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威德西尔和大训练场里的其他禁军们收到那条来自霸权之塔的紧急通讯符文时,泰拉的天空下还一片宁静。
威德西尔记得那时他短暂地瞥了一眼训练场外的天空,所见的依旧是以往脏污浑浊的模样。在几千几万年的工业污染下泰拉的天空灰暗而又让人看不清,就像永远搅拌着的浓烟组成的汤。
但是它还是平静的,看不出任何巨变的预兆。反而是皇宫内部,新的警报在堡垒巨大的内部令人战栗地鸣响着。
这里的许多警报装置上一次响起是因为影牢逃出的东西袭击了霸权之塔,而另一些甚至自从大叛乱时期荷鲁斯的军队包围了泰拉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过。
当别处的禁军为此向大训练场发来信息,询问是否又是阿泰尔惹了麻烦,威德西尔只能回答不是,那个被重点怀疑的对象正乖乖趴在沙地里。
他向狄奥多西问了关于他是否该继续留在这里看着阿泰尔,得到的回答是归队,期间阿泰尔将被特派的天鹰盾看护。
这些交流仅是习惯性或者礼貌性的意见询问,禁军不需要额外的命令才能明确任务。当通讯结束,威德西尔和其他阿拉琉斯禁军们已经接近集合大厅。
在几分钟之内就有数百人响应了召唤,金甲的战士们聚集在这里,按序列站好直到整个屋子被金色的阵列覆盖。在大厅里精金镀刻的长长的荣誉战殁名录下还有更多的人在不断赶来,连尊敬的逝者也被唤醒,沉重地步入了这间大厅。
第一位禁军统领的雕像立在高处凝视着他的后辈们。
他们是超人,所有人都是,即便面临最恶劣的局势也能保持波澜不惊。但他们并非机器。在集结的方阵中传开了窃窃低语的声音,不止一个人的嘴边低声说出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的话。
皇宫警戒系统绝无误报这一可能,所有人都本能地知道有一些根本性的事物在发生变化,但还不知道是什么以及情况如何。
警报声嘶鸣,就像这个房间里那些镀金棺材里迸发的情感正在寻找发泄的方式,听起来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争号角。
.
这不是假的,但号角声并非自愿响起。
史无前例。
将军的怒吼只响起了一瞬,然后席间就陷入了窒息的平静。
在诸神与祂们眷属的视线里,那道金色的帷幕依然稳定地发出光亮,但屏障另一端飘动起了本该被隔绝的血雾。
至高天的意志们困惑了。祂们不能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也不能揣测出那位的意图。
这在以往的博弈中是无法想象的。更高位面的战争不像实体宇宙中的那样有太多反折的余地。祂们间的棋局素来寸步不让,盖因失去就是失去。
将军坐回了黄铜与颅骨的宝座上,双手拄剑,不再作声。
鲜血之神,兵戈之主,握纷争与暴力的权柄,而祂亦使自己与之贴近,用鲜血、狂怒和嘶吼装裱其形象。
但永远不要忘记,唯有战争可将智谋逼至极限。
如果遇到挑战,将军没有立刻举起祂的斧钺而是选择开始思考,那么祂和祂的对手之间必然有一个要遇到麻烦。
迷离花衣飘转到祂身前,盈盈笑脸递出一个邀请。就像宴会上舞女邀宾客共蹈一支,是在博弈落入下风时拉拢另一个被牵连到的人作为盟友。
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但祂赌对了。
将军颔首,掷出祂的兵刃。
【拿去吧。】
.
【舞袖歌台!共乐何妨!】
帷幕彼端的时间是一滩四处溢流的水,将弄臣带笑吟唱的回音一直携至歌舞的开幕之前。
与大训练场相距一条走廊,星象浮雕另一头的露天平台上,赫利俄斯听见了这不详的前奏。彼时他刚刚结束与禁军统领的谈话,决定要保留肩上宝石的紫色。
从他所站的地方远眺,宏伟的城墙雄踞远山,巍峨的高塔升向寒冷空气,泰拉金顶在斜阳下熠熠生辉。
当他认为是头盔的传声模块出了故障并准备在室友结束了收尾工作后一起去试调时,他听到了雷声。
赤色的巨大电弧从他眼前掠过,然后天穹之上,泰拉上空污浊的云突然如火烧一样变成了鲜血的红色。鲜艳而充满剧毒的光芒笼罩了远处的宫殿,点燃了往日覆盖在那里的薄薄夜幕。
他看着一架飞行器因电磁干扰而失控坠落,下落时几乎擦到露天平台。火焰熊熊燃烧,腥红的风扑面袭来,噪声喧嚣。
这样大的变故让他愣了足足一秒钟才检测到了来自霸权之塔的命令,召集所有听到召唤的禁军卫士。
这个命令在阿拉琉斯禁军们离开时就发出了,但他毫不知情。这个指令有意识地绕开了特定的个体,并且截断了其他信号往这里传递的路径。
除了禁军统领只有护民官有这样的权限下达这种等级的警戒。图拉真·瓦洛里斯和他交谈时可完全没表现出急迫。
当赫利俄斯打算响应号召的时候,通讯频道里传来了阿泰尔·金的呼救。
.
禁军军团集结的时候里面没有赫利俄斯。
同样的,阿泰尔遇袭的时候身边除了年轻的天鹰盾没有其他帮手。
.
如果有人能同时知道以上,那他将知道这必然是写好的剧本——
弄臣和将军开了一个玩笑,于是天空在今夜燃烧。
将军纵容了他的士兵的暴行,将混乱与威胁肆意布散。鲜血染红群星,随雨从天而降。
当头角峥嵘的武士在外墙嚎叫,弄臣和他的小丑们放声大笑,舞袖翻飞间,淬毒的匕首闪闪发光。
尖叫,火焰。恐慌蔓延,塔楼倾覆。恐怖苏醒并游走于世间,伟大宫殿的根基被动摇。
已行之事,后必再行。这是即将发生的事,也是一个回响。谁知道这些情节什么时候被第一次记述下来呢?
将军受邀前来,备受瞩目,但祂的谋略被记述在此,祂不是谋划了这一切的人。
弄臣笑得依旧张扬,但假面下扭曲着恨意,祂的玩笑被预测了,祂的本意已不再能如愿以偿。对大剧作家来说这是耻辱,就像玩笑之神被开了一个玩笑。
谁做的?
着黑甲的阴影不会承认这些,当然他也不会否认。诵读台词的人拿着笔,但未必写下了片言只语。
执弓者友情出演,他的舞台不在这里。
至于那两个稚嫩耀金,唉,他们自顾不暇,你见过写剧本作弄自己的人吗?学者或许会,但除此以外的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角色定位成受害者。
独行的愚者发出叹息,表示自己连剧本都没看全,不要问他。
那么问谁?谁编撰了这个故事?观众席上是否还有第五个席位正看着这一切?
.
轻纱般的帷幕闪亮着点点金光,不能看到那后面那人的身形。
星语者们因燃烧的景象而流出血泪,但在他们眼中那道穿越了至高天的光亮依然明亮。
星炬依旧闪耀,像微启的长眸无声地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