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荆轲盖聂

    脚下闪转腾挪，灵巧的剑尖刺、挑之间没有手下留情之意，高渐离今日显然有备而来。

    他脱下了琴师装外袍，内搭提前特意备好的一身劲装，剑气锐而细腻，是细剑流派打法。

    这样的对手陆纬遇见过很多，惊鲵剑便是这样的一把剑，因此对细剑剑招可能的走向非常熟悉。

    尽管高渐离这些年实力进步飞速，尤其从几招异常精妙但仍缺打磨的剑招中、能瞧出这位江湖上名气还要略微高于陆堂主一筹的琴师最近一个月内有过突破。

    是易水送别中的情绪激动吧，可惜手中之剑并非水寒。

    陆纬轻松格挡开对手的又一次进攻，以游蝶剑法中的炫技剑招与高渐离针尖对麦芒。

    穿花引蝶的招式在吞海剑应用下颇有种‘鲸鱼戏水’的违和感，但绝不能因此就小瞧鲸鱼那看起来慢悠悠尾巴抽打海面的威力！

    这只是场友谊赛，堂主大人不会依仗着自己内气深厚和吞海剑的优势去欺压对手，可尽管如此，此时的高渐离与他实力差异实在太大。

    哪怕是日后拿到水寒剑并以剑感悟精进‘易水寒’的完全体高渐离，也无力胜过今日陆纬。

    心中估摸高琴师已将自己所擅长的剑招全部用过一遍后，吞海剑以一招‘花须蝶芒’，轻易绕过对方剑招阻碍，指在对手咽喉一寸之处。

    一手握拳背后一手举剑指喉，陆纬侧身面露微笑，场面安静了三息后，他收剑转身来到场边石桌前端起尚有余温的茶水，轻描淡写的慢抿半口。

    “陆兄来到蓟城，是为了接下来的大战么？”

    高渐离伫立着对自己的落败反思了一阵，也来到石桌对面坐下，神情关注的询问道。

    他不再是昔日那位隐居山林推论音乐的单纯琴师了，而已成为燕国太子丹殿下十分看重培养的墨家统领。

    而且在燕军中还领了个官职，甚至能称得上一个将军名号。

    这正是陆纬曾有心种下的种子开花结果了。

    堂主大人对高渐离有救命之恩，又有两次赠琴之恩，外加推荐他去秦国寻找旷修知己的恩情，施恩之大，哪怕让其自尽都不是什么离谱要求。

    这位琴师性子清冷、内在重情，现如今已成为一枚合格的、能影响墨家高层决策的棋子。

    不过现在微微还是差了些、依旧需要再浇浇水。所以来到蓟城的陆纬，才让农家弟子约他来露秋阁比剑、加深加深情义。

    高渐离果然孤身来此。

    “不是。”陆纬摇头：“农家一切事务都必须听从侠魁指挥。侠魁没有下达命令前，农家弟子不会有任何轻举妄动。”

    “这天下义举，陆兄为何不多劝说劝说田光侠魁共同参与进来？”

    高渐离会说出此言没有受到任何人专门指示，他这几年的经历、如今是真的彻底陷入了反秦事业。

    “小高，墨农教义是不同的，所以我才从来没有出言邀请过你加入农家。”

    陆堂主说了句谜语般的其他话题，这让重新披上琴师外袍的高渐离有些不理解，但以此记起了昔日陆纬对自己之恩

    接下来的闲聊中，两人追忆了几段往昔故事，没有再提当前天下之局。实话说，高渐离虽然并不蠢、但他其实也只是在这波涛大海上随浪漂浮的小船。与大多数人一样，他看不清很多大势的。

    堂主大人与高渐离会面后，也就准备即刻南下。哪怕距离新年不久了，但他没有再停留蓟城多休息几日、待新年后再出发的想法。

    时间越来越紧，自己少懒惰几日，便比别人遇事多几分准备。

    陆纬下一年的目标有两个：赴楚赴蜀、以及扬名。

    尽管陆堂主多年来结交的知名大人物已有不少，并凭借自己的质朴纯真让这些大人物对他没什么恶感。但江湖上更为广泛的普通游侠们，对堂主大人了解还是不够。

    这趟扬名之行陆纬所求不高，让自己的名字能为多数江湖人有所听说过便算成功。

    不需要太锋芒毕露，也不能太默默无闻。堂主大人决定用江湖比剑来达成这个扬名目标。

    从燕国到楚国，基本算囊括整个中原地区的江湖范畴，一路打下去，争取个一百连胜！

    如果将扬名看做自己布局中的支线任务，那赴楚赴蜀就是主线。

    楚国是个影响力很大的诸侯国，堂主大人素来将楚地看做重点地区。

    但他一直没有在楚地建立共工堂分部，原先在楚地所做的准备也一贯是以围绕项氏为主。

    只是近些年来陆纬一次都没再去过楚地经营，加上露秋阁原本与项氏的马匹贸易也大大衰退，这让他与项氏关系浅淡下来。

    而且由于陆纬经常在齐燕赵魏四国间乱跑的缘故，他跟项伯个人信件来往大大减少。

    赴楚重新加深与项氏的联系，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而在楚国培育势力的操作，堂主大人觉得自己目前不必去做。

    假如现在在楚地扩张，必定会多少接触到昌平君，此人是将来末代楚王。活着的昌平君，陆纬完全不想与之有直接牵连。

    但死了的昌平君，他的名义陆纬却愿意吃下。

    总之就是只想拿好处，不想有付出。

    昌平君遗产中，排除那些隐形的价值外，最直接的利益便是英布与季布这两个将军。

    自己手下已有李牧以及自行培养的那三小只，未来再算上一定要得到的韩信，统帅方面属于顶配，可先锋大将却还有所缺少。

    季布智将、英布勇将，两人的价值都不低。这样的稀缺兵家人才，当然要加入共工堂才算是不埋没才华！

    另一方面，朱家的神农堂现在对楚地经营已是不错，待陆堂主继任侠魁后，神农堂的成果自然会归入他之下、届时再派人直接摘桃子即可。

    结交项氏、观察楚地神农堂势力、再为日后夺取昌平君后人做准备，这三项就是陆纬计划里要在楚地做的事。

    在提前知晓天下大势情况下，做到这些不是难事，只是每一项都必须要由陆纬本人亲自来做。

    待楚地一行后，去蜀地提前结缘有些重要却又不是必要。

    蜀地名义上已纳入秦国版图，但由于道路险阻，巴蜀一向与外界沟通不畅，那里本地山林中土著仍具有较高自治。

    蜀山势力就是蜀地的地头蛇，与自道家分离出来的阴阳家关系特殊。

    相较来说，蜀地的价值远不能与中原地区相比。天下纷乱以后，那片隔离之地很难收到反馈、亦很难给出反应。

    不过他们的虞渊护卫与虞渊封印能让阴阳家都专门说动秦王派蒙恬出兵攻打夺取、还要抢夺付扶桑神木运上蜃楼，其中秘密定然有趣。

    “海外三座仙山中、有着长生不老秘方.”

    轻念着诸子百家中神仙家一直坚持着的说辞，陆纬记得神仙家掌门就在前些年无故失踪，这大概率是阴阳家出手了。

    可惜月神不知在哪里，否则入蜀前倒能再用利益交换些情报。向来都是这个女人来找自己，自己却找不到她的行踪。

    ――――――

    荆轲与秦舞阳抵达咸阳后，上呈了燕丹亲自所写国书，结果却如同石入大海、毫无回应。

    两人心中隐隐焦急，但在这他国之都中也无计可施，只能先安顿下来。

    某日，秦舞阳从市场买了条鱼回来。剖开鱼腹，里面做好严密防水的灰白布帛就滚了出来.

    惊奇叫来荆轲查看，上面所写‘中庶子蒙嘉’几个字令两人马上明白过来：这就是太子丹出发前对他们所说的秦国内部帮助！

    “我去打探打探这蒙嘉为人！”

    秦舞阳立刻跑出屋舍，但很快，脚步声又重新回来。

    荆轲耳朵抖了抖，残虹切鱼的手上动作停滞，扭头一看，来的人果然是自己在这咸阳城中最不愿见到之人：

    盖聂。

    “你不该来的。”

    鬼谷纵剑传人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踏足进入。

    “是你不该来。”

    荆轲笑着转身继续切鱼，剑法犀利且把握精准，以残虹之威没有伤到砧板分毫。

    “这是一条死路。”

    盖聂凝视荆轲背影，眼前这是自己唯一称得上好友之人：“现在改变主意，还能回到你的江湖。”

    “我的江湖已经死了，游侠荆轲也死了。”

    荆轲将切好的鱼块放入锅中，熟练加水盖盖闷汤：“你要向你的王去告发我么？”

    “你现在是燕国使臣，我没有理由告发你。”

    盖聂右手捏剑手指微微用力：“但如果王宫大殿上出现燕国刺客，我会阻止他。”

    “那就在那之前，先陪我再喝一杯吧～”

    荆轲将残虹剑随意扔在一边，取下腰间酒葫芦，吨吨吨灌满嘴巴后，将之丢向门外。

    盖聂抬手接过，低眼认真打量着：“这个酒葫芦，这么多年你还留着。”

    “现在送你了。”荆轲仰头咕噜咕噜几下，吞下酒液后舒坦一笑，走出厨房在门口台阶处蹲下：“作为回报，你帮我个忙吧～”

    “请说。”

    盖聂保持站立，脸色一如既往的认真。

    “你能离开咸阳三个月么～”

    “不能。”

    “真干脆啊～”荆轲也不意外，单手托着下巴又笑了声：“那就替我找一找我的孩子吧。”

    他迎着太阳方向闭上眼睛，声音低沉下来：“我希望他或者她的名字叫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