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卫庄
流沙在张良心目中,一直有着特殊地位。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
他亲眼见证这个意图改变整个韩国的组织是如何意气风发的建立、名声鹊起、遭遇挫折、最终随着韩国的覆灭而转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样子。
张良心中痛惜同时,亦明白现在无力改变这股局面。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要学会新的生存方式。
天下变局产生以前,让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流沙虽也在主动寻求着变局,但他们的方式是杀人。而张良,另有打算。
他如今是即将上任的儒家新掌门师弟。
这个身份里,张良可以潜心学习、提升自己能力的同时,去主动结交其他诸子百家。
复国的心思,在这位拥有五代相韩传统的年轻人潜意识中,成为一股执念。
他知道,对秦不满的情绪大有人在。
这些将被称为‘叛逆分子’的力量单独在某一地存在都会显的无比弱小,可只要这些点点力量能彼此联系起来,那将聚沙成塔,某种意义上发挥出‘聚散流沙’的无形力量
这将是一项长达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长久坚守,张良早已为此做好心理准备。
农家陆纬,可以是自己计划的一个关键节点。
人口是十分重要且不可缺少的战略资源,百家里只有农家,能提供出上万乃至十数万的人口数量。
“我对这个陆纬的了解还没有他对我的了解深刻。农家.我需要补补课了.”
行走在回小圣贤庄后山小道上,张良这次没有再遇见陆堂主
儒家对外的探查能力较为薄弱,弟子们埋头于小圣贤庄中苦读经典,外出也至多是在桑海城转转。
想要了解现在农家的局势,张良首要目标是自己大师兄伏念。
作为即将接任的儒家掌门,伏念这些天十分忙碌,但对有心的‘三师弟’而言,总能找到空闲机会。
“大师兄,这些日辛苦了。”
又一个黄昏灿烂时分,张良与伏念端坐于如怡水亭中,在面前方块棋盘上,进行着博弈。
如怡水亭的‘如怡’二字,取自《论语乡党第十》中‘切切,怡怡如也’,形容朋友亲切之意。
小圣贤庄里每处楼阁,乃至华美的园艺作品,皆要从文学经典中取出名句赋名。如此儒家弟子在庄内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先贤智慧。
以此警惕自身学问,继续努力刻苦。
“职责分内之事,何言辛苦。”
伏念以最端正的坐姿挺直腰背,轻飘飘用内力吸起一白子,落入棋盘。
“师兄所言甚是。”张良亦捻起一子,紧贴着白子落下,然后坦诚道出自己目的来:“我今日唠扰师兄,是想要问一问农家之事。”
“农家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所重民食,此其所长也,哪里有什么好问的呢?”
伏念看了眼中规中矩的棋盘局势,再落下一字:“子房是为了那陆纬而来。”
“是”,张良一笑:“陆纬是这些年来农家的风云人物,更有传言称,此人几乎确定是农家下任侠魁。”
“现任农家侠魁身份藏的极深,江湖大多数人都无可知晓其姓名模样,面对这暴露在外的下任侠魁,良兴趣颇深。”
“农家继承之事,农家内部自有安排,岂能信什么江湖流言!”伏念不喜的摇摇头,他信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朝堂上的道理,在江湖里一样适用:
“不过此人几年间一跃成为共工堂堂主,手下管辖数万人,且能带领着垫底的共工堂如今隐隐有农家第一大堂之势,确实手段不凡。”
话锋一转,伏念对堂主大人也夸耀起来:“昨日这位陆堂主还委托郦食其送了份礼物给小圣贤庄,我查看后,很是惊奇。”
“子房若有兴趣,不妨去藏书阁中观一观。”
“能让大师兄都惊叹的礼物,定是珍品了~”
张良落下一子,吃掉白子数颗,将之拿开后:“良稍后便去看看。”
“嗯,我儒家与其他诸子百家多年没有往来,陆纬堂主此次前来”伏念也落下一字,在另一侧吃掉黑子数颗:
“儒农在道统上虽偶有分歧,但大体上仍可以相交,两家同在齐鲁之地,结怨终是不好。”
“夫子曾言:‘粗鄙之人统领农家,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对农家大加驳斥。”
“当今农家远离朝堂,安心农作,可见已听从圣人教诲。”
“子房下次与陆纬堂主相见时,从府库中挑一二礼物回赠吧。”
“谨遵大师兄之令。”
张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笑呵呵拱手领命。
‘郦食其是了解陆纬的直接途径。’
‘儒农如今都远离朝堂,从现实角度来看,非常值得结交。’
在伏念与张良手谈棋局之时,陆纬再度来到了小圣贤庄,并与两人的师弟师兄:颜路,在湖桥上相谈甚欢。
“她们二人在农家,过的很好。”
“小言儿七岁了,整日在农家后山中与鱼虾打闹,现在的童年很快乐。”
背着手望着湖泊中游鱼,堂主大人平淡说道。
“原来如此”颜路感受到他表情不似作伪,轻轻点头:“我少时与她们分别,来到小圣贤庄求学后,从此不知故人下落。”
“原来是陆堂主收留了她们。”
颜路的第一个师父,是一位无名侠客,曾被还在罗网的惊鲵追杀。
中途,无名察觉出惊鲵怀有身孕,便以此成功劝说她脱离了罗网。后来更愿主动赴死,以自己的命,暂时换来弟子‘路’与惊鲵母女的命。
于是,少时的‘路’和惊鲵一起走过一段逃亡日子,直至加入儒家成为颜路。
算起来,陆霓与姬言,是这位未来儒家‘二师公’的仅有故人。
这份曾经短暂的联系经历时间流逝,此时未必有多重要,但在回忆起来后,随手帮衬一二双方也不会拒接。
陆纬带来两人的消息给颜路,让后者在本就不厌恶农家的情况下,对他天然又生出几分好感。
“亦是机缘巧合,我那时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陆纬似乎也随着颜路一起陷入回忆:“在农家中小有几分权势,见她抱着孩子来到了大泽山,怀中孩子身体虚弱。”
“恰逢有医家前辈在为农家弟子做着诊断,顺手带她们去了医家驻地,后来她们也就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陆堂主果真心思良善。”
颜路内心深处对这番话信任程度非常有限,但料想或许其中有些小插曲没说出来,整体上应该也大差不差。
毕竟惊鲵的实力,他很清楚。而十四五岁的陆纬,若是前者不愿意,陆纬肯定没有能力阻止她们离开。
“堂主昨日被我家师弟领着已游历过一遍小圣贤庄,今日可还有何处想再看看?”
“不了。”抬眼望着天际那金灿灿的色彩,陆纬牢牢把握着度线:“今日只是来替她们看看故人安好否。”
“时间已晚,我知小圣贤庄夜间还有晚课,便不打扰了。”
告别颜路,堂主大人晃悠悠踩着台阶,与一点点消褪的阳光比着速度下山。
他花费两天,与颜路、张良都有所交流。
郦食其送去的‘孔子观欹器图’伏念肯定已经见过。以他的智慧,不会不明白那幅画的材质对于儒学的重要。
接下来几天,只需安心在桑海城中逛一逛,料想会有人来主动见自己的。
阳光终究没有陆纬的速度快,阴暗被远远甩在了他的身后。
但万万想不到,这狡猾的太阳‘见自己要输’,立刻在半山腰安排了拦路人
‘鲨齿从不挑食.’
心中默默想着这句话,堂主大人准备随时握上腰间吞海剑柄,视线与伫立在面前的长发卫庄对视。
这是场陆纬计划以外的意外
“从你的眼神里,我能看出你认得我。”
垂在胸前的白发随着海风飘荡,卫庄声音中充满了审视意味。
“流沙主人的模样,任何江湖侠客都不敢不认识。”
堂主大人一直保持着眼神对视没有偏开,这是个危险的举动。
“那柄剑很不一般。”卫庄看见了吞海剑:“昨天,相剑师风胡子在评鉴太阿剑后,对在场众人里另一把剑难得表现出了十足的趣味。”
“这件事在整个桑海城中都有流传,据说那把剑的主人,是农家共工堂堂主陆纬。”
“巧合的是,这个名字,最近我才在一位朋友的嘴中听到过。”
“而你”卫庄缓缓拔出鲨齿,火红的剑气从一开始就比太阳余晖还要炽眼:“我们昨天在桑海城的桥上见过,不是么!”
昨天桥上相遇,尽管他们没有面对面,但卫庄能记住一段时间里周围的所有路人。
结合与张良交谈时突然提起的话语,他有理由怀疑这位共工堂主在跟踪流沙。
“我想的目标不是我。”
陆纬手掌伸于胸前,凭空将吞海剑吸在手心:“如果你这一步向前踏出,今日流沙计划的任务将会失败。”
“没关系”卫庄这一句话刚说出口,身形向前一跃,竖斩而来。
堂主大人剑锋一转,挡在面前,预判后硬生生格挡住了这一击。
两剑相交,红与蓝的剑气立刻将不算宽阔的山道分成两种颜色:
“大名鼎鼎的共工堂主,值得让流沙去主动失败一次!”
“是么~”陆纬手腕肌肉一推,用力劈退鲨齿。
卫庄接势偏转到他的外侧,翻身横挥,但再一次被吞海提前预判阻止了鲨齿轨迹:“那承担一点点代价,也在你的接受范畴内了。”
堂主大人脚下一蹬,主动推着这位来到山崖边、借力空间狭隘的流沙主人越出山道!
两人没了脚下踏实,落崖间彼此还是剑来剑往,铛铛的沸腾金属敲击声被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浪掩盖近无。
他们照这个势头下去,百来米的高度不做应对将会被无穷无尽的自然之力拍死在沙滩上
鬼谷横剑工于技!从高崖顶落到海面时间十分有限,卫庄知道落到底后这场战斗就结束了,所以他果断用出‘横贯四方’!
陆纬对此的回应,是鲸饮剑法中第四式‘百川入海’!
横贯四方似简实繁,百川入海似杂实一,两招相交的一瞬,剑气交锋提前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