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玩意儿……”虽然见过了连弩攻城时齐射的巨大威力,可是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野战中应用。
黑夜遮住了弩矢及身时那恐怖血腥的一幕。
然而面前这一地狼藉,某些马匹身上恐怖的血洞,还有这个被开了瓢的玄铠将领无不在述说着连弩用于野战时的恐怖威力。
“这玩意儿……可真他娘得劲儿!”行军司马咧出了一个有些粗野的笑容。
这种凶器,若是在敌军手里固然让人恐惧。
然而当造成这种杀伤的是自己,凶器握在自家手中的时候却让人倍感安心。
“是啊,此次对方仅有数人想要蒙混过关。若是敌军排开阵势与我军正面交锋……啧啧,此连弩真杀器也!”旁边一位军侯也是啧啧称赞。
此时一个上前搜身的士兵兴奋的跑过来:“将军,请过目。”
军司马接过,借着火光凝眉看去,手中是数块裁好的布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巧的隶书。
他顿时大喜,这定是将敌军欲传递的情报给截下来了,立功了啊!
得赶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他继续蹙眉低头,认真的一行一行看过去……
一旁的军侯和士兵都期待的看着他,想知道这些布帛上面到底写得什么东西。
数息之后——
“咳!事关重大,留待将军归来之后再议,回营!”军司马面无表情的将手中布帛揣进怀里,大手一挥掉头就走。
「娘的,我又不识字,看个屁看啊!」
……
紧张守在城楼上的杨阜,看到汉军营中亮起这么多火把,突围方向几乎全营出动,心里便咯噔一下。
但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夜间要组织军队临时出动,还要有组织的拦截快速移动的目标,谈何容易?
在杨阜看来,等到汉军披甲执锐从他们的大营里冲出来的时候,别驾他们应该早已强行冲过去了……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城楼上的杨阜瞪大了眼睛,看着汉军营地中的那些火把,像巨人的大手一般张开,抓向那几个飞速逃离的火把。
震天的喊杀声随后传了过来,伴随着有些耳熟的嘭嘭声,那些逃离的火把陆续减慢,最终停了下来。
“别驾!”杨阜忍不住痛呼出声,双手紧紧扒住城墙。
这些人已经完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但毫无办法。
这个方向闹出这么大动静,然而其他方向的汉军只是同样亮起了火把,却完全没有任何调动,连突围逃跑的机会都不给他。
当然,他也没想逃。
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吐出,杨阜恨声自语:“贤弟,兄就算玉石俱焚,也定让马超死于下辨,为贤弟报仇!”
可他却没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离得近的士兵们脸上的绝望和沉重……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围城部队每日只是提着那些突围之人留下的尸体首级,到下辨城下耀武扬威。
顺便说些诸如“援军永远都不会来了”、“阴平、祁山早已被我军攻下”、“诸郡县见我汉军攻来皆已望风而降”之类的话,打击守军士气。
对于战斗意志本就不坚定,还被彻底封锁得不到外界消息的下辨来说,这种攻心战效果显着。
“唉,看来这次当真凶多吉少了。”
“是啊,汉帝刘备既然来攻,又怎么可能用几千人只打武都就算了,大军只怕已然北上……咱们一时半刻又怎会有什么援军。”
“慎言!什么‘汉帝’,这话若让杨使君听去,小心掉脑袋!”
“……唉。”
城头上的士兵们都有些丧气。
一个还算乐观的年轻士兵此时迟疑道:“可是,西边尚有阴平,或许……”
旁边的老兵痞不屑朝地上啐了一口:“阴平?阴平守军比咱们还不如,你指望他们来打败那西凉马超?”
“……”
一时间城头上死气沉沉。
“嘿!要我说,咱们还……”那老兵痞正嘟囔着,忽然见其他人都朝自己疯狂使眼色。
他当兵多年,可是真真正正的老兵油子,当下心中一凛。
稍稍一顿之后,他眼珠微动继续高声道:“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出城去与贼兵拼了!好过每日在这里受他们鸟气!
“哼,就算敌众我寡,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有甚可怕的!”
他身后刚刚踏上城墙的杨阜,闻言脸上阴转多云、多云转晴,多日来的坏心情终于好了些。
“嗯,汝能如此忠勇,吾心甚慰。”杨阜捻须微笑,“不过此等事,吾自有计较,尔等只管好好守城便是。”
那老兵痞似乎才察觉到杨阜到来一般,连忙回身下拜:“太守,属下妄议大事,请太守责罚!”
“无妨,汝继续值守吧,切勿懈怠。”杨阜摆摆手,继续巡视去了。
“是!”老兵痞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话到底是什么……他们几个却心照不宣。
而杨阜才稍稍好转的心情,很快却又沉了下去。
“杨太守,太守快看!”
士兵手指的方向,一队十余人的骑手正带着百余步行的青壮,停在了汉军营外。
在经过了短暂的对峙之后,他们竟然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这些人的装束即使离得尚远,也能看出明显不是汉人打扮。
“这些不知礼义的羌胡蛮子!当真该杀!”杨阜愤怒的一捶城墙。
这些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些平日里不服管束,在草场和丘陵山间生活的羌胡小部族。
「他们定是受了马超威逼利诱,加入了贼军!」
这并不是唯一一支加入汉军的羌胡青壮,随后的十余日间,又有许多类似的队伍,规模大则上百,小的十余人,都进入了汉军军营。
有些胡人甚至还赶着一些牛羊!
面对越发不利的形势,杨阜只能每日给士兵们讲述那马超有多么凶狠残暴、六亲不认。
若是让他攻进城来,恐怕整个下辨,你们的父母妻儿都要惨遭屠戮。
靠着这般洗脑,粮草饮水暂时也不缺,士兵们总算还没闹出乱子,坚持值守。
不过,当马超与最后一个部落的首领谈笑着归来时,守军便绝望的感知到,暂时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
城下的汉军时隔许久再次阵势排开,那规模反而比刚来时更加雄壮了……
马超的名号越是到了雍凉,越能显示出其价值。
武都郡在经过曹老板搬迁之后剩余的人口虽然不多,他率队兜这一圈仍旧先后招揽了近千人的羌胡青壮加入。
这些人骑得骏马、使得刀弓,战力比寻常不通武艺的青壮还要强上不少,长期恶劣的生存环境更是造就了他们凶悍的性格。
此时他们正跟在马超的身后,大胜的呼喝喊叫着。
不过马超轻轻一抬手,这些甚难管束的羌胡立刻纷纷噤声,足见他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
“杨阜匹夫!汝大势已去,还不出城献降受死,更待何时!”
马超胯下的里飞沙打了个响鼻,抬起前蹄一声长嘶,似乎也变得逐渐暴躁起来。
“混账!汝这残暴无耻之徒,生父族人尚且不顾,吾又岂会屈身逆贼!我等誓死与城共存亡!”
杨阜句句不离马超旧事,激得原本一心想要大干一场的马超怒火中烧。
心中最痛的伤疤被揭开,对方还是杀死自己妻儿的阴谋策划者,这让他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匹夫!速速开城,吾给你一个痛快。如若不然,待到城破之时,吾便要这……”
城头上的杨阜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疯狂的弧度。
说吧,把你心底真正的想法都说出来。
说城破之时,你便要这满城的百姓陪葬!
下辨守军见状也纷纷面露决绝之色,如果马超当真要屠城,那他们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然而枪尖指向城头的马超,却在最关键的话即将出口时,硬生生停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