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风雪已住,矗立在寒夜里的玉女峰一改往日的清幽寂静,便在山下也能看到峰顶的灵虚宫里灯火通明,直照亮了半边夜空。
灵虚宫内外都是忙碌不堪,可培元殿中倒是无人问津。希言伏卧在榻上,心中烦闷不已,早知如此,白日里还不如直接跳下虎跳涧来得痛快,如今生不生死不死,倒在这榻上与废人何异?他又想到了沐沁儿,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她还会喜欢自己么?想到这里,他又自嘲想到:人家甚么时候说过喜欢自己?她是堂堂察事院的阁主,瞧那些朝廷大官都要给她打躬作揖说好话,你希言却是个甚么东西?白日里情急之下两人举止稍显亲密,你便自作多情起来。现下身上还被种下如此邪门的剧毒,还想别人喜欢你,那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苦笑一声,左右无法入睡,干脆爬起身坐了起来,甫一起身,却感觉屁股下面有一硬物,他伸手一拉,却是师父的拂尘。师父这把拂尘用了好多年,常常带在身边,想来今日确实是心急,连拂尘都忘了带走。想到师父如此看重自己,希言心中感动不已,眼眶忍不住发热,便在此时,他突然想起师父刚刚严令其他师兄弟保密自己中毒一事,心下又想道:“这毒诡异非常,偏偏又逢封禅大典,瞧师父和忘机先生那神态,若是此事被外人知晓,那华山恐怕有大麻烦!”
华山便是自己的家,师父便如自己的父亲一般,自己怎能眼看他们受到一丝伤害?便是要死,也要死在外面决不连累华山和师父!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要赶紧离开华山,他盘膝而坐,轻阖双眼,存念于心,开始缓缓吐纳运功起来。
半柱香时分,一个小周天下来,希言心下惊诧不已:他感觉自己的内力运行不仅毫无滞碍,反而比以往更加强劲猛烈,他浑身微微发热,一握拳,感觉身上力量源源不断。他苦笑道:“这毒倒还有这般功效,与我山的九转丹相差仿佛了。”
既是身子感觉无碍,他便立时收拾起包袱来,结果翻来翻去,发现这培元殿里除了丹药甚么也没有,便胡乱掏了几瓶上等伤药揣进怀中,长剑一提,便往门外走去。
门外虽然风雪已停,但仍寒冷刺骨,希言被冻得跳脚,那护体内力却是不自觉地发动起来,他登时感觉四肢百骸如暖流涌过,瞬间感觉不到寒冷。希言心下骇异不已,以往看别人中毒都是要死要活的,怎的自己中了这个毒却毫无不适之感,反而内力较往日还增强了不少?
他不及细想,只想早早离开华山,一路埋头疾走,刚刚转过翠云廊的转角处,迎面便撞上一人,那人手里端了个大竹筐,筐里都是些鲜果,被希言一撞登时洒落一地。
那人大怒,正欲发火,却看清了来人面目,惊道:“希言师兄,你都能下床啦?”
希言定睛一看,却是清阳这个冒失鬼,他没好气道:“我又没瘫!”
清阳摸了摸脑袋,嘿嘿讪笑道:“是是是!”忽见希言衣服单薄,还提着一把长剑,忙问道:“你要去何处啊?”
希言一把抓过清阳,压低声音道:“小点声,我要下山。”
清阳惊叫道:“这个时候下山?你怕是毒傻了吧!”
希言赶紧捂住清阳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沉声道:“废话少数!只问你一句,是不是兄弟?”
清阳只有十七八岁,是清字辈弟子里年纪最小的,平日里就爱跟着希言跑,两人感情甚好,只听他愣道:“是、是啊!”
希言附耳道:“此事只能给师父一人说,其他人你都说不知道,你记下了吧?”
清阳呆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事,摇头急道:“不行啊!你毒还没解,这下山去不是送死么?”
希言颓然道:“你不懂,我这毒,连忘机先生也解不了...”说到这里,他不想再往下说,拍了拍清阳的肩膀,擦身便走。
清阳听到希言的毒无解,恐怕命不久矣,心下又惊又痛,他手中拿着空竹筐,张嘴欲呼,那希言却走得远了。
希言转过翠云廊,一路绕着各殿各堂的边上走,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灵虚宫门,眼见门口人来人往,希言不敢从门口出去,他蹲在地上,四处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一棵腊梅树,树上寒梅傲雪绽放,那枝桠歪歪斜斜正伸出了墙外。他心中已有计较,运起功力正待跃上树枝,蓦地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希言被吓得七魂掉了五魄,差点惊叫出声,积蓄的内力瞬间消失无踪,再也跳不起来。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人立在自己身后,那人眉清目秀却又一脸焦急,不是清阳却是谁?
希言拍了拍自己胸口,低声骂道:“你怎么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看来我得早点离开华山,天天呆在这里,毒还没发,却早晚被你吓死!”
清阳低声道:“师兄,你可别说了,我找你找了半天!”
希言皱眉问道:“找我干嘛?适才不是都给你交代了么?”
清阳手里递上一个粗布包裹,道:“我看你衣裳单薄,又没有盘缠,下山却要如何过活?可别入了那丐帮天天要饭,给我们华山丢了颜面!这里有点换洗衣物,还有一些银钱,你凑合凑合吧!”
希言笑骂道:“你这鬼精灵,怎地也学得这般伶牙俐齿!”说罢也不客气,一把接过了包裹,他嘴上骂着,心里却感觉温暖无比。
清阳又道:“师兄,你下山后要去哪?师父问起来,我又如何与他说?”
希言抬头望着墙外的一轮明月,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如果他问起,你便说我下山找解药去了!”希言心知此毒无解,此番必是要死在外面无疑,但为了安慰他们,只能这般说了。
清阳沉默不语,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希言一把搂住清阳肩膀,道:“师弟,我走了,以后师父那边,你跑勤点,多去看看他...”
清阳越听越不对,感觉他似乎在交代遗言一般,忙一把推开他喝道:“要看你自己回来看!”
希言轻笑一声,拍了拍清阳的脊背,道:“小道去也!”言罢一转身便跃上了腊梅树枝,枝头积雪簌簌落下,他轻身功夫使出,片刻便闪到了墙头之上。
“师兄!”只听墙下清阳低声喊道,希言转头看去,只听清阳颤声道:“保重!”
希言眼眶一红,用力点点头,旋即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墙头。清冷月光照在空空如也的墙头,那腊梅树枝兀自在上下轻摇。
出得灵虚宫,希言急急往金锁关赶去,此时银辉洒满四野,正好趁着月色下山。甫一走到金锁关,却听得身后“铛、铛”几声道铃悠悠传来,原来已到子时,宫里钟楼最后一通清铃响起,希言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
孤影青灯伴钟磬,万籁静灭闻道铃。
青葱二十载,自己就伴着这道铃声一路长大,悠悠铜铃、清冷殿堂、夏蝉冬雪、秋月春风,自己与师父、师兄弟们度过了多少难忘的岁月?与其说这是一座道观,其实这便是自己的家啊!如今便要离去,日后也不能再回来,落叶尚且归根,自己却注定要做一颗无根的浮萍。想到此处,希言泪如雨下,他双手一松,包裹长剑滚落在地。
希言回首远远眺望着灵虚宫,轻烟薄雾中,那恢弘的道观影影幢幢,便如仙境一般虚无缥缈。只听“啪哧”一声,希言双膝跪倒在雪地上,朝灵虚宫方向重重拜了三拜,旋即猛地提起包裹长剑,下山而去。
希言自幼生活在华山,对这条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下山本就比上山难走,加之月色再亮,也不比白昼,希言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在摔了近两个时辰跟头之后,到得了山下华阴县城南门。到得城门边,却见大门紧锁,希言又饿又困,又冷又乏,只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便高声喊道:“劳烦城上军爷开个门,小道要进城住店!”
喊了半晌,却没一人来应他,希言只好猛地拍起门来,良久,只听城门角楼上一声怒喝:“谁在滋事!”一名校尉模样的大汉出现在城头,手里兀自在拴腰带。
希言忙道:“小道刚从华山下来,需进城住店,劳烦军爷行个方便!”
那校尉一看是个道士,顿时喝道:“臭道士不知道此时乃宵禁时分么!按律城门得五更以后才开,你华山道士难道不知这个规矩?!”
希言陪笑道:“小道久居华山岂能不知,只是小道身上带伤,又困又乏,还望军爷通融则个!”
那校尉被扰了睡眠,心里极为不快,怒道:“你算甚么狗屁东西!玉皇大帝干儿子么?多大的面子要老子通融!”
希言一怔,皱眉道:“军爷,你既是不开门我也不来怪你,可你为何要出言辱骂于我?”
那校尉怒哼一声,喝道:“骂你?骂是轻的!老子看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多半是歹人想混入城中,来人,他再不走就给我放箭!”
只听城头上顿时响起一片拉弓之声,希言心下忿怒,想到:“华山与华阴县历来融洽,这些守卫何时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他虽身怀武功,但也不想与这些**纠缠,当下转身便要走。
那校尉眼见希言转身离去,以为他是怕了,哈哈大笑道:“怂包!这就走啦?华山武功不是名震江湖么,给我们来一手空手接箭如何?”
希言一听对方辱及华山,心头怒起,当下便不走了,他转身道:“军爷,我就站在这里,你不妨射来试试。”
那校尉本来是嘲讽恐吓一番,没料到这小道士如此硬气,竟反将自己一军。当朝律法森严,若是朝平民放箭,那无异于自杀,他自然是不敢,只见他怒火冲天,偏偏又不敢射来,希言冷笑一声,朗声道:“空手接箭看来是没机会了,却见识了空嘴放箭。原来军爷一身本领全在嘴上,小道领教了!”说罢转身便走。
那校尉气得浑身发抖,大怒欲狂,旁边一名随从低声道:“这夜黑风高的,谁看得清他是道士还是歹人?”那校尉一听恍然大悟,拍手道:“照啊!”说罢便亲手取了一把黑铁大弓出来,这牛鼻子让他在下属面前失尽颜面,此时他已起杀心,只听他暴喝道:“歹人休走!你冒充华山道长混入城中有何阴谋!且吃我一箭!”言罢大力挽弓,那羽箭如流星般向希言后背飞来。
希言没有转身,他双眉一轩,耳听破空之声传来,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华山正宗梯云轻功使出,身形如旱地拔葱般拔高一丈,只在间不容发之间,却见他双足一并,破空之声骤停,那羽箭登时被他双足牢牢夹住。只听他暴喝一声:“去罢!”只见他身子猛然凌空倒转,双足夹起羽箭便大力朝城头上掷去,希言眼见那校尉草菅人命,心中已是怒极,此番也是运了十成十的力气掷出羽箭。
皎洁月光下,只听破空之声骤起,那飞箭扑面而来,只听众人一片惊呼,那校尉看得明明白白,他没料到世间真有如此神奇功夫,可不待他细想,那羽箭已势如千钧般朝自己飞来,电光石火间,他却哪里来的及躲避?正待惨呼一声,却听“啪”地一声,石屑飞溅,那羽箭却插入了城头的砖石之中。
原来希言虽然忿怒,但他素来心善,只是想教训一番这霸道校尉,却并不想伤他性命。况且自己已表明华山弟子身份,若是伤人,日后这些人必要与华山为难。只听希言沉声道:“你听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要欺人太甚!”说罢便要离去。
“慢着!”只听那校尉喝道,他声音沉郁阴狠,显是怒火中烧。只听他咬牙道:“好贼子!有胆损毁城门关隘,还想生离此地?”说罢手一招,城头竖起一排弓箭,那箭头直指希言。原来这校尉恨希言当众折了他的颜面,打定主意要杀他立威。只听他冷笑道:“一根箭好接,老子今天倒要见识一番人外人天外天,看你怎么接这一排箭!”
希言没料到此人气量如此之狭,当下轻笑一声,回身傲然而立,朗声道:“我乃华山掌门独孤隐丘亲传弟子希言,身上有我名帖,全华山上下都识得我,你有胆便放箭,是不是贼子,大家白日里朝堂上见个分晓!”
一众守卫中有见识多的,低声向那校尉道:“换防之时小人与守卫闲聊,听说华山掌门亲传弟子确实叫做希言!”
那校尉眼神阴鸷,满口黄牙咬得格格作响,想来他是跋扈惯了,哪里能受一点委屈?只听他暴喝道:“老子管你是华山掌门还是茅山掌门,得罪了老子就得死!”说罢右手一举,便要发号放箭,模样嚣张已极。
“嗬,这位军爷好大的官威。”希言还未答话,却听身后一个清晰悦耳的声音传来,希言心里一动,转头一看,却见白月光下,一位白衣少女正窈窕聘婷立在自己身后,那人肤若凝脂,巧目含笑,不是沐沁儿却是谁?
“沁儿!”希言忍不住叫道,却见沐沁儿向自己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话。希言知道应付官场上的事情,沐沁儿要强上自己百倍,当下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只听那校尉怒喝道:“哪里来的臭娘们,还敢教训老子?”
沐沁儿借着城头火把凝目一看,心下已明了七八分,只听她笑道:“看这服色,你们不是华阴守卫,是神策军下辖风字营的吧!”
耳听沐沁儿一语便道破自己来历,城头上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惊疑不定。只见那校尉眉头一皱,高声道:“阁下是谁?”语气已客气了许多。
沐沁儿没来理他,继续道:“你身着蛮甲,军服上连个纹饰也没有,不是将官,多半是个尉官,让我想想风字营里的尉官都有谁......”说罢伸出玉指轻抵额头,似乎真在思索。
那校尉耳听沐沁儿对军中之事了如指掌,知道自己恐怕真遇上了狠角色,心下大骇,一时不知道该当如何。一旁有兵士寒声问道:“老大,咱们是不是要把箭收起来?”
那校尉赶紧道:“废话!还不快收!”只听“哗啦”一声,那些弓箭都从城头撤下。
只听沐沁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右相大人从兵部调用了神策军,与御林军一道护卫太子殿下来华山,风字营负责换防华阴县守卫,东门是黎江校尉,西门是蔡德明副尉,北门是徐成副尉,这里是南门,你便是——”说到这里,她故意一顿,那校尉听罢惊恐无状汗流浃背,他知道对方必定是朝中要员,否则换防调军这般机密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他颤声道:“在下风字营副尉左庆余,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希言恍然大悟,华山便在华阴县以南,华山弟子向来与城中守卫相处和谐,今日怎会突然大变样,原来已经换上了驻军。眼见沐沁儿两句话便把这嚣张跋扈的军官收拾得服服帖帖,希言心下叹服不已,悄悄给沐沁儿竖了个大拇指,却见沐沁儿狠狠白了他一眼,便背着手朝城门踱了两步,俏首一扬向那左庆余缓缓道:“本姑娘是谁你无需过问,只说这八个字与你知道。”她稍一顿,螓首微昂,傲然道:“三尺玉龙,奉天诛邪。”
希言以前从未听过这八字,兀自不明所以,却听城头惊呼一声,接着便听左庆余一声暴喝:“开门!快开门!”声音竟慌乱不已,适才那倨傲狂暴之色却是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希言眼见情势突转,忙问道:“这八个字是甚么来历,他怎会怕得如此厉害?”
沐沁儿俊目含怒道:“你还有心思问东问西?收拾完他便是你了!”
希言一听目瞪口呆,旋即想到自己深夜下山,却没有知会沐沁儿,她一定是生气了。只见他轻轻拍了拍胸口,暗道:“幸好还有这仁兄帮先我挡一挡。”想着便偷偷往后退了一步。
片刻间,只听“咣轰”一声,城门缓缓向两边开启,甫一露出一人宽的缝隙,便见那左副尉慌忙挤出大门,急急朝他们奔来,模样狼狈不已,后面还跟了一群守卫。
奔到近前,只听那左副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众守卫也哗啦啦跪了一地,那左副尉哀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贵人是察事院哪位大人?”那声音竟微微发抖。
沐沁儿轻笑一声,道:“姑娘姓沐。”
左副尉一呆,颤声问道:“姓沐......大人可是霜刃阁......”
沐沁儿冷笑道:“察事院还有别人姓沐?”
那左副尉哀嚎一声,立马劈劈啪啪扇起自己耳光来,那耳刮子打得一下比一下响,仿佛他只想立刻把自己打死在这里了事。希言看不过去,拉了一下沐沁儿,却见沐沁儿俏目含怒朝自己望来,那求饶的话瞬间便被噎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只好讪讪收手立在一旁,心里暗道:“这还是我在虎跳涧救下的那个姑娘?”
眼见那左副尉两颊高高肿起,沐沁儿轻轻一挥手,左副尉如获大赦,立马伏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
只听沐沁儿沉声道:“左大人,圣上派你们风字营来换防华阴县,是要护卫殿下周全,你却在此作威作福,居然对百姓兵戎相见,若是日后传出流言蜚语,却要右相大人如何与圣上交代?”
沐阁主、李右相、皇上......哪一个是他左庆余惹得起的?他听罢此言几乎要瘫倒在地,手如筛糠般抖得老高,又要打自己耳刮子。
“住了!”只听沐沁儿一声娇喝,那左庆余只好放下双手跪在原地,浑身仍是忍不住地抖。
只听沐沁儿怒道:“堂堂一个神策军校尉,欺软怕硬,贪生怕死,谁还能指望你们安邦定国?!”
那左庆余一见沐沁儿发怒,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只听他哭道:“沐阁主息怒!小人已知错了!且容小人自行辞官,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希言看得直摇头,定国、龙骧、神策、雄威四军乃是京城禁卫军,以拱卫京师为己任,以前以为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没想到竟这般欺软怕硬怯懦不堪。他生性良善,此时眼见这左庆余怕成这样,忍不住又要出头了,只听他上前两步道:“沁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知错,不如放他一马吧!”
沐沁儿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她怒视希言道:“这是朝中之事,你不要插嘴!”
希言眼见沐沁儿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心下不悦,他冷声道:“沐阁主教训得是!”说罢转身便立到一旁去了。
沐沁儿见状知道自己失态,心下歉疚,但有外人在场,她不好来安抚希言,只听她对左庆余道:“左大人,要饶你也不难,回京后我请兵部调你去边塞,安西、北庭任你挑选,你脾气不好,正好去那里治一治不听管教的外藩。”
当朝太平盛世,只要不把自己调去云南,那便性命无虞了,想来定是希言的劝解起了作用,那左庆余想到此处,赶紧朝二人猛地磕头道:“谢沐阁主!谢希言大侠!”
沐沁儿俏目望向希言,却见希言不置可否,兀自抬头望天。沐沁儿心下骂道:“臭牛鼻子!我都已经让步了,还摆出这副鬼样子!”
那左庆余眼见自己被发落完毕,颤声道:“那小人...先行告退了...”
沐沁儿秀目一瞪,道:“我让你走了么?”
那左庆余吓得又伏在了地上,却见沐沁儿蹲下身来,沉声道:“我再问你一个事,答好了你便走,答不好,哼!”言罢瞪着左庆余不再说话。
这一“哼”直把那身长七尺的左庆余吓得浑身一激灵,他急忙道:“阁主请问!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听沐沁儿问道:“今日午后到晚间,有无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衣服褴褛的男子进城?”
希言听罢知道沐沁儿心悬自己的剧毒,在打探独孤问俗的消息,又想到沐沁儿独自深夜冒雪下山,只是为自己奔波,心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瞬间觉得月光下的沐沁儿又变得温婉可人起来。
那左庆余听罢眉头紧锁,搜肠刮肚地想今日进城的人物,想了半晌,脑中却一片空白,眼见那女魔头正蹙眉盯着自己,他惶急不已,正待举手打耳刮子求饶,却听身后一个守卫怯声道:“启禀各位大人,今日下午,小人、小人倒是见过这样一个人。”
左庆余喜出望外,忙喝道:“快说!给阁主细细地说!”
沐沁儿知道这些守卫都是听命于左庆余,并没有甚么大错,温言道:“各位兄弟都起来说话吧!”那群守卫听罢不敢不起,一个个爬将起来,只听那名守卫道:“大约未时刚过,小人刚刚换上门岗,便和兄弟们在城门抽检名帖,恰好碰到一个如沐大人所言的老头。”
希言听到有独孤问俗的行踪,忙过来细细探听。只听沐沁儿急忙问道:“他名帖上写的甚么名字?”
那守卫寒声道:“他说他是个叫花子,没有名帖,小人看他可怜,便放他进城了……”眼见沐沁儿和希言眉头皱起,他赶紧又道:“但小人按例问了他姓名籍贯!”
沐沁儿希言同声追问道:“他怎么说?!”言罢两人才发觉竟是异口同声,不禁对望一眼,想起刚刚两人还在闹情绪,气氛顿时无比尴尬。
却听那守卫道:“他说了!他叫...他叫......”叫了半天甚么都没叫出来,想来那进出人口多如牛毛,他却如何记得清楚?正当二人失望无比之时,那守卫灵光一现,大声道:“他说他姓独孤!是营州人!”
黑暗中,希言仿佛找到了一线生机,他极力压制自己激动心情,沉声道:“军爷你没有记错?”
那守卫道:“决计不会,因为这个姓很特别!”
姓独孤,头发花白,衣服褴褛,又出现在华山脚下,除了独孤问俗,还能有谁?
希言和沐沁儿对望一眼,嘴角不禁浮出微笑。只听沐沁儿朗声道:“左大人,此人是朝廷要犯,明日一早你便封锁城门,出城之人一个个严查,绝不能把他放走!”
那左庆余立马啪地一声拱手道:“阁主放心!小人这就去安排!”
沐沁儿缓和颜色对左庆余笑道:“左大人,若是这件事办好了,那边关你也不用去了,日后我给兵部举荐一番,找个都尉别将干吧。”
那都尉、别将乃是七品武官,自己一个九品下的副尉若是能干上,那岂不是一下子提上六七级?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左庆余岂能料到这般反转,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把那胸口拍得震天响。
鸡鸣天欲曙,东边夜空已显出微弱光亮,青石板街道上清冷寂静,空无一人。
希言、沐沁儿二人沿路找到一家客栈,抬眼一瞧,曙光朦胧中那牌匾上描着三个红字:云上居。那掌柜睡眼惺忪地被叫了起来,正待发怒,却见面前俏生生地立着一位美人,当下火气便飞到了九霄云外,客客气气道:“两位客官要住店?”
沐沁儿点头道:“两间上房,窗户临街。”
希言急忙上前抢着给银子,却听沐沁儿笑道:“你就别抢了,花不了多少钱。”
希言连连摆手,凛然道:“不成,哪能让女人花钱?”
沐沁儿噗嗤一声笑道:“行,那就有劳希言大侠破费了!”
希言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这算得了甚么。”说罢便自信满满地取出包裹,心下暗暗庆幸道:“多亏有清阳这好兄弟!”
他傲然打开包裹,只听丁零几声,包裹里几块如指甲般的细碎银子掉落在柜台上,这几钱银子加起来估计也没有一两,希言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在包裹里翻找起来。
那掌柜见状冷笑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悠悠道:“客官,您这点银子,别说是两间上房,便是睡通铺也还欠点儿啊!”
希言面色大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做声不得,只见沐沁儿向掌柜丢了一块黄澄澄的物件,掌柜接住定睛一看,那物件两头尖尖中间圆,却是一锭小小金元宝!霎时间他睡意全无,高叫道:“两间上房,立马备好喽!请两位贵客移步楼上!”说罢点头哈腰,亲自领二人上楼,一边走一边暴喝道:“上碧螺春!要快!”
到得房前,希言讪笑着对沐沁儿道:“贫道贫道,今日我总算明白咱们满山道士为何如此称呼自己了,真是实至名归!”
沐沁儿浅笑道:“钱财再好,也是身外之物,人这一生最宝贵的东西可不是这个。”说罢笑吟吟地看着希言。
希言笑道:“沁儿所言有理。”
沐沁儿扬起俏脸,奇道:“你知道我说的是甚么?”
希言愣了半晌,道:“不知道。”
沐沁儿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娇嗔道:“那你说甚么言之有理?”
希言本就是在附和,忽见沐沁儿无故变脸,他心念急转,赶紧道:“金银财宝乃身外之物,你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啊!沁儿你虽在红尘,但想法颇为出尘,日后若加以修炼......”
“哼!”只听沐沁儿娇喝一声,气呼呼地转入自己房间,接着便是“啪!”地一声,门被重重的关上,徒留希言一人在门口碰了一鼻子灰。
希言苦着一张脸问那掌柜道:“我哪句话说错了?”
那掌柜饱经世事,哪能不知,眼见这希言如木头一般,当下呵呵干笑两声,低声道:“道长,这姑娘虽是貌美如花,但小人告诫您一句:漂亮的花儿刺多!您就自求多福吧!”说罢便转身下楼去了。
希言听到最后一句,深以为然,忍不住颔首道:“漂亮的花儿刺多!说得妙极,妙极!”
话音刚落,只听“啪嚓”一声脆响,一个茶杯却从屋内砸到门上,想来希言那由衷感叹却被沐沁儿听到了,希言吐了吐舌头,赶紧缩着脖子蹑手蹑脚地回自己房去了。
灵虚殿上,独孤掌门躬身立在殿上,神情萧索,那掌门宝座无极台上却坐着另一人,那人身着黄袍,面如温玉,竟是太子殿下。
却见独孤掌门对面还立着一人,那人紫袍蟒带,一脸阴鸷,不是李右相却是谁?
只听李右相怒喝道:“罪人独孤隐丘!你把那个中了活尸毒的弟子藏在哪里了!?”
独孤掌门恍若不闻,仍躬身望着地板。
李右相勃然大怒,吼道:“那活尸毒有多阴毒你难道不知?太子殿下便在此处,你是想借机毒害东宫么!?”
独孤掌门眉头一皱,抬眼望向太子,却见太子叹了口气,把脸转向了一边。那李右相眼见太子不加干涉,气焰更是嚣张,喝道:“来人,给我打!打到招为止!”
只见四五个强壮兵士拖着杀威棍便冲了进来,打头的那名兵士面如罗刹,希言定睛一看,竟是独孤问俗!只见他狰狞一笑便提棍砸向独孤掌门,希言眼见那棍子呼呼生风,堪堪便要打上独孤掌门,急忙扑上独孤掌门后背,要为他挡这雷霆一击,只听一声闷响,那杀威棍十成力道全数打在了希言脊背之上。
背上剧痛传来,希言不禁惨叫一声,猛地睁开了双眼,魂悸魄动,原来一切竟是南柯一梦。
窗外早已大明,冬日暖阳懒懒地照进了屋内,屋内盈满阳光。希言略感安心,一摸自己额头,发现自己竟满头大汗,他一皱眉,刚要翻身起来,霎时背上钻心的疼痛瞬间传来,他重心不稳,立时便倒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希言心下想到恐怕是那毒发了,心下大急,自知道自己中毒无解后,他已不那么怕死,但若是死在华阴县内,不知要传染害死多少人,华山也得背上一个祸害百姓的弥天大罪,那可真就是作孽了!想到此处,他紧握双拳,拼命忍痛支撑住身体,可他每使出一分力,那后背的痛便以百倍之数传来,那疼痛排山倒海,犹如火燎,又如刀割,希言紧咬牙关,死撑着缓缓坐起身来,背上那剧痛如潮水般不停涌来,希言似乎连呼吸都不顺畅,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满脸惨白,汗如雨下,硬是连哼也没哼出一声来。
“啪、啪、啪!”突然,一阵拍掌之声猝不及防传来,希言大惊,循声一看,只见珠帘之外,一人坐在黑漆松木桌边,手里端着一杯茶,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
希言又惊又怒,脱口喊道:“独孤前辈!”
独孤问俗裂嘴一笑,道:“不错,神志尚算清楚。”
希言浑身剧痛,咬牙道:“前些日子我冒着风雪为你送药,你却为何要恩将仇报!为何非要害死我?”希言心情激愤,声音竟微微颤抖。
独孤问俗“哦”了一声,却道:“小子,你这话却是大大不对。”
希言怒道:“我哪句话不对了!”
独孤问俗喝了一口茶,悠然道:“其一,你冒雪送药,我很承你的情,可在虎跳涧时,不是我让银月救你,你还能在这里跟我理论?”
希言听罢默然无语,独孤问俗说得没错,他不仅救了自己一命,还救了沐沁儿一命,说来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独孤问俗见他不再发怒,又道:“其二嘛,你口口声声说我要害死你,可你死了吗?”
希言明知独孤问俗强词夺理,偏偏又说不过对方,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大声叫道:“我是没死,可我现在比死还难受!我欠你一命,眼下就做个了断,你快快取走罢!”
独孤问俗放下茶杯,摇了摇头道:“我辛辛苦苦将你救下来,你却这般不珍视自己的性命,真是枉费我一片好心。”
希言怒急攻心,那痛感来势更加猛烈,他支撑不住,一下倒在了床上,只听他喘道:“你瞧瞧,这便是你、一片好心!”
独孤问俗掀起珠帘,走到床头,凝目看了一眼希言,见他疼得脸色煞白,旋即两指疾点,在希言攒竹、极泉、合谷三个穴位上点过一遍。希言痛得一动不能动,不知这独孤问俗又要做甚么妖,只能把自己当个死人任他摆布。
独孤问俗冷哼一声,道:“那日里情势危急,你虽被救了上来但腰眼大脉差点被那绳索勒碎,若不是我为你种下蛊毒激发你的护体内劲,你怕是连那日都活不过。”
独孤问俗一边说着,一边竟运起功帮希言推拿起来。希言痛感大大减轻,皱眉道:“你是要替我解毒?”
独孤问俗摇头道:“你师父没跟你说?这毒可灭不可解。”
希言在山上边听忘机先生对师父说过这句话,可后来却被岔转了话头。他急忙问道:“这句话到底是甚么意思?”
独孤问俗皱眉道:“你当真要听?”
希言苦笑道:“你们怎么都这个鬼样子?说吧,小道我早已看淡生死,只是不愿当一个枉死鬼。”
独孤问俗听罢点头一笑,道:“妙哉,隐丘居然收了这么一个生死看淡的关门弟子,那我便说给你听,你可别被吓到了。”
希言点点头,闭上了双眼。只听独孤问俗道:“要解这个毒,就要连中毒之人一起焚烧,直至烧为灰烬,那毒便被灭了,但要活着解毒,恐怕得请太上老君他老人家下凡。”
希言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之前已知道此毒猛烈,但始终抱了一丝希冀,现下耳听下毒之人亲口说出此话,心里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幻灭了,他缓缓闭上双眼,不想再说话。
独孤问俗看了一眼希言,一边运功一边道:“怎么,这就被吓破胆了?”
希言鬼火乱冒,睁眼怒道:“换成你试试?”
独孤问俗听罢冷笑一声,森然道:“你怎知我没有试过?”
希言惊道:“此言何意?”
只见独孤问俗缓缓举起右臂,左手揭开护臂,手臂上雄壮肌肉渐渐露出,那独孤问俗虽已年近五十,但看起来仍孔武有力。
“啊!”希言不禁一声惊呼,只见那独孤问俗右臂上也附着一层紫黑血斑!那血斑宽约一寸,边缘如树根一般深深扎入肌肤,整条血斑如带状蜿蜒向上,直没入衣袖之中。
希言震惊不已,寒声道:“前辈你也......”
独孤问俗绑好护臂,却没有回答他,只听他道:“我且问你,中毒以来,你可有不适之感?”
希言略一思索,道:“除了先前毒发疼痛难忍,其他时候好像没有甚么不适。”
独孤问俗又问道:“那你是否感到自己内力突然提升不少?”
希言回想了下昨晚经历,点头道:“确实是有所提升,可这却是为何?”
独孤问俗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到窗边,缓缓道:“众人都道这活尸毒是武林毒瘤,闻之色变,殊不知这其实乃是真腊佛国的至高武道!”
希言大惊道:“至高武道?!”
独孤问俗立在窗边,金色暖阳洒下,映得他的背影竟有些刺眼,只听他沉声道:“在云南以南,有一片深海,深海西岸,便是那神秘的真腊佛国。那真腊崇佛尚武,但他们练武之道却与我们截然不同,我们讲究内外兼修,但他们却找到了另外一条捷径,那便是蛊毒术。”他深吸一口气,又道:“这蛊毒术是以蛊虫植入身体,蛊毒混入血液,便会激发体内潜能,使受蛊之人力气暴增,便是稚弱孩童,也能与成人匹敌。而你,则会更上一层楼,因为我已将夜叉蛊母种到你身上,蛊母是寻常毒蛊的祖宗,日后你若练成神功,必非同凡响!”
希言自幼接受正派武学熏陶,深知习武之人最重根基,从未听过用蛊毒能助长功力,直如在听天方夜谭,良久道:“这怎么可能!哪种武功会这般练法?”
独孤问俗冷笑一声,道:“我原以为你天赋异禀,会与那些华山门人有所不同,没想到你也是井底之蛙,眼中永远只有井口那么大一片天。”
希言最重华山声誉,当下不服气地道:“前辈此言差矣,华山武林正统,从开山以来,不知出过多少名震江湖的英雄豪杰!何来井底之蛙一说?”言罢一顿,低声道:“便如您这般武功高强,不也是华山出来的么。”
独孤问俗冷哼一声,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希言,冷冷道:“油嘴滑舌!”
希言此时身上痛感已消,他缓缓坐起身来,低声道:“难怪我这两日内力大增,想来真是这蛊毒起了作用。”
独孤问俗冷笑道:“这算得了甚么!真腊国最厉害的蛊毒术名唤涅槃内劲,练到第十层后神通可以通天彻地,天下莫能与之匹敌!十余年前我放下华山大弟子身份,专心修炼此功,足见它有多厉害。”
希言皱眉道:“可它再怎么厉害,练功之人最后不也得死得惨不堪言么?”
独孤问俗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蛊毒术对人的反噬会逐日加深,待那受蛊之人再也受不住那万虫噬心之苦,他便会浑身溃烂而死,而身体里寄生的蛊虫会控制那死人的身体暴起伤人,寻找下一个宿主,那受蛊之人最终便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也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活死人!”言罢冷冷望着希言。
希言苦笑一声,道:“那修炼这“至高武道”却有何用?”
却听独孤问俗哈哈大笑,道:“问得好!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偏偏就有那么几个绝世高手,他们悟得了涅槃内劲终极奥义,不仅没有被蛊虫反噬,反而与蛊虫融合为一,内力天下无敌,永远不会受那万虫噬心之苦!”
希言看他这得意模样,皱眉问道:“这几个绝世高手里,莫非便有前辈?”
独孤问俗不置可否,直视希言道:“小子,天下武学并无好坏,你用它来行善,他便是至高武道,你用它来行恶,那便是活尸蛊毒。便如砒霜一般,你可用它杀人,也可用它救命,端在用药之人一念之间。”
希言细细品味独孤问俗所言,觉得他说得似乎也有道理,暗暗点了点头。忽然他想起一事,斜目道:“那前辈为何要用这“砒霜”杀人?”
独孤问俗一怔,道:“此言何意?”
希言霍地站起身怒道:“我又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你把这蛊毒种到我身上,与杀我何异?”
独孤问俗直直盯住他,眼中闪出奇异光芒,冷笑道:“你又怎知你不是?”
希言听罢一惊,腾腾倒退两步,寒声道:“前辈,我哪里得罪了您,您要杀我下手便是,可别拿我取乐!”
独孤问俗道:“要练成巫蛊术而不被反噬,练功之人必得有灵根护体,早在落雁峰顶那夜,我便看出你是这种体质,那日在虎跳涧救起你,我运功去瘀之时在你奇经八脉中走了一遍,更加确定无疑了。”
希言颤声问道:“灵根护体?那又是甚么?”听到这里,他那本已破灭的希望仿佛又死灰复燃。
独孤问俗仰头望向窗外碧空,眯着眼道:“以后你便知道了。”他略一顿,转头向希言道:“小子,你知道么,这世人多如牛毛,可有这体质的人,到现在我只找到三个。那便是你、我,还有......”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眼中似乎多了几分索然之意。
希言还待再问,却听独孤问俗道:“好了,这次我给你压制住了蛊毒,一年半载蛊毒应是不会再发了,但你若不修炼那涅槃内劲,最多管上三个月,日后体内蛊虫不受约束,那你可会死得惨不堪言。”说罢他略一顿,似乎在思索甚么,片刻只听他道:“此间我还有事要办,先给你传授几句涅槃内劲功法口诀,你且记住了。”说罢便将涅槃内劲第一层的功法口诀念了两遍,那口诀仅有百余字,希言本就记性奇佳,他虽不愿修炼这邪门的功法,但想着记住后以后或有他用,便暗暗记了下来。
那功法字数不多,也没有希言想象中的阴毒练法,却在讲如何练气,这与华山内功倒不谋而合,他正暗自讶异,却见独孤问俗斜眼盯着自己,却没有移步。
希言奇道:“你不是要走吗?”
独孤问俗皱眉道:“你是装傻还是真不懂?”
希言一愣,道:“此话怎讲?”
独孤问俗“咝”地吸了一口气,沉下脸道:“我辛辛苦苦授你这武林绝学,适才又与你讲了那么多,你真当我闲得慌?”
希言呆道:“难不成我还要付费么?”
独孤问俗听罢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解惑为师,传道为父,你难道不知?”
希言听罢恍然大悟,原来独孤问俗想收自己做徒弟,所以才救下自己,又将那蛊毒术传给了自己。想通此节,他片刻也没有疑虑,当下跪倒在地,以额触地。
独孤问俗欣慰笑道:“这还差不多。”
却听希言埋头道:“前辈,多谢您一片苦心!先前我一直以为你要毒害我,多有冒犯,还望海涵!不过……”
独孤问俗听出来他根本没想拜师,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只听希言又道:“华山待我恩重如山,师父待我视如己出,要我改投他派,我是宁死也不会答应的。至于那甚么灵根护体,泱泱大唐,相信前辈还能找到其他人来承您衣钵!”
独孤问俗怒哼一声,森然道:“不识好歹!你身中蛊毒,若不修炼涅槃内劲,三五个月内你便要毒发身亡,那时可别要后悔你今日之言!”
希言微笑道:“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没人不怕死,但若要我背师弃道,我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况且若今日我背弃师父投拜前辈,明日遇上比您厉害的,我岂不是又要改换门庭?您若收了这种弟子,面上怕也无光。”
独孤问俗听他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节,竟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忽然发觉不对,怒道:“好!说得好!那你赶紧准备后事吧!死前记得交代他人,要用火烧得干干净净!”言罢负手立在窗前,气得背过身去。
希言起身拍了拍膝上灰尘,躬身道:“多劳前辈挂怀。”
独孤问俗重重的一哼,只见他略一提气,登时灰影一闪,人便掠出了窗外,希言追到窗前,却见街上往来行人熙熙攘攘,哪里看到独孤问俗的身影?
希言满心烦闷,颓然坐到圆桌旁,独孤问俗刚喝过的茶杯还冒着丝丝热气,希言感觉似乎自己的生命也如这袅袅茶烟一般渐渐消逝。
沐沁儿一早便到四处城门去打探独孤问俗下落,那其余三处守将早已从左庆余那里得知这女魔头大驾华阴县,莫不早早地下城楼迎接,可惜他们职责本是把守城门关隘不出乱子,至于那进进出出的人如过江之鲫,他们哪里留意到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沐沁儿跑了一圈,空无所获,眼见快到午时了,只好悻悻返回云上居客栈。
沐沁儿走到希言门前,眼见房门紧闭,里面似乎还有动静,不禁心头一紧,生怕是他剧毒发作了,连忙推门冲向屋内,便在此时,只听“哗啦”一声,一道人影冲将出来,沐沁儿虽身怀武艺,但事发突然,她还不及躲避,便生生被那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也没料到门外竟然有人,要收住去势已是不及,霎时便撞上了沐沁儿,两人站立不稳,双双摔倒在地,那人不偏不倚,正好压在沐沁儿身上。
此时两人终于看清对方面目,不禁同声叫道:“是你!”
原来冲出来那人正是希言,他眼见已届午时,他心悬今日的封禅大典和师父安危,急急冲出门去想找人探听一番,不料正巧撞倒沐沁儿。
两人相拥倒在地上,那希言紧紧压在沐沁儿柔软纤细的身躯上,两人脸庞相隔不及两寸,急促呼吸声清晰可闻,眼见沐沁儿脸上飞起粉霞,樱口微张,一双妙目璨若星子,睫毛轻轻颤动,希言不禁看得呆了。
沐沁儿被希言紧紧抱住,感觉瞬间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身软绵绵地竟渐渐发起烫来,眼见希言秋水般深沉温柔的目光直直瞧着自己,更是感觉自己呼吸都乱了起来,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虎跳涧那日,自己被希言牢牢护住,那感觉无比安心。
两人似乎被最神奇的武功隔空点穴一般,被牢牢地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那希言大脑一片空白,甚么清修禁欲,甚么求法证道,通通跑到九霄云外还给太上老君了。沐沁儿眼见希言英俊的脸庞似乎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心里又是害怕却又有一点点莫名欣喜,竟无力地闭上了双眼。缱绻温软气息瞬时弥漫,柔情流转如梦似幻,眼见两人便要柔唇相接。
“咳!”正当两人情迷意乱之际,只听有人重重一咳。两人如被当头棒喝,霎时清醒过来,希言就地一撑,整个人如同拉线木偶般直立而起,他伸手一拉,沐沁儿也被轻轻巧巧拉了起来。
两人神情无比慌乱,仿佛是去偷盗被当场逮了个正着,转头一看,却见那掌柜手里提着茶壶跟果盘,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俩。
“两位客官,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掌柜嘻嘻笑道,“咱云上居的上房软榻比不上这地板么?”
希言寒着脸道:“掌柜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不小心......”
那掌柜笑道:“年轻人可要小心点!”说罢意味深长地望着希言一笑。
希言眼见这掌柜误会越来越深,生怕传出去有损沐沁儿清誉,忙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
那掌柜大手一挥,笑道:“甭解释啦,谁没年轻过!想小人当年啊,虽不及道长英俊潇洒,那也是咱华阴县出了名的......”掌柜洋洋得意地还没说完,却听“啪”地一声,房门紧闭起来,沐沁儿早已拉住希言进了屋。
掌柜讪讪地收回了还悬在半空的手,摇着头笑了笑,转身去了。耳听那掌柜“登登登”下楼而去的脚步声远去,两人在屋内背对而立,气氛无比尴尬。
良久,沐沁儿扯住衣角低头问道:“身子好些了吗?”脸上红霞仍未褪去。
希言连忙点头,道:“好些了!”
说完,两人又没话说了,呆呆站在原地。忽然,希言看到圆木桌上的茶壶,赶忙上前为沐沁儿倒茶,他手忙脚乱,那茶壶盖子又掉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桌。沐沁儿眼见他这一副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希言寒着一张脸笑道:“我手笨,让你见笑啦!”
沐沁儿笑道:“你不仅手笨,脑袋也跟手差不多。”
希言点头道:“若是他人说我笨,我肯定会跟他理论三天三夜,但若沁儿说我笨,那我是真笨无疑了。”
沐沁儿一脸惊奇道:“手和脑袋都笨,偏偏这嘴可精灵得很。”
希言摆手道:“都是受沁儿熏陶,略微长进了一点,不值一提!”
沐沁儿浅浅一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功夫恐怕骗了不少小姑娘吧?”
希言正色道:“禀沁儿姑娘,小道在华山二十年,身边全是男人,连后厨看门的狗都是公的,若要说我骗小姑娘,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沐沁儿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禁“噗嗤”一笑,那笑靥如花,恰逢初春的艳阳折射进屋内,希言感觉顿时满室生辉,望着她怔怔说不出话来。
沐沁儿眼见他又发起呆来,娇嗔道:“瞧甚么啊!”
希言回过神来,忙道:“没甚么!”突然他想起一事,急忙问道:“沁儿,今日华山封禅大典一切顺利么?我师父还好么?”
沐沁儿点头道:“我回来的时候去南门问过左庆余,封禅大典一切顺利,待午间宴席一了,殿下和大臣们就要下山回京。”
希言长舒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暗道:“看来梦和现世真是相反的!”
沐沁儿蹙眉道:“可惜我走了一圈,也没找到独孤问俗的下落。”
希言冷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四处找他,他却偏偏自己找上了门。”
沐沁儿大惊道:“他来过了?你没事吧?”
希言笑道:“我没事,他就是过来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
沐沁儿奇道:“他说甚么了?”
希言便把适才独孤问俗所言一五一十地讲给沐沁儿听,末了苦笑道:“反正他杂七杂八说了半天,就是说我这毒没救了。”
沐沁儿听罢腾腾后退两步,杏目圆睁,一时说不出话来。希言见她这副神态自知失言,忙安慰道:“也不是完全没救,他说过这活尸毒其实是海外的高超武学,练到后面,便可控制毒势,性命无虞啦!”
沐沁儿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颤声道:“真的吗?”
希言自己也不信,但他不愿看沐沁儿为自己难过,当下拍了拍胸脯道:“我们道家常讲,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或许真的存在那种玄妙武学,我亲眼看到独孤问俗自己也中有此毒,但他照样生龙活虎的呀!”
沐沁儿听罢面色稍缓,只见她秀眉轻蹙,仿佛在思索甚么,良久,只听她道:“独孤问俗应该只是这毒功的习练者,而绝非创制者,当下我们只有随着他这条线索找到尸毒功的起源,或许能寻得解药。”
希言听罢暗暗点头,但这茫茫世间,却要去哪里寻起源?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些丧气,轻轻叹了一口气。
沐沁儿瞧他一脸萧索,紧紧握住希言双手道:“你放心,再难我也陪你一起!”
希言听沐沁儿对自己如此亲昵,心里顿时开心起来,当下笑道:“沁儿,你平日里多温柔一些,我那毒便能不药而愈了。”
沐沁儿秀眉一轩,佯怒道:“你是说我凶么?”
希言寒着脸道:“还好,还好!”
沐沁儿“哼”了一声,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希言忽然想起一事,道:“以前我对巫蛊之术也有耳闻,相传此法在苗疆湘西两地,不知与那海外蛊毒有无关联,我觉得还是可以去查探一番。”
沐沁儿点点头道:“这是个法子,不过这两处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南,那咱们先去哪里?”
希言皱眉思索片刻,道:“苗疆人迹罕至,咱们还是先去湘西吧。”
两人一拍即合,简单收拾一番便向城外行去,堪堪走到东门,希言突然听到背后风声猎猎作响,似有人正举掌拍来,希言内力本就不弱,被独孤问俗种下蛊毒以后,内力更是远胜往日,方一察觉有异,护体内劲瞬间激发,翻掌便往后面拍去。来人眼见掌力便要击中希言后背,岂料希言后发先至,背身一掌便击向自己面门,只见他临变不乱,当下一矮身躲开掌击,顺势伸腿一扫,刚猛腿劲呼呼作响扫向希言下盘,这腿法暗带内劲,若是扫中,希言两腿必然不保。
希言一击不中,已转得身来,只见来人五短身材,全身黑衣,面如白蜡,毫无表情,眼中却精光爆射,一看便知是个修炼内劲的高手。希言足尖一点,身子拔空而起,躲过了那断腿之噩,只听脚下“刷刷”两声破空之音响起,原来是沐沁儿两枚银镖直直钉向那黑衣人,两枚雪花银镖一上一下,上面一枚直击黑衣人胸腹,下面一枚却打向黑衣人身后,封住了黑衣人去路。那黑衣人眼见银镖飞来霹雳般,竟不躲闪,电光火石间,打头的银镖已直直飞到胸前,只见他猛地伸出左手屈指一弹,“乒!”地一声脆响,火花飞溅,那枚银镖竟瞬间倒飞而出,来势比沐沁儿所发更为凶猛泼辣,飒飒作响便飞向希言,此时希言离黑衣人仅一丈远近,希言却要如何避挡!
沐沁儿大惊叫道:“小心!”飞身跃起便要去接镖,但却哪里来的及!便在这时,只见希言轻喝一声,猛地一拍腰中剑鞘,清雪应声出鞘,希言右手接住剑柄,左手二指瞬间压住剑身,只听他喝到:“去!”那二指一松,雪亮剑身刷地向前弹出,正正击中飞来银镖,丁零撞击之声暴起,那银镖应声倒飞而出,又霹雳雷霆般刺向黑衣人面门。
希言这拔剑挡镖的身手行云流水,间不容发之际反守为攻,沐沁儿不禁看得心悦诚服。飞镖闪着耀眼银光飞快闪来,那黑衣人不闪不避,竟点了点头,仿佛颇为赞赏,只见他咧嘴一笑,悄然伸出二指,那银镖破空之声立止,希言二人定睛一看,只见那黑衣人两指凌空,指端竟牢牢夹住了那枚银镖!
希言眼见对方身手不凡,当下停手皱眉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哼”地一声冷笑,却不答话,只见他手指稍一施力,随即一松手,只听丁零一声,雪花银镖掉落在地,沐沁儿凝目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精钢所铸的银镖竟被生生折弯!
“拿住那个歹人!”只听城门口一声暴喝,随即只听轰轰脚步声传来,大队守城兵士手持长矛冲将过来。原来那东门守将黎江正在城头把守,眼见沐沁儿遇袭,赶紧带兵过来救人。
那黑衣人眼见偷袭未果,希言大援又至,更不打话,当下右臂一挥,无数漆黑小针无声射向希言,暗器使出,他旋即往后掠去。希言长剑在手,沉声喝道:“落雁千羽!”当下疾剑飞转,日光下,那剑影旋转如盘,耀眼夺目,只听叮叮细响声不绝于耳,那黑色小针纷纷坠地。
眼见城门守卫奔袭而来,街上百姓惊恐不已,纷纷四散开来,那黑衣人冷眼望着希言一笑,旋即混入百姓之中,不见人影。沐沁儿赶紧上前拉住希言,一脸紧张地查察看他是否受伤,希言微微一笑,道:“不碍事,雕虫小技为难不了我。”嘴上这样说,其实他心里震惊不已,对方武功内力远超自己,适才为挡对方暗器,连师父亲传的看家剑法落雁千羽都使出来了,若是再走两个回合,自己必然败在对方手下。
沐沁儿眼看希言无碍,方才松了一口气,只见那黎江奔到近前,一脸惶恐地道:“属下救驾来迟,请沐阁主责罚!”
沐沁儿哪里有空责罚他,挥手道:“你们赶紧封锁城门,严查可疑人士,太子殿下还未离山,不能有丝毫差池!”
黎江大声道:“遵命!”随即安排人去其他三处城门报信。
沐沁儿转向希言,问道:“那人可是独孤问俗?”
希言低头沉吟道:“不是。这人身手虽强,但不及独孤前辈。况且独孤前辈若要杀我,之前在客栈就可以下手,何必等到现在?”
沐沁儿奇道:“那你还有其他仇家么?”
希言苦笑一声,道:“我久在山上,也不曾打家劫舍强抢民女,哪里来的仇家?”
沐沁儿啐道:“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希言一撇嘴道:“那难不成哭么?”
沐沁儿懒得理会他,她担忧道:“还没出城就被人暗算,这里到湘西数以千里,不知路途上会有多凶险。”
希言皱眉沉吟半晌,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沐沁儿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忽听希言惊道:“啊呀!不好,我把师父和忘机先生给我炼制的化毒散忘在了客栈里!”
沐沁儿急道:“你放在哪里了?”
希言道:“我放在了屋里的镜台抽屉里,麻烦沁儿帮我前去取一下,我要好好查看一下这毒针,看看能不能找出那黑衣人的身份。”
沐沁儿点头道:“那你在此等我,我取了就回。”
希言点了点头,便蹲下身细细查看地上散落的黑色毒针。眼看沐沁儿转身急急离去,希言却缓缓站了起来,他抬眼望去,午后那耀目的暖阳里,沐沁儿那窈窕纤瘦的背影越去越远,他轻叹一声,转身便奔出了城门。
此去路途凶险,他自己已是待死之人,岂能连累沐沁儿同他一起涉险?但若要直说,以沐沁儿的脾气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是故他借故支走了沐沁儿,一个人出门而去。
沐沁儿回到云木居,在希言住的屋子里找了半晌,内外都翻查了一遍,却哪里能找到那化毒散?只好又回到东门。她一到城门边,却发现希言不在此处,她环顾一圈,连希言人影都没看到。沐沁儿心下大急,以为希言又遭毒手,急忙奔到城门下找到了黎江,急问道:“适才与我一起的那个道长人呢?”
黎江正带人细细盘问出城人士,闻言惊道:“适才你刚走,他便出了城去啊,属下以为沐阁主另有安排,所以也没有加问。”
沐沁儿何等聪明,瞬间恍然大悟,她又急又气,一顿足骂道:“这个傻子!”忙向黎江问道:“他去了多久了?”
黎江皱眉道:“怕是有小半个时辰了!”
沐沁儿听罢便运起轻功,几个纵跃急急追出东门去,黎江忙叫道:“沐阁主休急,属下给您备马!”话还没说完,沐沁儿早已去得远了。
斑驳树影里,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藏在东门外一棵大榕树上,眼看沐沁儿面带忧色往东南飞奔而去,他剑眉紧锁深深叹了口气,只听他低声道:“沁儿,对不住了!”随即便跃下树枝,却一路往西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