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泼墨,习习晚风刮得翠隐山庄门口两个大红灯笼缓缓轻摇,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缓缓走到了门前,叩起了门。他背后排了数十名魁梧汉子,每人挑了一挑沉重的担子,饶那群汉子熊虎般体魄,也被这死沉的担子压得弯了腰,挑子上还蒙着黑布,不知装得甚么东西。
“嘎吱......”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人,却是山庄孟管家。他抬眼一看,只见那黑衣男子双手抱胸正定定盯着自己,那人宽口高鼻,一双凤眼里精光湛然,王者气概扑面而来,孟管家不禁心里一颤,躬身拱手叫道:“小王爷。”
来人正是南诏小王子阁逻凤,他点了点头,没有理会孟管家,径直朝山庄内行去。
“崔大人,东西我带来了。”小小阁楼里,阁逻凤盘腿坐在小几下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崔胤源提起茶壶,又为阁逻凤斟满一杯热茶,笑道:“今天恰巧是七日之约的最后一日,小王爷言出必行,守时守信,老朽佩服!”
阁逻凤冷笑一声,道:“崔大人,我的东西带来了,您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崔胤源哈哈一笑,道:“小王爷放心,老朽这一大把年纪,难不成还要骗你这点金银么?”
阁逻凤一拍手,道:“如此便好!有何进展?”
崔胤源两指轻轻夹住古瓷茶杯盖,缓缓拂过散在茶水上的细碎茶叶,并没有答话。他两只浑浊黄眼只看着茶杯里旋转的茶叶,似乎在考虑怎么说。
阁逻凤一看他这神态,心下顿觉不妙,皱眉问道:“有甚么问题么?”
崔胤源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上次小王爷来后,我便与右相大人一起向皇上上书请和,可最后只得了皇上两个字——”
阁逻凤见崔胤源面色不善,沉声问道:“哪两个字?”
崔胤源摇了摇头,道:“老朽不说,小王爷也应该能猜到。”
阁逻凤深吸一口气,一双丹凤大眼里怒气勃然,他紧握双拳,咬牙点了点头道:“好!好得很!要战便战,我们南诏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言罢霍地一下立起,便要离去。
“等等。”却听崔胤源悠悠道。阁逻凤怒目望向崔胤源,道:“本王便要回南诏组织反攻,崔大人还有何指教?”
组织反攻?崔胤源听罢只感好笑,他拼命忍住了笑,道:“小王爷缘何如此性急?快坐下!老朽一开始就与你说过,老夫不会骗你这点金银的。”
阁逻凤听罢一拂开衣摆,侧身坐了下来,兀自怒气未平。只听他冷冷道:“左相加右相都没能济事,不知崔大人还有何良方?”
崔胤源一叹,道:“当今皇上崇道,性子最是谦冲平和,本不好战。战事一起,两方各有死伤,老朽与右相大人多次苦劝,皇上本来几次就要下旨勒石撤军,可惜啊可惜!”言罢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玩起了茶碗盖。
那阁逻凤本就是个火爆脾气,眼见这死老头玩不尽的包袱,当下怪目一翻又要暴怒,那崔胤源眼见他就要发火,忙假咳一声,道:“可惜有人从中作梗!”
阁逻凤听罢一呆,道:“崔大人与右相大人是朝中巨擘,皇帝也赞成停战,谁还能从中作梗?”
崔胤源嘿嘿一笑,低声道:“小王爷久不在朝野,不知当前形势,现下朝中巨擘的哪里是我们这些糟老头子,朝庭都快成了那姓杨那厮的玩物了!”
阁逻凤眯起双眼,皱眉道:“杨国忠?”
崔胤源不置可否,只给阁逻凤又换上一杯热茶。
阁逻凤不解道:“我南诏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非要与我们为敌?”
崔胤源干笑两声,斜眼望向阁逻凤道:“无怨无仇就不能与你为敌么?老夫且问你,那洱海五诏与你蒙舍诏有何怨仇,你们穷兵黩武兼并厮杀时可有丝毫手软?”
皮罗阁接下蒙舍诏大位后,大肆兼并扩张,经年血战后吞并了浪穹、邓赕、施琅、蒙嶲、越析五诏,得到玄宗皇帝敕封,这才有了南诏国。那暗无天日的厮杀不知死了多少人,阁逻凤正是皮罗阁儿子,岂能不知那段往事?听到崔胤源所言直被噎得说不出话,良久才怒道:“那、那不一样!”
崔胤源见阁逻凤词穷,也不再说下去,他叹了口气,道:“小王爷,你对当今朝中形势不太明了,老夫且为你陈说陈说,不知你有无兴趣。”
阁逻凤正下不来台,当下道:“愿闻其详!”
崔胤源从小几旁拿过一个木匣,打开木匣,里面竟是一盒手谈。阁逻凤不解地望着崔胤源,却见他端起一个空茶碗,倒扣在了小几之上,悠悠道:“这茶碗便是大唐。”
阁逻凤来了兴致,他目不转睛盯着崔胤源,却见他从棋盒里双指夹出两颗白子,道:“室韦、靺鞨。”将白子放到了茶碗东北角,接着又从棋盒里夹出一颗白子,道:“回纥。”将那白子放在了茶碗正北,随即,将突厥、吐蕃等大小藩国依次在茶碗周围摆上了白子。
却听崔胤源道:“这些藩国近年来与我朝相安无事,互通有无乃至进贡和亲,其乐融融,可偏偏有一个藩国——”只听他一顿,那枯树皮般的大手缓缓夹起了一枚黑子,定定放在了那茶碗西南角。阁逻凤心里一颤,沉下脸道:“偏偏我们就是不听话的那一颗黑子。”
崔胤源不置可否,道:“小王爷,当初你们决定要侵入云南之时,可曾考虑过今日之事?”
阁逻凤冷哼一声,道:“那云南太守淫荡无耻,难道不该杀?”
崔胤源摇头道:“小王爷还是太年轻,老夫送你一句话:刚强易折。”他端起茶杯轻轻一抿,道:“那张太守再有罪,也应由我大唐处置,你们强行攻城还杀害朝廷命官,这是一个藩国该干的事么?”
阁逻凤听罢冷笑一声,道:“崔大人,你若是要来说教于本王,要本王低头认错,本王敬谢不敏!”
崔胤源笑了笑,道:“忠言逆耳,老夫一片苦心,小王爷若是不愿听,权当老夫是在放屁,大门敞开,金玉珠宝老夫统统不要,还请小王爷自便。”
阁逻凤一代王储,心中自有城府,稍一沉吟,道:“小王性子急,还请崔大人见谅,请您给我们指条明路!”
崔胤源点了点头,面上复又露出笑容,缓缓道:“姓杨那厮自打贵妃受宠以来,在朝中地位一日日显赫起来。可他手无寸功,光靠妹妹上位,朝中人当面不敢提,心里谁不明了?他自己心里也如明镜一般,所以这些年四处找机会邀功。偏在此时,你们又闹了这么一出,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日夜向皇上请缨,日前皇上已准许他调动剑南道兵马,想来不攻破你们太和都城,恐怕是不会罢休。”
阁逻凤听罢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他仰天叹道:“照此看来,本王多日来奔走,只是徒劳而已。”他想起大唐与南诏的实力,宛如云泥之别,眼下求和这条路也被杨国忠断了,一颗心直沉到了底。
却听崔胤源摇头道:“也不尽然。”
阁逻凤仿佛找到一线生机,忙问道:“此话怎讲?”
崔胤源冷笑道:“小王爷,中原有句话,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国忠独揽大权,朝中谁无不想除之而后快?此番借着南诏战事,正好拉拢群臣把他拉下马。”
阁逻凤心念急转,暗忖道:“这老贼好不精明,原来帮我只是幌子,真实目的却是为了他们的政争!”旋即他转念又想道:“杨国忠下马,左右相都是自己这边的,那南诏还有何之忧?”想到这里,他忙道:“那要如何才能把他拉下马?”
崔胤源缓缓吐出三个字:“击败他。”
阁逻凤刚刚升起希望之火,听罢此言便如一盆冷水泼来,他没好气道:“大唐兵强马壮,本王要能击败他,还来崔大人这里干甚么?”
崔胤源一笑,两条白眉舒展开来,道:“小王爷,请你注意,老夫是要你击败他,而非我大唐。”
阁逻凤冷哼一声,道:“有何区别?”
崔胤源道:“天壤之别。”他一顿,道:“小王爷,恕我直言,南诏若要击败大唐,那是天方夜谭,但若要击败杨国忠,只需一战。”
阁逻凤忙问道:“此话何解?”
崔胤源凑过身子,沉声道:“南诏金沙江防线已趋于瓦解,杨国忠麾下鲜于仲通的兵马不日便要兵临太和城,只要我们合力打赢太和城保卫战,再由南诏王上书请和,南诏危局解矣!”
阁逻凤日前也得到消息,金沙江防线已被撕开了口子,他两条粗眉拧到了一起,沉吟推算一番局势,道:“小王有两个问题。”
崔胤源抿了一口茶,道:“请讲。”
阁逻凤道:“其一,我们现下请和朝廷不准,那如何能得知打赢了太和城保卫战,朝廷便要准许请和?其二,这合力二字,却是何意?”言罢颇为怀疑地望向崔胤源。
崔胤源道:“小王爷勤学善思,确有王储之风。老夫先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小王爷打过架吧?”
阁逻凤脑袋一扬,傲然道:“我南诏男儿自幼尚武,打架这等事犹如家常便饭。”
崔胤源点了点头,道:“那你一定碰到过这种情势,那就是你越懦弱、越忍让,别人就越会逮着你往死里整。”阁逻凤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听崔胤源又道:“但你若不顾一切猛然反抗,将那人摔了个大跟头,那人心里会怎么想?”
阁逻凤皱眉道:“他会想到我是不好惹的。”
崔胤源笑道:“正是!当你挨打时,跪地求饶呼爹唤娘统统不管用,唯一有用的,就是——反击!“他说到激动处,站了起来,又道:”只要成功反击一次,朝廷就会知道你的实力和魄力,这个时候再说请和,我等群臣再合力上书,皇上岂能不准?岂不闻太宗与松赞干布之事?”
贞观年间,松赞干布率军大举进攻大唐松州,虽不久请降,但他以少击众的勇气颇为太宗赏识,不仅同意了他的请降,还将文成公主许配给了他,成就一段佳话。阁逻凤虽是外藩之人,但对此事也有耳闻,他心里对比着现下形势,默然不语。
崔胤源又道:“老夫再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所谓合力,自然是你、我共同发力。”
阁逻凤不可置信道:“你我合力?崔大人言下之意是要帮我打败杨国忠?”
崔胤源不置可否,他踱出两步,沉声道:“这个决定很难,但是为了大唐,我只能这样做。”崔胤源一脸正色道:“杨国忠成日争权夺位,扰乱朝纲,此人不除,天下无一日能安宁!”
“杨国忠一倒,朝中说得起话的只剩你与李林甫,到时候争权夺位扰乱朝纲的就是你们了”。阁逻凤心里这样想着,他何等聪明,瞬间便看透了崔胤源的真面目,当下也当做不知,道:“那崔大人要如何与我合力?”
崔胤源嘿嘿一笑,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低声道:“小王爷稍安勿躁,稍后你便知道了。”言罢他提声唤道:“振远。”
“属下在。”振远从门外转了进来。
崔胤源微笑道:“请小王爷到精舍里看看。”
幽幽烛影在崔胤源那褶皱丛生的脸上明灭闪动,耳旁又传来他那邪魅阴毒的笑声,阁逻凤不禁心里一紧,仿佛预感到甚么不祥之事就要发生。
幽暗灯火中,一个奇怪的东西抱着膝盖垂着头蹲在阁逻凤面前。
那仿佛是一个人,但那瘦骨嶙峋的模样更像是一具干枯的骷髅,它的头上稀稀拉拉地散着几缕毛发,头皮暴露无遗。它不停颤抖着,脖子上挂着一个粗大铁环,一条长长的镔铁锁链一头连着铁环,另一头却深深扎入了地牢墙壁中。
阁逻凤看着这似人非人的东西心里莫名厌恶,皱眉道:“崔大人,这是个甚么东西?”
崔胤源却好整似暇地道:“这就是我给小王子的合力。”
阁逻凤冷笑一声道:“崔大人,时候不早了,本王没时间陪你说笑。”
崔胤源沉声道:“老夫也知道时侯不早了,所以并没有跟你开玩笑。”
阁逻凤斜睨崔胤源一眼,发现他面色俨然,看样子真不是说笑,当下便不耐烦道:“崔大人,这瘦巴巴的猴子能起甚么作用?难不成还能帮我们打仗?!”
崔胤源点点头,道:“小王子说到点上了,正是它要帮南诏打仗!”
阁逻凤重重一哼,道:“崔大人戏耍本王也要有个度!”神色已甚为不悦。
崔胤源眼见口说无益,当下干笑了两声,道:“小王爷,看好了!”言罢朝振远使了个眼色,振远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细管物件放入口中,霎时一声极为低沉尖厉的啸叫声从他口中发出。
“哐当!”一声爆响,只见地牢里那东西瞬间猛地向牢门上扑来,撞在了地牢铁栏杆上,脖子后的铁链被它拉得笔直,那东西喉管里凄厉惨叫,两爪却牢牢抓住铁栏杆疯狂使劲掰扯,竟想从那窄窄缝隙中钻将出来!
阁逻凤被惊得往后一退,昏黄灯火下,他霎时看清了那东西面貌,只见那是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一个人,因为它脸上原本是五官的地方,全部成了黑黢黢的血洞!饶那阁逻凤王室正宗浑身是胆,也忍不住低呼一声后退两步,几乎站立不住。
那怪物力大无穷,手腕粗的铁栏杆竟被它折得缓缓变弯,它脖子上的铁链绷得笔直,堪堪便要拉断,仿佛随时都要钻出牢门择人而噬,阁逻凤惨呼道:“快!快拦住它!”
只见振远退后几步,取出一只三发弩箭,他一抬手,犀筋弓弦拉成满月,再安上三支精光油油的利箭,机括发动,只听“噗噗”几声轻响,那三支利箭瞬间没入那怪物体内,可那怪物仿若不觉,依旧嘶哑嚎叫着要跃出牢门。振远抽出一把朴刀,刀光一闪便向那怪物双手斩去,“咔吱”两声脆响,那怪物双手连着小臂前半段被齐刷刷砍下,可谁知,那怪物仿佛毫不觉痛,似乎更加兴奋起来,它连一丝都没停下来,竟开始用那没了双手的臂膀来撬铁栏杆!
“天......天啊!这......这是甚么怪物!”阁逻凤语无伦次,双脚一软几乎要坐倒在地。
崔胤源一把托住了他,得意道:“小王爷,现在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了吧?”
阁逻凤拉住崔胤源颤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快让它停下来!”
崔胤源抚须笑道:“振远,差不多了。”
只见振远取出一个火油瓶,猛地朝那怪物掷去,“啪嗒”一声脆响,那火油瓶在那铁栏上撞得粉碎,黑焦焦的火油洒满那怪物全身,随即只见一个点燃的火折子拖着清烟飞向铁牢之内,那火油见火,登时轰然爆燃,只见那怪物霎时痛苦哀嚎,两只断臂在火光中乱舞,一道黑水瞬间洒上阁逻凤面门,阁逻凤探手一摸,只感那黑色液体黏糊糊的一股腥臭,不知道是火油还是那怪物的脏血,他心里恶心难耐,一口酸水顿时从胃里返了上来。
烧了半晌,那怪物和这那铁链被烧成了一堆黑炭,声息渐止,终于一动不动了,阁逻凤被振远扶着,总算结束了这恐怖惊悚的“参观”。
“崔大人。”只听阁逻凤低声道:“它......是人么?”
崔胤源不置可否道:“你别管它是不是人,即使是人,也是该死之人。”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咱们把它们叫做尸人。”
阁逻凤擦了擦头上冷汗,望着崔胤源道:“这样的......尸人,恐怕不止一两个吧?”
崔胤源笑了笑,道:“不瞒小王子,这地牢十横八纵,一共有七百八十间牢房,每间牢里一个。”
阁逻凤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问道:“是甚么法子把他们变成了这样?”
崔胤源摇头道:“小王子,其他事好说,不过这件事上,老夫只能授你以鱼,而不能授你以渔,还请见谅。”
阁逻凤想道,这些怪物有手有脚,肯定都是人,却不知被崔胤源这阴毒之人使了甚么法子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但他转念一想,这些怪物刀枪不惧,力大无穷,且外貌恐怖骇人,以一挡十不是难事,若是真能为自己所用,当作一支奇兵,守住太和城,恐怕真有希望。
却听崔胤源笑吟吟道:“小王子,你看我这合力还使得么?”
阁逻凤寒声道:“本王见识了。”他顿了下,道:“可是这些怪物毫无人性,如何能为我所用?”
崔胤源道:“此节小王子不必多虑,日后我便会让一位高人陪同你同回南诏,你只管照他所说的做,太和城之战有胜无败!”
阁逻凤沉吟半晌,道:“这些尸人要从这里运到南诏,起码两三个月,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崔胤源“哦?”了一声,道:“小王子还想要我地牢里的尸人?哈哈,那可是不成的,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以后大有用处。”
阁逻凤疑惑道:“那本王要如何才能有自己的尸人?”
崔胤源笑道:“简单,四个字:就地取材。”
阁逻凤心感不妙,颤声道:“如何......就地取材?”
崔胤源凑了过来,低声道:“回到南诏,找一些身强体健的男儿,让那高人略使小技,他们很快就变成力大无穷的尸人了。”
阁逻凤听罢恍然大悟,原来他派来与自己同回南诏的高人,就是帮自己在南诏制作尸人的!想到这里,他紧紧皱起了眉头:一个两个尸人根本不起作用,要组成一支有战斗力的尸人军团,起码得有上千个这样的尸人,可这就意味着要牺牲上千男儿,他们都是南诏子民,自己又是南诏王储,怎么能忍得下那个心?!
眼看阁逻凤一脸踌躇,崔胤源已猜到他心中所想,只听他沉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大事,就不能有太多羁绊。”他转到阁逻凤面前,冷笑道:“若是南诏不打造这一支奇兵,以南诏现下能调用的兵力,嘿嘿,太和城恐怕是难保!到时候大军进城,国将不国,届时又得有多少生灵涂炭?孰轻孰重,小王子三思吧!”
阁逻凤沉思半晌,他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牢顶,深吸了一口气。他心里十分清楚,崔胤源所言不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真的等城破亡国之日,又得要死多少南诏子民?可恍惚中,他眼前又浮现出适才那尸人发狂的场景,它脸上那深邃黑红的血洞、残肢里喷溅而出的猩红血液、那惨绝人寰的凄厉嘶嚎......种种惨象历历在目。
“人性和胜利,你到底选哪个?”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那幽幽灯火照在阁逻凤宽阔坚毅的脸膛上,一时间,他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