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暮有些难受,不是因为王介甫的态度,而是因为他的生化攻击,他身上的味道实在让周楚暮的鼻子有些受不了。而且不知道王介甫是不是故意的,站的离他特别近,这臭气直接熏到了周楚暮脑子里去了。
周楚暮强忍着把他赶走的冲动,说道:“看来介甫是个痛快人,既然如此,介甫便问吧。”
“敢问丞相,可有篡逆之志?”
王介甫这话,简直是在找死,如果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个容不得沙子的,他这话一说出来,便小命不保了。而且就算周楚暮没有这个心思,他作为一个小吏,敢当面质问丞相,也是非常逾越之举。
周楚暮有些微怒:本相不过是看中了你超越时代的思想,可不是要你在本相这里,展示你的狂放不羁、文人风骨的。
“介甫此言何意?”
王介甫态度却没有丝毫变软的意思:“听家兄所言,丞相想要开府治事?丞相如今已经大权在握,却仍然想要开府擅权,夺取更多的朝廷权力,岂不是为了更进一步?丞相如果是为了拉拢我王家,大可不必招揽卑职,卑职不过是鄙陋之人,登不得大雅之堂,如何能够为丞相效力?”
王介甫继续道:“卑职两次未应召,便是这个缘故,如果丞相想要夺取帝位,有卑职长兄王玄馍,兄王昙善就足够了。卑职心直口快,脾气耿直,遇到看不过眼的事,哪怕明知会得罪人、甚至可能会死,也要说上两句,一鸣心中怨忿不平,这是卑职的本性。卑职如果进了丞相麾下,恐怕只会坏了丞相大事。”
周楚暮点了点头,看来这王介甫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想做个忠臣,从而反对自己。只是因为他个性原因,怕得罪自己,或者坏了自己的事。这倒也是,一个主张公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忠于一家一姓的观念。
周楚暮道:“介甫既然本性如此,即便本相不行那王莽之举,难道介甫就能忍住心中不忿?”
王介甫笑了笑:“若是丞相要做王莽,以卑职的性格,丞相必定不能容我,在丞相麾下必死无疑。若是丞相想做霍光、曹操,想必会多一些包容,卑职倒是不至于死得太快,还能有机会一展胸中抱负。”
周楚暮哈哈大笑,好一个王介甫。他这话的意思表面上是说周楚暮早晚会杀了他,只是死的快死的慢的差别;实际上却是拿这话在堵周楚暮,他说了这种话,如果他以后真的得罪了周楚暮,犯了病,到了那时,这话就能发挥作用,只要他提起这次的对话,周楚暮很大可能会饶他一命。
王介甫这是在为自己准备后路,虽然这条后路不一定管用,但是至少能埋下一个钉子。
周楚暮顿了几个呼吸,说道:“既然介甫有此顾虑,本相便答应你,若是日后介甫得罪了本相,只要介甫没有触犯本相的逆鳞,本相便可饶你一次。”
王介甫这一番表演,要的就是这个保障!
王家三兄弟都知道王介甫的性格,知道就算周楚暮看在王家的面子上,也不一定能容忍王介甫的臭脾气,于是三兄弟一通合计,想出了这个非常符合王介甫风格的计策。
只要有了这个免死金牌,王玄馍和王昙善也能比较放心将王介甫放到丞相的麾下。
“多谢丞相。卑职还有几个问题。”
周楚暮示意王介甫继续。
“卑职观察丞相,有简朴谨慎的品德,有聪明睿智的才能,夙兴夜寐,没有一日松懈朝政。又选拔了张机、陆羽、萧亮、荀子思、熊心等人才辅助,将国家大事托付给他们。朝廷在丞相的领导下,按理说应该家家丰给,人人富足,天下太平。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虽然丞相开通运河,令商贸发达,朝廷赋税倍增,又推行了良种,让各地仓储丰实,没有饥荒的危险,然而实际上,天下的财力却一天天的困窘穷乏,社会的风气也一天天的衰颓败坏。”
“丞相开运河,沟通了南北,使得朝廷能切实的收到南方的赋税,全国各地的商人也可以通过运河之便运输货物,自此商贸兴盛,朝廷收到的赋税也因此增加。但是实际上,虽然总体上来说,朝廷的赋税确实增加了,但是远远没有收到应当收到的赋税数额。朝廷历年的赋税平均为四千万两,自从丞相开运河后,前三年的赋税达到了六千万两,然而到了如今,去年的赋税却只有五千五百万两。按理说运河之利,应该一年比一年更高,前三年的赋税,应该只是朝廷征收的基本额度,此后的赋税应该远超前三年的赋税才对。然而去年的赋税竟然比最初的三年赋税还低。”
王介甫缓了缓,继续说道:“丞相还推行了良种,让我大魏全国各地没有了饥荒的危险,各地官府仓廪丰实,百姓也都年年有余粮,户户有存储。但是奇怪的是,虽然百姓们没有挨饿的风险,却一年比一年穷苦,收入一年比一年低,如今百姓的钱财甚至还不如以往的时候。”
“我大魏以农为本,丞相推行良种,天下殷实,按理来说,朝廷的赋税也应该增加无数才对,然而实际上,朝廷征收的粮食确实变多了,但是朝廷的赋税却并没有变多。”
“丞相对我大魏的贡献无人可比,丞相的功绩和伟业,甚至可以比肩管仲乐毅。但是我魏国的国力虽然强盛了,百姓却没有因此而感激丞相,朝廷的赋税也没有因此而增加到应有的程度。不知道丞相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呢?”
周楚暮听完王介甫的话,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对眼前这个邋里邋遢、又口出狂言的插花男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是一位能人啊!看来这回自己见到宝了。
王介甫这话看起来好像是在垂询,实际上其实是在陈述大魏朝的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