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兽疾速飞奔逃远了。
这时,从东、南、西三个方向的隐蔽处分别跑出来三支队伍,迅速的护在韩夫人母女身前,为首的,正是洛邑的郡守诸葛腾。
看的出来,怕马匹发出声响,这几支队伍并没有骑马,所以他们的任务也只是驱赶夕兽,并且保护韩氏母女。
而没有守军的北方,也是事先计划好,故意让夕兽从此撤离的方向。
夕兽奔逃的沿路,不断地有爆竹声响起,也不断有战马从两侧冲出来进行追击。
看衣着,各国的军队都混在一起,后面跟着许多猎户,还有拿着农具的农夫,樵夫。
虽然夕的前爪受了些伤,速度比不上以前,但后面的追兵还是无法迫近,始终跟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两侧的骑兵,明明可以率先出来进行围堵,却偏偏要在夕兽跑过去之后才现身追击。
而夕兽只要偏移方向,就会有更多数量的爆竹在它身边炸响,逼着它向某条固定的路线逃命。
就这样持续了一定的时间后,夕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大河。
可就在一个月之前还奔流不息的河水,如今却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打穿冰面,从水里逃走固然可以,但后面的追兵并不会给它这个时间。
略一犹豫,夕兽跃向冰面,顺着河道借助利爪的优势在冰面上飞奔。
后面的追兵纷纷弃了马,跑上冰面,但却因为脚下太滑纷纷跌倒,后面跟上来的人又被跌倒的人绊倒,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即便没跌倒的人,却哪里赶的上夕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夕兽慢慢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终于甩开了后面的追兵,夕心里暗自窃喜,便一直顺着河道向前奔跑。
大概跑了一炷香的功夫,夕终于有些体力不支,却发现河道突然变窄,而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张开的大网,拦住了去路。
若是在平时,依照这网的高度,夕全力一跃就能跳过去。
可是如今它体力衰竭,前爪受伤,冰面又极滑,要是向上跳的话,只会自投罗网。
就在想对策的时候,一轮箭羽从南岸疾驰而至。
夕下意识地一个翻滚,跃上北岸,继续逃窜。
后面喊杀声响起,夕知道是早有人埋伏在这里,于是拼劲最后的力气,在山林中跳跃。
却不料,爆竹声又在身边响起,追兵再次现身。
但守在这里的队伍,却与之前驱赶它的大不相同,看装束,全都是秦军,射来的箭也都是飞弩,就连爆竹的数量都翻了几倍。
慢慢地,夕的逃生路线,被压缩成了并不宽阔的一条“通道”。
它向山梁奔去,却就在一跃之后,忽觉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掉进了一个大坑之中。
坑底铺放着不少的荆棘,刺得夕遍身是血。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彻底封住了它的出路。
夕刚要咬破绳索,张开的巨口却僵在那里。
只听“嗡”的一声,埋伏在附近的太岁,感知到了夕的都来,发起了攻击。
夕的神经受到刺激,一下瘫软在地,几乎无法动弹。
“抓到啦!快去禀报王……”话还没等说完,这军士已经瘫软在地。
他后面的兵士也像犯了癫痫一样,陆续倒地。
更远些的队伍,见状也不敢轻易上前,连忙派人请示秦王。
不多时,嬴政赶到,他命所有人守在原地,只带着李斯前去查看。
蒙武急忙劝阻道:“王上,那夕兽似乎施展了什么妖术,靠近的军士都昏倒了,王上还是别亲自涉险了,待我等……”
话还没等说完,已经被嬴政打断:“那不是夕兽干的,它同样被震慑住了,你带人把所有的路都守好了,任何人不要靠近,寡人不会有事。”
蒙武不敢抗命,只好带着尉缭、蒙毅等人将四周围了个严严实实。
嬴政先来到倒下的那队军士身边,见他们并无生命危险,只是晕了过去,心里放松了一些,然后来到那个陷阱的旁边。
看着遍体鳞伤的夕,嬴政叹息着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见到嬴政的刹那,夕突然放弃了挣扎,转而笑了起来:“终于还是被你逮到了。”
嬴政蹲下身子,直视着夕的眼睛,说道:“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夕大喘了几口气,似乎是得到了难得的休息机会,然后放松地说道:“你们天承一族,只重视那九个守护神兽,为它们造兵器,铸图腾,你甚至还答应它们,日后要奉它们为龙之九子。”
“而我们这些副手,却什么都得不到,凭什么,凭什么!!”
此时此刻,嬴政才发现,原来夕那埋藏在心底的怨气居然这么重,这么深。
它嫉妒睚眦,却从不表现出来,而这份积怨,也只会越积越深,一旦爆发出来,只会使理智彻底的丧失。
“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对我提出来呢?”嬴政反问道,“你当初让寡人把你的图像铸刻到‘我器’之上,难道我没做到吗?”
夕冷冷地说道:“你是做到了,可是你不也要毁了我的图腾吗。”
嬴政苦笑着说道:“你的执着,如今已经变为执拗了。有谁说让你扬名于世的方法,就只有这一种,我可以给你留下一个神话传说,一个成语故事,一个纪念的节日,这都能让百姓记住你。”
“……”夕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呵,哈哈哈……无所谓了,本座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夕’的名字。”
“就用这伤人的方法吗?”嬴政愤愤地说道,“几百年后,百姓们依旧会说,当时有一个怪兽,名字叫夕,它到处祸害百姓,袭击牲畜,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你要的名声,是这样的遗臭万年吗?”
“……”
一句话,问得夕哑口无言。
它迫切地想要所有人都记住它的名字,知晓它的威风,但绝不是这种恶名。
刹那间,夕散尽了身上所有的煞气和斗志,身体也变得绵软无力。
嬴政继续说道:“我们的世界,与你们龙族不同,在九幽之内,你或许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彰显威势,可在这里,百姓对于能够威胁自身的异类,会本能地产生恐惧,并且团结起来极力反抗,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
“就算知道了,也没人能容忍你胡作非为。”
伴随着嬴政的话语,夕的眼瞳逐渐失去了光华,懊悔、遗憾的情绪也慢慢地占据了它的整个心灵。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夕缓缓地说道,“从本座离开骊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没了退路,但却不想被睚眦所制裁。”
嬴政叹了口气,说道:“的确,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现在唯一能够消除百姓的恐慌和愤怒的,唯有你的性命。”
“呵呵……”夕反而笑了起来,“本座破坏了两族之间的规矩,理当受罚,不过,本座不想死于睚眦之手。”
嬴政干脆在陷阱边上坐了下来:“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对睚眦如此怨怒,为何不挑明了跟它打上一架?”
夕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本座打不过它……更何况,那样的话,岂不叫你们笑话我们龙族不合。”
嬴政心道:你这样,我们就不笑话你了?这都什么逻辑。
“本座猜想,它是让你用轩辕剑来了结我吧?”夕继续说道,“是不是还给了你一些毒汁?”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不过……我并不打算那样对付你。”
“看不出来,你还挺讲义气。”夕说道,“那毒汁还是不要用了,它对你的轩辕剑有腐蚀作用,而且还会彻底清除本座的记忆。”
“本座也不会叫你为难,只要你答应本座两个条件,本座自绝便是。”
都这种境地了,还在谈条件。
不过夕如果能自绝性命,对嬴政来讲,还真是个不错的结果。
“说来听听。”嬴政说道。
夕凭借意志力端正了身子,仰头说道:“这第一点,本座觉得那爆竹的威力的确巨大,杀伤性甚至超过了神兵‘我器’,既然你为了后世太平销毁了‘我器’,那就应该同样禁用那爆竹,或者是禁用存放于其中火药。”
嬴政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单论危险性来讲,火药的确远超‘我器’,寡人没理由让其遗祸后世,这第一条……我答应。”
夕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这第二点,就正如你刚才所说,本座被灭除,百姓们定然欢喜,就将这一天,定为一个节日吧,最起码在千百年后,百姓在过节日的时候,还会念叨着本座的名字。”
听到这里,嬴政的鼻子有些微微泛酸。
眼前的巨兽,没有了半点戾气,就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在善意地交待着后事。
若不是它站到了天下人的对立面,嬴政还真不希望它就此死去。
“好,寡人答应你。”嬴政说道,“以后每年的今天,百姓们都会举行隆重的活动,这个节日,就叫做‘除…夕…夜’。”
听见嬴政完全答应了它的两个要求,夕欣慰地笑了:“好,我死之后,将我的尸身运回骊山,不要让百姓看见。”
“秦王,告辞了!”
说罢,夕低吼了一声。
只听它全身的关节都啪啪作响,瞳孔也越来越红,嘴角和鼻子也都慢慢流出血来。
噗通……
夕的头颅重重地砸在地上,双眼闭合,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