”
“王氏的嫁妆已经清点装车。”
“所有陪房俱都到齐。”
王熙凤已经被休弃回王家。
他当然不会再叫什么二嫂子。
贾母只是默然垂泪,一声不言语。
王氏那毒妇看着嫁进贾府时还是如花似玉的侄女。
如今却命若游丝般的被休回娘家。
饶是她再心肠狠毒,也忍不住滚下泪来。
只是自己还危如累卵,吉凶难定,什么话都不得。
贾敬道:“先将大姐儿抱开,再抬王氏去王府的马车。”
大姐儿原本已经不哭了。
忽然被奶娘抱离王熙凤怀里,又蹬手蹬脚地哇哇大哭。
奶娘连忙抱着哭闹不休的大姐儿出去。
王熙凤怀中一轻,便若被人割去了一块心头肉。
顿觉空空落落。
见人来抬她上马车,猛地睁开一双丹凤眼。
在就要离开荣禧堂的瞬间,双目死死盯着贾赦贾琮父子!
心中恨意裹挟恶念,滔涌起!
她今日落到被休弃回娘家的凄凉境地,全是这两父子暗中作祟!
贾琮六感何等敏锐。
当即觉察到自王熙凤身上散发而出的冲恨意与恶念。
眉头微皱:“这鬼女人死性不改,以后怕是还有苦头吃!”
他可不是什么束手就擒的人。
贾赦当然就更不是。
等王熙凤与她一干陪房都离开荣禧堂返回王府后。
贾母想起王熙凤下堂之时求她的那些话。
便对贾赦道:“老大。”
“琏儿还没续弦,尤氏不过是妾室,做不得数。”
“大姐儿是他唯一嫡出女儿,不如还是养在我跟前,也好……”
她是真心想将大姐儿留在荣庆堂,好亲自照管。
贾赦不等贾母完,便冷笑道:“养在老太太跟前?”
“是让学她着凤话二叔叔专门吃丫鬟嘴上胭脂,内帷不分呢?”
“还是学她三姑姑六亲不认?!”
贾政一听贾赦这话,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好在这时贾宝玉没在场。
要是现在荣禧堂,大脸宝这顿揍是挨得实实的了!
贾赦冷冷地道:“大姐儿是我嫡亲孙女,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老太太!”
“你要是想将大姐儿带在身边,将来好趁便拿捏琏儿!”
“趁早别做这个梦!”
他对贾母今日种种行事极度不满,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她留下。
甚至看都懒得看贾母那张陡然铁青的脸。
接着便命人将大姐儿的奶娘丫鬟婆子,先安置在正院东厢房。
等这边事情处理完后,再另行安排。
反正现在邢氏得了离魂症,他也回会正房安歇。
绝对不敢有人轻慢大姐儿。
贾敬打发王熙凤回娘家后。
见色隐隐发白,已是将及明时分,
这场大雪却还仍未停歇。
依然宛若扯絮一般,飘飘洒洒。
贾敬长长舒了口气。
转头对王氏道:“依宗法族规,私造文书盗卖族产祭田者。”
“必先开祠堂行杖责之罚,后开除族谱,交由顺府按律处置,名下产业充做族产。”
“完了……”王子腾听后暗叫一声不好!
这贾敬看着斯斯文文,怎么比贾赦那混不吝还要狠辣?
王氏早已吓得亡魂丧魄,六神无主。
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贾母如今已是靠不住,一双眼睛只望向王子腾。
希望这嫡亲二哥能够出言救她一救。
王子腾早被今晚一连串变故,打击得五雷轰顶,魂不守舍。
他毕竟也是不惑之年的人,只觉身子骨疲惫不堪。
只想贾敬赶紧处理完王氏这些烂污事,他好回府休息。
就算看见了王氏递来的眼神,此时头昏脑涨,也想不出任何法子……
爱莫能助。
只听贾敬清朗的声音接着响起。
“念在王大人愿意出手帮你拿回族产祭田文书,消除后患。”
“又曾经生儿育女,与更三年丧,今次便不休弃。”
“关回佛堂继续圈禁,你身边这两个仆妇照旧跟进去伺候你。”
周瑞家的跟郑华家的面面相觑,就像挨帘头一棒,脸色灰败。
此番再进佛堂圈禁,只怕再也出不来了……
王氏问道:“敬大老爷,那我的奁产嫁妆怎么办?”
她即担心贾赦会再砸开她的私库,又担心贾母会挑唆贾政动她的嫁妆。
“贾存周那个……他绝对守不住……”
当着贾敬的面,到底没将窝囊废裙边仔几个字骂出来。
贾敬淡淡地道:“我亲自派人封存,等宝玉大婚之日便交还给他,如何?”
王氏原本是打算将嫁妆奁产收进佛堂,自己亲自看管。
不用开口也知道,贾赦贾琮那一对狼心狗肺的父子绝对不肯答应。
听贾敬这么一,连忙点头答应:“多谢敬大老爷。”
王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线。
自觉贾敬比贾赦那混不吝好话得多。
忙道:“佛堂阴冷,如今大雪寒,炭火必须充足……”
“三餐饭食,四季衣裳不能……”
贾赦不等她将话完,开口喝道!
“老子将大脸宝那凤话送进去佛堂陪你一起圈禁如何?!”
“分不清状况的蠢货!”
“得寸进尺的毒妇!”
着便命人将王氏连同周瑞家的郑华家的,全部带回佛堂。
将那大门再度封上,依然只留狗洞送水送食。
此时。
马车粼粼驶回王子腾府的路上。
漫大雪打着车外顶棚,簌簌做响。
透骨寒风从车窗车门缝隙里,悄无声息卷入。
平儿与丰儿齐齐打了个寒噤。
连忙一边一个搂住王熙凤。
又将她身上盖着的一床锦被紧了紧。
王熙凤在荣禧堂内那番折腾,早已使她力尽神危。
靠在平儿丰儿身上,胸膛急促起伏,鼻翼间喘息不定。
只见她双颊上眼泪不干,却听不见半点哭声。
丰儿可怜自家姑娘被休弃回娘家,都没能再见上贾琏那负心汉一面。
心中暗暗叹息少年结发,终成陌路。
只听平儿低声问道:“姑娘,我们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良久。
才听见王熙凤细声细气地道:“除死……无大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一行,一行喘。
“贾赦,贾琮……”
“王家女……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