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仗义多是屠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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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麟二人随强哥儿七弯八拐地在村里的小道走着,热闹之声渐行渐远,灯火却也是愈来愈暗,只见强哥儿一路蹦蹦跳跳的根本无需看路,而夜麟二人生来就在瀛洲岛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走到哪里都是灯火通明,几时走过夜路?强哥儿只听身后“哎哟”“啊呀”之声不时传来,不知是夜飞辰将麟霄踩了,还是麟霄将夜飞辰绊了。

    走了半晌,来到了一个矮篱笆边,强哥儿道:“两位大哥,这就是我家了。”

    夜飞辰苦着脸抬起脚道:“小兄弟,跟你走夜路也挺好的,就是有点费鞋。”强哥儿一瞧,原来他的皮靴早被麟霄给踩得张了一个大口,脚趾兀自在外。

    却见麟霄冷笑一声,却不答话,想必是为了报今日羞辱之仇,故意整蛊于他了。

    强哥儿轻轻推开篱笆小门,道:“二位大哥,我家里只有一个爷爷,今晚我跟他睡,你们俩就睡我那间屋子。”

    夜飞辰奇道:“在海滩时不是说上有奶奶中有母亲吗?”

    强哥儿讪讪笑道:“求饶不都是这么求的嘛。”

    夜飞辰哈哈笑道:“小兄弟的确聪慧,如此便叨扰了。”

    强哥儿道:“夜大哥别客气了,今日你帮了我们村好多穷苦人。我家里也穷,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你们先歇着,明日却请你们吃好的!”

    夜飞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却听麟霄重重哼了一声,夜飞辰假咳一声,道:“当然,你麟大哥也有些许功劳!”

    强哥儿看着这对活宝只觉好笑,便引他们进了屋子,自己却到隔壁爷爷的屋子睡去了。

    进了屋子一看,两人却发了愁,所谓的床就是两根长凳上放了一块门板,并且只有一扇门板,别说两个人,睡一个大人都挤。

    看了半晌,夜飞辰道:“也罢,总好过在外面餐风饮露。”说罢大剌剌往床板上一坐。

    麟霄却是不动,冷眼瞧着夜飞辰。

    夜飞辰道:“两个法子,一个是我们一人坐一边,坐到天明,另一个是我们一人睡半夜,你如何选?”

    麟霄一言不发,竟转身出门而去。夜飞辰嘁了一声,仰面便倒在了床板上,却是不再理会他。

    麟霄轻轻推开篱笆小门,摸摸索索向外走去。秋夜长空,万里无云,一轮明月高悬天边,却照亮了地上小径。没走多久,却是一条小河横在了麟霄面前,行到水穷处,麟霄无路可走,索性找了块空地,坐了一下来。

    河水轻溅,哗哗轻响,月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麟霄双手抱膝,仰头望着天边的璀璨星子。他回想起在瀛洲岛上发生之事,心中犹悲痛难忍。父母和哥哥遇害之事,青玄族长早年便全盘告知了麟霄,多年来他努力追查却毫无结果,他只恨自己无用。眼下自己身处中原,灵力尽失,却要如何寻仇?

    麟霄又想到夜飞辰,他甚至有点妒忌夜飞辰这样逍遥自在浑浑噩噩,从瀛洲贵公子一下子变成中原叫花子,他竟一句怨言也没有。他越想越气,干脆躺了下来。

    深蓝的夜空寂静无声,他望着明月缓缓在丝丝白云间穿过,倏然想起幼年时与爹娘、哥哥坐在院落里赏月的情景,爹还将自己放在腿上,教自己念诗仙太白的诗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往事尔尔如同过眼云烟,如今却他却真的成了“独酌无相亲”,想到此处,他眼眶不禁湿润了。

    “簌簌...”忽听身旁的竹林后边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麟霄一惊,立马坐了起来,厉声问道:“谁在那边?”

    “哈哈哈......”一阵笑声从竹林中传出,深夜里,那笑声阴森不已。

    麟霄听罢心里更怵,但他终究出身不凡,稍一慌乱便宁定下来,他沉声道:“再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瘆人的笑声更盛,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麟霄勃然大怒,霍地一声立起身来,紧紧握住拳头,借着皎洁月光紧紧盯住了竹林,却没有轻举妄动。

    却听竹林那边传来一个无比悠闲的声音:“麟二公子,你如今灵力尽失,嘿嘿,我却要看你如何拿我不客气。”

    麟霄大惊,道:“你...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你是谁?”

    只听“啪啦”一声破竹之声,一个黑影霎时高高飞出,直直落在麟霄面前。那竹林到河边足足有三四丈远,黑影腿不弯手不抬直飞而来,只如僵尸暴起一般,麟霄惊得说不出话来。

    黑影立定,麟霄借着月光看去,却见面前立着一名全身黑衣的人,那人身材挺拔魁梧,直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他黑发微卷,眼神凌厉清澈,眼睛以下却被遮面蒙住,眉眼中可以看出此人年岁并不大。

    只听黑衣青年道:“你以为你到中原便无人知晓你的身份?哈哈,你却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至于我是谁嘛……你是谁,我便是谁。”

    麟霄大喜,仿佛在黑夜中找到了一丝光明。他急忙问道:“你也是瀛洲之人?可以带我回去么?”

    “瀛洲?”黑衣青年一顿,旋即哈哈大笑,道:“你身为瀛洲之人,岂不知那外海内海的威力?若非机缘,恐怕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再返瀛洲。”

    麟霄如中雷击,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无情浇灭。突然,他又想起一事,问道:“兄台,我们到中原以后,瀛洲灵力都已无用,方才观兄台身手,灵力却为何运行无碍?”

    黑衣青年背着双手,缓缓道:“麟二公子,你虽出身高贵,但历练见识确实不足。”他略一停顿,转身踱步道:“天地宇宙,日月风雨,催生了这芸芸众生,可万物必有其所依,鱼潜于海,鸟翔于空,那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事情,你现在便如一只鱼,却非要飞上天,你说如何能成?”

    麟霄哪能不知此理,道:“你仍未回答我的问题。”

    黑衣青年呵呵笑道:“年轻人就是性急。”却见他走到竹林边,摘下一条竹枝,随手朝竹林挥去,只见一排茶杯口粗的竹竿缓缓错位,哗啦一声向两侧倒去。竹林倒下带起一阵劲风,刮得麟霄衣袖猎猎作响。

    麟霄眼睛都看直了,却听黑衣青年道:“瀛洲有的独门灵术,你道中原就没有中原的法门了?这便是中原修炼之人的内劲。”

    麟霄恍然大悟,心下震惊不已,良久道:“原来如此!以往对中原武学的内力也有耳闻,今日一见,原来竟有如此威力。”

    只听黑人青年冷笑一声,道:“这算是哪门子威力?跟中原真正厉害的高手相比,这好比是小儿嬉戏。”

    麟霄心下震撼不已,暗道:“中原内劲如此厉害!若我习得了最强内劲,岂不是有望报得血仇?”

    他急忙道:“还请兄台传授内力法门,在下感激不尽!”

    “哈哈哈......”却见黑衣青年仰天大笑,身影却渐渐隐入黑暗之中。“麟二公子,咱们有缘再见吧!”

    “兄台留步!”麟霄急急追了过去,却见黑衣青年早已无影无踪。

    麟霄呆了半晌,失魂落魄地往篱笆走去,打开屋门,却见夜飞辰倒在床上正呼呼大睡,他从门边寻来一把破竹椅,坐在上面缓缓闭上双眼,心中却是汹涌澎湃。原本已经死心的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丝曙光,那黑衣人究竟是何人?他口中所说的中原最厉害的内力又是什么样子?中原原来如此神奇,却激起他要一探究竟的念头……他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天已大明。麟霄窝在竹椅上睡了一宿,只觉浑身酸痛,抬眼望去,却见床板上空无一人,夜飞辰却不知何处去了。他起身推门而出,却见篱笆院内,夜飞辰正与强哥儿在院落里砍柴。见麟霄出门,夜飞辰笑着招呼道:“呦,麟族长醒了?坐着睡一宿还能站起来,腰不错啊!”说罢便要伸手去摸麟霄的腰,麟霄斜眼瞪了他一眼,夜飞辰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

    “两位大哥,你们稍坐,我先去寻我爷爷。”强哥儿笑道,说罢便转身跑了出去。

    “喂!”麟霄拍了一下夜飞辰,问道:“昨晚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夜飞辰面露惊色,道:“你怎会知道?”

    麟霄更惊,他忙道:“你听到什么了?”

    夜飞辰神秘地道:“你当真要听?”

    麟霄四处望了一眼,沉声道:“快讲!”

    只听夜飞辰一把搂住麟霄肩膀,低声道:“就在昨夜丑时,我清清楚楚听到,你在梦里哭着唤着什么小倩、小红......”话还没讲完,麟霄一把将他掀开,怒道:“你这人什么时候能有点正经?夜家英雄世家,如何出了你这样一个玩世不恭!”

    夜飞辰冷哼一声,道:“先送你四字:多劳挂怀,再送你四字:关你屁事。”

    麟霄心知昨夜之事夜飞辰并不知情,心下稍安,若是被这个瘟神知道了,不知事情又要被搅成甚么样子。只听他道:“事已至此,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今后要何去何从?”

    夜飞辰冷笑道:“何去何从?自然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

    “阳关道?奈何桥?甚么跟甚么啊......”麟霄一脸不解,想来夜漓的课他是一节也没认真听过。

    夜飞辰自感无趣,暗道:“这种学渣到底是怎么当上族长的,灵力还那么强。”嘴上却说:“没甚么,夸你呢。”

    只见夜飞辰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三个圆圈,指道:“强哥儿给我讲了,我们眼下所在地叫做越州,这里叫做杭州,而这里,叫做长安,我打算先到杭州,然后再去长安。”

    麟霄道:“为何要去这两个地方?”

    夜飞辰道:“中原有句话,叫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风光绮丽,我来到中原,又在杭州左近,不去玩玩岂不可惜?”他扔掉树枝,拍了拍手继续道:“至于长安嘛,乃是中原皇城,听说是雕龙画凤,飞阁流丹,久在海外,我早就想去开开眼了。”

    麟霄虽是一族之长,又背负血仇,但毕竟年方二十上下,仍是少年心性,加之眼下的确无路可走,听夜飞辰这样一说,忙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夜飞辰上下瞅了他一眼,奇道:“你听到我这计划里有你了吗?”

    麟霄面上一窘,心道:“这小子对中原了解挺深,与他同行,必有助益。”只见他一脸郑重道:“我麟霄身居紫麟族族长,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夜兄这般学识广博侠义英雄之人,佩服,佩服!”这见识广博还好说,可这侠义英雄,却不知从何说起。

    夜飞辰却恬不知耻地问道:“此话当真?”

    麟霄不容置疑地用力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夜飞辰大喜,道:“你且发个血誓。”

    麟霄脸一黑,道:“过分了啊!”

    夜飞辰哈哈大笑,道:“难得啊难得,麟大族长竟然会夸人?”

    麟霄寒着一张脸嘿嘿笑着,心底暗暗悔恨:“当初所有时日都用于修炼灵力,夜漓老师的课却是一节也没听,现下报应来了。”

    夜飞辰叹了口气,道:“算了吧,我这人不太正经。”

    麟霄道:“那是夜兄特立独行。”

    夜飞辰道:“我玩世不恭。”

    麟霄道:“那是夜兄潇洒随性。”

    麟霄这番乱拍马屁,还跟夜飞辰称兄道弟,直把夜飞辰给乐开了花。须知在瀛洲岛麟霄高居族长一位,辈分可是他的叔叔辈了,而且论灵力,麟霄也是单手吊打过夜飞辰的。夜飞辰愈想心下愈喜,道:“好,既然如此,麟兄就与我同行吧。”他毫不客气,竟也跟麟霄称兄道弟起来,摆明了占他便宜。

    麟霄此时已毫无脾气,只得无奈笑道:“好说,好说。”

    没过半晌,强哥儿和他爷爷一同归来,手里还提着新鲜菱角、鲈鱼和黄酒。夜麟二人与老爷子叙礼一番,老爷子已得知昨日夜麟二人慷慨解囊,救济渔村穷人,对夜麟二人感恩戴德。

    一番饱餐之后,却是到了离别时分。只听夜飞辰握住强哥儿的手,道:“小兄弟,我们俩是外来人,你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好朋友,日后有缘,我们必会再见。”

    强哥儿和爷爷相依为命多年,过得甚为清苦。虽然平日和一众小童到处疯玩,但他终究是个孩子,只是相处两日日,他便把夜飞辰当做亲哥一样,如今心知已要离别,却仍十分不舍,他叫了声“夜大哥”,握住夜飞辰的手却不愿松开。

    夜飞辰轻轻拍了拍强哥儿的肩膀,却转过身盯着麟霄一阵上下打量。

    麟霄灿被瞧得浑身不自在,道:“你瞧啥?”却见夜飞辰眼光停在了自己的头上,咧开大嘴漏出了邪魅的笑容。

    麟霄灿心里发毛,喝道:“你干嘛?我可不搞断袖之癖的...”话音未落,却见夜神岚扑将上来,一把抱住了自己脑袋,麟霄灿大惊道:“别这样,这里还有人!”

    折腾了一阵,夜飞辰已松开了麟霄的头,只见他上却多了一颗亮闪闪的明珠。只见他笑道:“这玩意你多得是,这颗且留下吧!”麟霄摸了摸自己发髻,底座还在,那颗千年蜃珠却不见了。

    夜飞辰将明珠放在强哥儿手中,道:“小兄弟,这颗珠子很值钱,到了急需用钱的时候,找可靠的人换钱银吧!”

    强哥儿和老爷子知道这珠子必定价值不菲,说甚么都不肯收下,夜飞辰一把将珠子夹入强哥儿腰带中,拉着麟霄便走了。

    “夜大哥,麟大哥,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寻你们!”二人还未走远,只听身后传来强哥儿的喊声。

    两人早已走远。

    路上,只见夜飞辰斜眼瞅着麟霄,道:“你方才说什么?”

    麟霄奇道:“我说甚么了?”

    夜飞辰道:“方才你说:别这样,这里还有人!”他低声道:“难道若是没人,你便要......啧啧!”说罢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径直往前走去。

    麟霄气的七窍生烟,怒道:“夜飞辰你个混蛋,给我站住!”大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