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宫。
宫殿里没有琴声缭绕,只有龙涎香的香烟袅袅,绕樑徐徐盘旋而上。
这里本来就安静,人少就更安静。
只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一个地位高贵,一个身份尊贵。
姬蔓菁侧躺在长榻上,一副漫不经心,坐怀不乱的样子。
下面的曹治坤恰恰相反,他心乱如麻,如坐针毡,几欲想要站起来。
稍作犹豫后,他才低声而问:“师妹,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了,发则速达,不发则有弦断箭落的可能。
老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还是早早动手为妙?”
姬蔓菁听了后,只是拿眼角瞟了一眼他,却是不为所动,仿佛是说:“你着什么急呀!”
稍顷,她抬起手轻轻的摆了摆,又缓缓的放下轻轻拍打自己的大腿。
她嘴角勾勾,露出了不以为然的一丝笑意。
曹治坤见状,更急:“你倒是说句话呀!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姬蔓菁依旧一副散漫的样子,她提鼻深深的吸了一下龙涎香的香气,又闭上眼睛回味一番。
睁开眼的时候,呼出一口气,继而柔声细语:“你呀!你!都一把年纪了,都不懂得老成持重。
现在主动权在我们这边,那老家伙能耐何?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嘛。”
这话一点不假,曹治坤深知,在心智、心机、悟性这些方面,自己确实比不了师妹。
他虽是嗯嗯嗯的点头认同,可还是有个心结解不开,想展眉宽心都不得。
他并不犹豫,直接就说:“师妹,长鸿城那边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了,怕不是有了什么闪失?”
姬蔓菁听了后,是微笑摇摇头:“那老家伙又不是省油的灯,没有消息,只不过是咱们的人在半道上被拦截了。”
“可信鸽总不会被拦截吧?”
“你糊涂呀!人家弓箭手和神兵营是留来摆设的吗?”
曹治坤大急:“那可如何是好?”
姬蔓菁哼的一声说道:“就两个宗师级的人物而已,刑际云恐怕早已杀了此二人。
你就放宽心,多花点时间去想想,把朝廷中的那些人都笼络到咱们这边来。”
曹治坤烦乱的心终得以平复,他也知道,要想把人拉拢过来,无非就是金钱、美色和说以利害等等这些办法。
要想达到目的,离不开大量的金钱来源,而大部分的金钱来源,与万盛门息息相关。
如果真的如师妹所说,龙羽诚这刺头已被除掉,长鸿城的据点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六皇子那里出了一点小问题,但也影响不了整个计划的实施。
既是如此,再拖延一些时间,反而对己方有利。
到时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那帮老家伙收拾掉。
姬蔓菁说的话算是保守的了,以刑际云的实力,对付四个宗师级的高手都没问题。
这不是她的判断错误,而只是不知道有“金手指”这种黑科技而已。
龙帝这边也是一样,他们唯一解毒的希望早已破灭,却是一点都不知情。
详和斋,五皇子府。
屋里倒是很安静,园子里则相反。
静心亭内,一茶几,三个人。
一个是此府的主人,龙宇翔。
一个是议政大臣,韩其升。
一个是六皇子的母亲,慕贵妃。
坐上首的慕贵妃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茶几上,看一眼龙宇翔,又眼望前方轻叹柔声:“儿呀!别怪娘唠叨,是如今,你不争,别人可就争了。”
话不言明,意已达。
争的是皇位,跟的是六皇子争。
龙宇翔听了,心里一阵起伏波动,又不外露于表面。
他呆滞了一下,继而柔笑答复:“娘亲,你是知道的,孩儿只喜读书写字,草堂外之事无心过问。”
这话说得,似君子坦荡荡和与世无争,仿佛胸无大志一般。
慕贵妃听了是暗暗有气又不好发作,忧怨的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后,又给右首的表哥递了一个眼色。
韩其升心领神会,知道表妹是让自己说话相劝,自是不敢怠懈。
他轻咳一声,婉转而言:“好侄儿!读书自然是好,可并不耽误“传柄移籍”之事呀!好歹也考虑考虑将来吧?”
龙宇翔明白其意,无非就是让自己争一争这皇位,不能让皇位轻轻松松落到别人之手。
可火候未到,就把心中之志和盘托出,太过草率。
他不是怕五哥,而是怕姬蔓菁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女人。
他担心的不是父皇,而是长鸿城那边是否进展顺利。
龙宇翔淡淡一笑,平和语出:“表叔,此言差矣,只有心无旁骛,才可达志之所向。”
两人听得此言,似明白又未完全明白;似看到了一丝曙光,又恍若虚无缥缈。
很关键的一点,就是此话的方向。
韩其升遂问:“好侄儿,要不——您去尚武学院走一趟?”
不用想就知道,名义上是去找蓝北辰秉足论道,实则是要自己与父皇聊上几句。
父子谈话,不在多少,能得到点信息就是最大的收获。
龙宇翔不为所动,他卖弄起文采,侃侃而言:“心静则清,心清则明。望而观之,闻而听之,方能泰然处之。”
韩其升听得清楚,也明白其中之意,可表侄子的内心难以琢磨啊!
慕贵妃一直是听得半梦半醒,哪里还有心思去听这些隐晦文字。
她皱一皱眉,就佯恼道:“儿呀!你这是要急死娘吗?都是自己人,拿命替你担着呢!说明白一点。”
话到这份上,龙宇翔自觉得不能再兜圈子,他不言语,而是拿手指沾着茶水在茶几上写字。
字不多,一共五个词。
第一个是:蛰伏。
第二个是:牵连。
第三个是:坐实。
第四个是:施压。
第五个是:善后。
慕贵妃看完后,还是不明深意,心中恼火,正想发作。
韩其升赶紧阻止:“表妹,我懂!我懂!”
作为一个议政大臣,此时还不明了,那就别在朝中混了。
‘蜇伏’在此时已不是词之本意,而是指实力不够,局势未明,选择静观其变的态度。
‘牵连’也不是怕把什么人牵连进来,而是借力打力,既攻击敌人,又保留自己的实力,抓住一些事件,想办法让敌人牵连进来。
‘坐实’就不难理解,捉奸捉双,捉贼捉赃,坐实对手的罪名。
‘施压’的词外之意则是,短时间内不扳倒对手,又要制止其嚣张气焰,采取施压的方式,迫其就范。
‘善后’就很容易理解了,指的是:既要让敌人的把柄露出来,也要收藏自己的锋芒不外露。
韩其升没有不遗具细的讲解,只是简明扼要的让表妹听得懂就行。
慕贵妃自是展颜心宽,而韩其升则是暗暗心惊:“没想到!我这表侄儿城府深不可测,连我都给蒙在了鼓里。”
他压低声音试探:“莫非——那赝品……”
正想往下问,惊见远处有一人影从廊檐走过,韩其升赶紧止声。
此人看是走,其实却比普通人跑着还要快,几眨眼就不见踪影。
慕贵妃看是看见了,但只看清是一身紫衣和满头银发,她惊诧而问:“翔儿!这……这……这异族女子是何人?”
韩其升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只顾着盯着空空如也的长廊发愣。
龙宇翔哈哈哈直乐,又以新收的保镖为由搪塞过去。
两人自然是不疑,因为在这种时候,六皇子身边多一两个武艺超群的江湖异士护着,正是多多益善为好。
须不知,表兄妹俩看见的哪是什么江湖高手,而是世界闻名的顶级杀手。
当三人谈及四皇子时,都是认为以拉拢为妙。
四皇子胸无大志,只要不断其效敬钱的来源,他什么事都不理不问。
曹治坤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四皇子也是知悉的,自然是记恨在六皇子头上。
这些,三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别人不稀罕的人,不代表一点用处都没有,最起码保持中立也是好的。
而要拉拢一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事,得分工游说才行。
慕贵妃能做的,就是找郑皇后唠唠家常。
韩其升需要做的,则是和郑文鉴多攀攀交情。
而龙宇翔和龙宇飞是弟兄,偶尔串串门,喝茶喝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摩天岭。
半山腰上一块大扇形的空地,就是白天群英鉴宝大会开幕的举办地。
大会召开得很顺利,也很隆重。
评比的宝物众多,都可堪称翠羽明珰。
翡翠玉白菜的亮相,更是惊艳全场。
而七仙幻彩四方尊的展出,已达到了喧宾夺主的程度。
女人看的是新鲜和神奇;男人看的是惊艳中的‘惊艳’和神奇中的‘神奇’。
女人跳舞多的是,去某某楼或者某某坊花点银子,就可以想让舞者怎么跳,就怎么跳。
问题是,太过普通的舞姿看多了,会让人索然寡味,没了兴致。
在江湖中,想欣赏花魁舞姿都是大多数人叹而止步的事。
能一饱眼福,免费欣赏七个仙女的舞姿,可谓是拿圣水洗眼睛的好事。
想入非非,如痴如醉,意惹情牵……这些成语,都难以形容当时男人们的表情。
七仙幻彩四方尊虽属于黑鹰国,但谁都知道,这是用卑劣的手段巧取豪夺得来的。
正派中人,自然是对这种人和行为嗤之以鼻。
亦正亦邪的江湖人物,除了评头论足外,就是意有所想。
混黑道的江湖强人,他们是即爱又恨;即想又怕。
抢来的东西在道义上已是站不住脚,许你抢别人的,别人也可以堂而皇之抢你的。
可是,佐川四月和望月上谦两人的实力在那摆着的,混黑道的江湖强人只能是有歹意,没有贼心。
悠着先,只要佐川四月和望月上谦有个马高蹬短的时候,这些人不会省掉上去踩几脚的力气。
大会召开后的连续三天,都是奇珍异宝交易的时间。
九公主这五姐妹不关心交易后,税收所得会有多少。
她们只关心黑鹰国这些人的行踪轨迹。
佐川四月和望月上谦也不是拿稀世珍宝来进行拍卖的,他俩是在等真正的联络交易人。
然而,在摩天岭整整呆了十天,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联络人的出现,可真是又急又恼火。
入夜。
摩天岭山脚下的上百间楼房,都是灯火通明,犹如最繁华的夜市一般,热热闹闹,喧哗不断。
有客栈就会有猜拳行令,豪爽的江湖人物自然不在乎那些温文尔雅和斯斯文文的形象。
他们只喜欢大声的喊出大男子主义的气魄和豪迈。
待酒劲上头时,喊出类似“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的话也是很正常。
有赌坊就会有纸醉金迷和人模狗样。
喊得最大声的,不一定是赢家,有可能是沉沦和难以自拔。
哭得最大声的,无一例外,都是那些顿足捶胸,悔之晚已的赌徒。
输了想翻本,赢了想得陇望蜀。
可都难逃那句“十个赌徒九个输,倾家荡产不如猪。”
赌徒都明白,新手怕老手,老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失手怕剁手,这个道理。
但“不输当作赢”这句舍命陪君子的缪言,总是困扰着赌徒们的心。
一部分女人天生就是赌徒,赌爱情、赌命运、赌终生。
但有几个能做到,赌一辈子赢了,我就爱你一辈子,赌输了,我就守你一辈子。
江湖武林也不乏有这些人,有的是为了抚慰无落叶归根的内心;有的是麻痹自己刀里闯,火里趟而受伤的心灵。
而很大一部分人,则是寻求一种彻彻底底的刺激。
有一种狂妄的言论,说什么“一个人过日子,怎么开心,怎么活。把压力抛开,把烦恼忘掉,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须不知,一个没有家庭观念的人,只是表面的开心,内心是极度空虚的。
一个不敢面对压力和烦恼的人,根本就过不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