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杨府后院,有一位坐在小木凳上的老者,正在池边垂钓。
这老者六十多岁,骨骼宽大,身穿粗布麻衣,精神矍铄。双手指节粗大,一前一后的握着木制钓竿。
老者摆出的架势,与其说他是握着钓竿,不如说他是握着一杆长枪。
此时杨府老管家走到老者身后,恭敬的将谢、秦两家来访的消息说了。
老者声如金戈:“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鼎折足,覆公餗!”
“小儿辈胡闹不成器,你去告诉他们,老夫稍后便去主持大局。”
“是,老爷。”
老者正是杨惮,是沙场出身的宿将,官至太尉,位极人臣。
杨惮收拾了钓竿,回到正宅换了身正式的衣服,杨惮正了正衣冠,拿出象玉做的筹策占卜了一卦。
“上震下兑,为归妹,归妹卦?!”
杨惮心中出现一丝阴霾:“下卦阴爻处于初九、九二阳爻上,上卦阴爻也处于阳爻之上。此为阴柔凌驾阳刚之象,是弱者冒犯强者,百无一利?!”
杨惮一来到堂内,就听到秦顾安的声音:“要结盟也要和你们两家的大人结盟,你们几个小毛孩,有什么身份和老夫结盟?莫不是看不起我秦家?”
杨惮声音冷冽:“秦尚书好大的威风,可是老夫这两个不成器的小儿,冒犯了秦大人?!”
秦顾安对小辈摆脸色,在杨惮面前却不敢不敬,老太尉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
“见过杨太尉。老太尉,令郎欲与谢家和我秦家三家结盟,只是如此大事,让小儿辈主持,似乎有些不妥吧?”
“结盟?结什么盟?幼稚!可笑至极!”
杨惮怒气大盛,以杖捶地,砰砰有声。
秦顾安见状,暗暗一笑,微微一退,深藏功与名。他就是瞧见了杨太尉进来了,才故意大声囔囔的。
杨封早就走了下来,准备扶着父亲到上座,听到父亲的话,面上有些挂不住:
“父亲,三家结盟,共同对抗奸相,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怎么父亲——”
“住嘴!就你们这点道行,也学别人结盟?结盟是这么结的?是不是还要歃血盟誓,白纸黑字的立下文书?!”杨惮气急。
谢运见状,有些疑惑的问:“老太尉的意思是?”
杨惮斜睨了谢运一眼:“谢家大郎,你我两家本就是一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又何需搞什么结盟?难道如今我两家不是盟友吗?”
谢运拱手恭敬的说道:“老太尉教训的极是。”
其实谢运本也没想要搞什么结盟,至于他谢家和秦家结盟,不过是个面子上好看的说法而已,实际上不过是他谢家强行将秦家绑上了战车,用结盟这个说法让掩饰一下。
他和秦顾安都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但是杨封杨三郎却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非要搞个三家结盟,把他谢运也给架住了。
其实杨封也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问题,他只是想以结盟的名义,取得三家的主导权,毕竟他杨家的势力才是最强大的,如果三家结盟,肯定是以他杨家为主,到时候他杨封作为杨家掌权人,岂不是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
杨封的算盘打的倒是响,可是他忘了,如果要搞正式的结盟仪式,他的身份哪里够?
口头上的结盟自然是不需要杨惮出面的,不过是三家之间的默契而已。但是正式结盟就不同了,正式结盟肯定要有个正式的仪式,需要三家长辈出面。
杨惮将杨封骂的说不出话,威压当场,虎虽年迈,气势依旧凌厉。
“老太尉,今日小侄前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陛下暗中要我传个口信给太尉,陛下说‘想吃肉’;这其二,是为了应对明天奸相周楚暮城门造势、煽动百姓一事。今日周楚暮已经将此事弄得举城皆知,沸沸扬扬,如今京城百姓都受了周楚暮金钱的诱惑,全都准备明日去城门听书,一旦京城百姓全都被周楚暮蛊惑,对我们来说,形势就大大不利了。”
杨惮也知道了这件事,毕竟周楚暮把动静搞的这么大,他就算想在家清闲,也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杨惮道:“周楚暮此举,实属失智!周楚暮几日前指鹿为马、擅杀大臣,京中正对此物议纷纷,民怨沸腾,此时他想要扭转名声,不过是痴人说梦,就凭几个说书人就想愚弄百姓,未免异想天开。”
“太尉以为此事无需在意?”
杨惮道:“他的名声早就臭不可闻了,此番故弄玄虚,有如跳梁小丑,我等静静看他的丑态便是。明日我等只需要派几个人混入百姓中,鼓噪一番,自然能坏了他的谋划。此等小计,不过是贻笑大方。”
谢运和宋玉对视一眼,都有些忧虑,他们没想到杨惮居然没有发现这件事里面潜藏的危险,对周楚暮的举动如此轻视。
秦顾安说道:“周楚暮此举,虽然失计。但依我看,还是不能放任不管,光凭几个人混在百姓中,恐怕没有多大的效果。周楚暮既然大张旗鼓的来做这件事,不可能不防备我等捣乱,依我看,明日说不定他会将禁卫军派出来维持秩序。”
杨惮抚须点了点头:“秦尚书言之有理,不知秦尚书有什么想法?”
秦顾安说道:“我听说,周楚暮指鹿为马、逼死忠良之事,在士林之中引起了许多士子的公愤,尤其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国子监祭酒陈太冲就是被周楚暮以欺君之罪砍了脑袋。如果让太学生明日集体游行,为陈太冲等人喊冤,百姓见了太学生的举动,自然就不会相信周楚暮的妖言惑语。”
宋玉也上前拱手说道:“而且周楚暮既然要邀名,那么从今以后,他就不能再让大理寺萧亮限制流言,禁止百姓议论。之前只要有人散播消息、咒骂奸相,萧亮就会像疯狗一样抓捕百姓,严刑拷打。如今却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