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团白光闪过,为首那条大狼双目登时爆出一条血线,接着只听一声哀嚎,那狼登时卷成一团摔倒在希言身旁。希言听见声响觉察到异状,赶紧睁眼一瞧,却见一团白闪闪毛茸茸的东西在狼群中间来回穿插如入无人之境,那狼群哀嚎声四起,却都是被伤了眸子。
“银月!”
希言大喜,却见银月在往来如飞,身子仿佛拖着一条白影一般在狼群里杀了个七进七出,那狼群登时被它挠了个落花流水,哀嚎着溃散而逃。这小貂下手不容情,全挑狼招子下手,运气好的还留了一只独眼,运气不好的直接给挠瞎了,希言看得那叫一个解气,差点叫出好来。
眼见狼群已被驱散,银月缓缓踱到希言面前,希言一脸兴奋望着银月,只想把它抱住狠狠亲一口,却见那貂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似颇为鄙夷的模样。希言心里苦笑道:“是了,银月每次见我都是这副倒霉样,连它都鄙视我了。”
想到这里,他谄笑道:“好貂儿,快来给我松松绑!”
那银月朝他呲了一下牙,便蹦到希言身后去倒饬那绳索去了,希言心里踏实了许多,暗道:“这下稳了,银月绑绳子堪称一绝,这解绳子那肯定不在话下吧!”可等了半晌,只见银月在他身后上蹿下跳忙得不可开交,那绳子还是未松开分毫。希言有点慌了,他低声道:“好貂儿,不要急,慢慢来,嘶!你挠我肉了!”
整了老半天,那绳子纹丝不动,希言双手却被挠得全是血路子,希言崩溃叫道:“够了!再挠下去我手都废了,合着独孤问俗真没教你解绳子!”
“哈哈哈......”只听一个女人冷笑道:“独孤问俗?庸才而已。便是他亲至也休想解开我这缚龙索!”
希言一惊,抬头望去,却见是那女魔头回来了,她手中多了个水囊,想来方才是打水去了。希言错愕道:“你认识独孤问俗?”
女人长袖一挥,那绵柔内劲登时卷向篝火之中,那堪堪便要熄灭的火苗霎时如被浇了火油,腾腾燃烧起来,周遭复又亮了起来。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她嘴上说着,眼中却缓缓打量着那只小貂。
希言暗道不妙,她这是在打银月的主意,他赶紧低声道:“银月,快跑!”
银月也是个觉乖的,眼前这女人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它四只小爪运转如飞,霎时只见一道白光飞速朝山坳外冲去,却见那女人裙角闪动,转瞬便挡在山坳缺口处,那银月虽快,却没料到这女人更快,它还没冲出山坳,只觉颈上皮毛一紧,身形顿时停了下来。
希言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那女人一手捏住银月脖颈儿,一手轻轻抚摸着它背后皮毛,娇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些臭男人竟能有这般可爱的小东西作伴,哎,真是暴殄天物。”
那银月四脚悬空在空中一顿乱抓,却哪里能抓得住那女子分毫?希言怒道:“放开银月,有事冲我来啊!”
那女人冷哼一声,道:“没用的废物,你现在自身难保,我便是活吃了这貂儿,你能奈我何?”言罢竟轻轻舔了舔嘴唇,似乎真要下口了。
希言大骇,眼见这女魔头行事诡异,恐怕真是茹毛饮血长大的,他急道:“别别别,它有毒!”
那女人不耐烦道:“你这人好多话,方才就该让那群狼把你吃掉才好。”
希言惊怒道:“方才你在此处?”
那女人一脸不在意道:“在啊。”
希言道:“你就看我被它们咬死么?”
那女人一脸奇怪道:“你死不死关我何事?”
希言摇了摇头,道:“你真是个毒妇。”
那女人一愣,接着冷声道:“这就毒了?日后你才知道我有多毒!哈哈哈......”
这女人声音本来玲琅悦耳,但此时她笑起来直令希言头皮一阵发麻,他长叹一声,暗道:“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哪里来的妖女!还不束手就擒!”却听山坳外一声暴喝,登时燃起数十支火把,却见山林里影影绰绰尽是刀枪,不知来了多少人。那女人脸色一沉,一手抓住银月,一手便向希言掳去,堪堪便要得手,却听背后破风之声骤起,她细眉一挑,身子轻轻朝一旁翻过,俯下身来贴近希言蹲下,那几只箭簇擦过她裙角,重重射入山坳石壁。那羽箭力道之大,箭簇已完全没入石壁之中,那女人见状毫不惊慌,她轻轻嗤笑一声,道:“没想到你的救兵来得挺快嘛。”
希言已听出来人正是沈北川,登时有了底气,大声道:“知道怕了吧?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眼下对方大援已至,要带个人还要抓个貂全身而退已不可能,那女人微微一笑,道:“我投降还来得及,你要投降可就晚了。嘻嘻,今日暂留你一条小命,我改日再取。”言罢竟轻轻拍了拍希言脸颊,挟着银月纵身便掠出山坳。山坳外陆家军眼见那女子要走,登时箭如雨下,可那女人身法快如鬼魅,强弓利箭岂能伤她分毫?只见她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苍莽山林之中。
“布大哥!”却听一个娇柔女声叫道,希言挣扎着起来一看,只见鲜于若薇和沈北川等人正翻过山坳匆匆赶来。
走到近前,希言大喜道:“沈兄,若薇姑娘,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北川道:“那歹人当众掳人,多半不会走大道,而这稽首山上的小路是西门外除驿道唯一一条通外道路,且晚间几乎没有行人,我料想歹人多半会选这条僻静之道。另外我也差人往大道去寻你,不信救不回你!”
希言颔首道:“沈兄不仅英明神武,复又足智多谋,佩服,佩服!”
这几句若是旁人说出来,沈北川多半无感,可偏偏是希言在鲜于若薇面前说出来,况且说得如此由衷,沈北川恍惚觉得连鲜于若薇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一丝崇拜,他喜滋滋地道:“还是兄弟你吉人天相,总能逢凶化吉!”
“过奖过奖!”
“见笑见笑!”
两人还待相互吹捧一番,却听鲜于若薇怒道:“你们俩够了没?先把绳子解了呀!”
沈北川这才发现希言手脚都被缚住,他冷笑一声,道:“区区破绳子也想困住我兄弟?”回手“刷”地一声抽刀便斩向那绳索,沈北川自入伍后便习刀,刀法不说炉火纯青,在军中也是一绝,加之刀也是沈北川托名家铸造的宝刀,这一刀下去,只等那绳索四分五裂便要让希言脱困。却见刀影闪过,众人探头一看,那绳索仍把希言手脚缚得好好的,丝毫未见损伤。
“这......”沈北川纵横军旅七八年,还从未失手过,眼见周遭兄弟们一脸惊讶望着自己,他脸上有点挂不住,道:“方才没看清楚,容我再来一刀!兄弟,看刀!”言罢他大喝一声对准那绳头使出全力便斩了下去。
希言眼见沈北川怪目圆睁咬牙切齿,这一刀下来要是差一点准头,那绳子没断怕是手先断了,直吓得两眼一闭。霎时只觉大力传来,双手被那股大力带得猛向下一沉,希言睁眼定睛一看——绳子还是好好的。
这还了得,连根绳子都砍不断,以后传出去他还有脸么?沈北川大怒欲狂,大叫道:“娘西皮,看我十方烈焰斩!”言罢跳将起来又要运功。一旁鲜于若薇赶紧拦住他,骂道:“你快给我住了!再斩布大哥手都要断了!”
希言也赶紧道:“沈兄,这绳子有点门道,我听那毒妇说这叫甚么“缚龙索”,乃是由上千条精钢丝织就,任你有通天神力,也别想强行斩断。”缚龙索是真的,后面却是他瞎编的,为的是让沈北川好下台。
沈北川深以为然,恍然大悟道:“我道是我几日不练刀法生疏了,原来这破绳子竟有如此来历!”霎时又重拾信心了。
鲜于若薇听罢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北川沉吟片刻道:“嗨,先把他弄回去再想办法,总好过在这里吹冷风。”言罢一招手,吩咐道:“来人,把布兄弟给我抬回去。”
希言脸一黑,道:“不成不成,我还没死呢,如何能让人抬着走?”他希言大侠把脸面看得比天大,这要是传出去了,他恐怕要自挂东南枝。
沈北川两手一摊,道:“那你说咋办?”
希言皱眉道:“你容我再想想。”
沈北川一屁股坐倒在火堆前,一边烤火一边瞅着希言在那里闭目沉思,直待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北川道:“喂,想出法子了么?”
希言哪里有甚么法子,只是在拖延时间不想那么快接受被抬下去的结局。眼见希言沉默不语,沈北川道:“兄弟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不被人抬下去。”
希言和鲜于若薇均奇道:“甚么法子?”
却见沈北川哈哈一笑,一下子扑向希言,只见他一手抱住希言后背,一手挽住希言腿弯,一个公主抱登时把他抱在怀里,大笑道:“便是这个法子啦!”言罢一溜烟朝山坳外跑去。
“使不得啊!”只听希言惨叫声越来越远,鲜于若薇忍不住扑哧一笑,也随陆家军下得稽首山去。
却说沈北川救回希言后,把他往偏厅太师椅上一撂,便在希言身上扒拉半天,寻求那解套的法子,可倒饬半天也不得其法,他又累又气,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没好气道:“这他娘的是人绑的绳子么?兄弟啊,我看你下半辈子就带着这个过吧,我养你。”
一旁鲜于若薇眼见希言双手都被勒得变了色,心疼道:“北川,你识得人多,快去找找看有没有能人异士可以帮上忙的。”
沈北川摇头道:“这大半夜的,姐你要我去哪里找甚么能人异士?”
“让老夫看看。”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陆千寻听说了此事,专门过来看望希言。
希言惭愧道:“有扰陆将军了。”
陆千寻一摆手,俯下身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突然变了色,只听他缓缓道:“缚龙索,小兄弟你怎会招惹到他们......”
希言一听大喜道:“陆将军识得这绳索来历?”
陆千寻微微一叹,低声道:“岂止识得,那场惨剧,至今记忆犹新啊。”他抬眼望向屋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希言一愣,这才想到方才陆千寻说的话,忙道:“陆将军方才说的他们,到底是谁?那惨剧又是怎么回事?”
陆千寻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他缓缓蹲下身来,双手交叉握住希言双手,一手向左,一手向右缓缓错位,待错出一掌的缝隙后,又将希言的一只手从那缝隙中插进去,重复了几番之后,只见那不知缠了多少层的绳套登时空出一环来。沈北川与鲜于若薇登时欢呼起来。
陆千寻手上不停运转如飞,他并不触碰那绳索,只将希言的双手在那绳套中来回穿插,那绳套眼见着越来越松。陆千寻道:“这缚龙索首尾相接,并无破绽,加之其本身由青冈树筋淬油鞣制而成,任何蛮力都难以毁坏。要想解索,只能摸清缚索之人是如何绑缚的,方能倒推解锁之法。譬如这个索结,缚索之人应该是进四退三、左三右四的套法,那么我便该用左四右三、进三退四的解法。”
众人听得心悦诚服,鲜于若薇不禁道:“陆伯伯懂得真多!”
陆千寻摇摇头,叹道:“我倒宁愿永远不懂这些才好。”神色间似乎闪过一丝哀伤,又陷入了沉思。
众人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再问,只得静静呆在一旁等着陆千寻为希言解索。陆千寻呆了半晌终于回过了神,他望了望希言手上的绳索,又茫然望着希言,道:“我退到第几环了?”
众人听罢差点背过气去,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找到了正确环数,折腾了好一阵,这才把希言手脚上的缚龙索都给解开了。
眼见时日不早,陆千寻便吩咐下人带希言回客房休息,却见希言越出一步拱手道:“陆将军,晚辈心中疑虑实难消除,斗胆请陆将军为我解惑,否则晚辈寝也难安。”
陆千寻一愣,他不忍地看了看希言,蕴酿半晌,叹道:“罢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便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事吧。”沈北川本来呵欠连天想要回房睡觉,一听有故事可听,赶紧凑了过来,鲜于若薇也是一脸好奇望着陆千寻。
陆千寻背对他们缓缓踱步到偏厅正墙下,望着壁挂的那幅古松图道:“小兄弟,你知道为甚么绑你的这绳索这般难解么?呵呵,因为发明它的那些人压根儿没想让人把它解开。”
希言奇道:“这却是何故?”
陆千寻道:“因为这绳子根本不绑活人。”
众人一听大惊,沈北川道:“不绑活人?难道死人还需要绑么?”
陆千寻转身一脸阴郁道:“没错,死人不需要绑......”他缓缓踱到沈北川面前,死死盯住他,道:“那会动的死人呢?”
众人瞬间觉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不断,只觉周遭仿佛有看不见的眼睛正盯住自己。鲜于若薇不自觉地紧紧抓住希言臂膀,颤声道:“这世上哪里有会动的死人?”
希言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恍然大悟了,原来这绳索,是用来捆那些活死人的!他惨声道:“这世上不仅有会动的死人,还能暴起伤人。”
鲜于若薇听罢更是恐怖不已,道:“布大哥你别吓我了!”
却听陆千寻点头道:“布兄弟说得没错。想来布兄弟也是历过事的人,也对,不然他们也不会来找你,哎,日后你可要保重了。”
沈北川道:“义父,你说的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抢人!”
陆千寻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沈北川跟随陆千寻将近十年,一直惯看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模样,何曾见过他如此忧虑畏缩之态,霎时热血冲上心头,大声道:“义父莫忧,纵使他妖魔鬼怪再厉害,咱们陆家军也不来怕他!”
陆千寻苦笑一声,道:“北川,别再说那些疯话。”他转身对希言道:“布兄弟,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你应该理解我。”
希言知道尸毒一事牵扯到朝中和武林中的方方面面,知道的人本来不多,确实也不便细说,他点了点头道:“多谢陆将军,晚辈明白。”
三人送出陆千寻,沈北川思索片刻,对希言低声道:“这些事是不是跟你身上的毒有关?”
希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沈北川见他一脸沉郁,道:“兄弟,别再发愁了,天塌下来咱们一起扛!”
鲜于若薇娇声道:“算我一个!”
希言望着二人恳切的模样,突然又想到了夜飞辰,他心里大慰,笑道:“在下本事低微命又不好,但偏偏总能遇到如二位般侠肝义胆的好朋友,真乃大幸!”
沈北川“嗨”了一声,道:“你就别跟我这假客气了,我看你就在咱府里多待些时日,那些人再无法无天,总不敢来陆府抢人!”
鲜于若薇忙附和道:“北川说得不错,眼下你身体虚弱,正该好好调养一番再上路。”
希言本就打算明日一早便走,但眼下自己连番遭受蛊毒反噬,身体确已疲惫空虚不堪,再强行出走恐怕也是给他人添乱,他稍一计较,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我便盘桓数日再走,可叨扰沈兄和若薇姑娘了。”
鲜于若薇自是喜不自胜,那沈北川更是拍手大笑道:“好兄弟,明日我便带你上酒楼,给你祛祛邪气!”
希言一听脸上变色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还是明日便走吧!”言罢逃也似的溜出了偏厅。
沈北川哈哈大笑道:“你往哪里逃!”跟着也追了出去。
鲜于若薇望着二人背影,自言自语道:“布大哥不是颇善饮酒么,怎会如此害怕去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