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黄元与诸葛亮的嫌隙根本算不上私怨。
汉嘉郡产金,却根本谈不上富庶,正如诸葛亮的评价一般“汉嘉金,朱提银,采之不足以自食”。
此地距离益州的经济政治中心蜀郡并不算远,但这种距离非但没给黄元带来任何好处,还使得朝廷中央的督察格外便利。
费尽心思当了一郡太守,可不就是为了能作威作福、贪赃枉法吗?
可没想到从刘备称王、到登基,当初制定推行的律法非但没有宽松的迹象,反而执法愈加严明。
尤其是在各郡上计时,更是早早便会派人前来审查,对于地方钱粮的使用,也越来越频繁的来人查对账目。
黄元因为这事儿,已经被主抓法务的诸葛丞相罚过数次了。
他记恨诸葛亮不是因为对方执法不公,恰恰相反,在诸葛亮主导下,全国各郡务求严格执法、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这才是黄元最无法接受的地方,他堂堂一郡太守,居然与商贾、贱民等同,这简直就是种侮辱。
对这种“不合理”的做法,他曾对诸葛亮婉转的提出过自己的意见。
表面上自然所有人都应遵守法律,但哪有谁真会这么做的?士、官自然该有自己的体面呐!
对这种说法,诸葛亮毫不留情的进行了驳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的黄元哑口无言。
可惜诸葛亮的苦心并没有令他幡然悔悟,反而记恨上了诸葛亮本人,觉得对方在羞辱他。
而这件事,也让他被曹魏潜伏的人盯上了,此后刻意结交,臭味相投,如今终于到了能用上他的时候。
“使君,约定的时间日近,成都那边就要发难了。若再犹豫,便要失了战机呀!”献策的曹魏细作已经快被黄元气死了。
这就好像你把对方裤都扒了,白布巾都垫好了,咋还犹豫起要不要出击了呢?!
“这……”黄元踱来踱去,眼神飘忽,忽然抬头问道,“成都难攻,若事败……岂不大祸临头?”
此前光想着飞黄腾达,一飞冲天了,现在真的要发兵的时候,黄元才好似大梦初醒,想起了失败的可怕。
若不是留着黄元尚有大用,那细作是真想一刀攮死这个废物。
你早干嘛去了?如今约定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你这边不发兵,坑人么这不是?!
“使君……”事到如今,那细作也不装了,把手一背,冷声道,“黄元!伱若再不发兵,届时自有人将汝书信上呈刘备。
“哼哼,就凭汝收受的财货,信中大不敬的言语,你觉得不发兵,刘备便能放得过你吗?”
“你!”黄元难以置信的瞪着此前一直毕恭毕敬的男人,而对方此时却高傲的看着自己,仿佛看着一只蝼蚁。
他刚提起的怒意杀心,转瞬间又泄了气,欲哭无泪道:“你、你害苦我也……”
那细作表情缓和道:“使君放心,刘备与一众谋臣武将领大军在外,蜀郡空虚。此时发兵,内外呼应,定可万无一失!”
黄元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细作见状,也知对方已下定了决心,立刻自袖中拿出准备好的地图。
“使君且看,为了今日,我等早已备下良策……”
地图之上,哪里有关卡,哪里有多少守军皆以标注清楚。
直扑成都的预定行军路线,在地图上也以朱笔画出。
而在汉嘉与成都之间,有一处地方特意画了一个醒目的红色三角。
黄元疑惑道:“这是……临邛?”
那细作点头笑道:“正是,临邛位于我军开赴成都的必经之路,使君当先攻此县,以保粮道。”
黄元点点头,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可实际上,执行这种任务分秒必争,怎么可能在途中打什么临邛?
兵变这种事,成就成,败就死,力求短时间内拿下,根本没什么粮道不粮道一说。
难道你还想把兵变打成旷日持久的攻城战?
老刘当初入川兵临成都,要不是靠马超一顿吓唬,加上刘璋足够拉胯,只怕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难道你黄元比刘关张、赵马黄、诸葛法正加一起还猛?
可惜,只想着作威作福的黄使君并没有这种分析能力。
这个计划,当初司马懿也曾过目,其实当时并没想着一定能拿下成都,颠覆益州。
这只是为了防备刘备北伐,而做的后手准备。
当然能做到那是最好,若做不到的话……便一把火烧了临邛!
临邛内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对于汉军的新装备,曹魏并不知情。
但临邛在严格保密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足够重要的信息。
临邛一直以来都是益州的煅冶基地,这他们是知道的,这两件事结合起来,自然能够推导出临邛的重要性。
若是将其捣毁,势必可令蜀汉遭受重大损失!
即使拿不下成都,在其根基之处闹出足够大的乱子,后院起火之下,刘备即便没有撤回益州,焦急之下也会在前线急躁冒进。
刘备后院起火,关中又有雄关险峰,刘备想北伐谈何容易?
也正是因为有此后手,才给曹丕伐吴增添了一些底气。
黄元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随时准备献祭的炮灰,终于后槽牙一咬,发兵了!
……
数日之内,蜀郡四大家族中的柳家、任家,梓潼郡的何家。
原先的人上人,吃着铜锅唱着歌,忽然就被闯进家门的士兵给抓了……
这些抓人的郡兵之中,甚至就有他们本家旁支的子弟。
可越是本家子弟,抓人的时候反而越狠,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次的事儿有多大。
只盼着朝廷能继续以往的仁德作风,千万不要连他们一起杀了……至于反抗,那是万万不敢的。
刘汉已经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和百姓生活的变化,夯实了自己的统治基础。
对于巴蜀之人来说,既没有造反的胆子,更没有造反的意愿。
这几家一开始还纷纷哭闹喊冤,然而等到了成都,一看被抓来的都是熟面孔,他们的主要家族成员立刻就死心了。
潜伏多年,一朝落网,复作何言?
而成都西南,率军直扑汉嘉的吴懿,已经急行军到了比邻长江支流的江原县。
这是拱卫成都的几座重要县城之一,只需占住此城,便可卡住自西而来的各路兵马。
“将军,前方便是江原了。”临时担任吴懿副将的杨洪,指着前方县城道。
吴懿目不斜视,严肃的表情有些陌生,只道:“传令下去,大军不入城,继续行军。若有擅离行伍,耽搁拖沓者,斩!”
杨洪素来耿直,尽管此时的吴懿看上去不容反驳,他仍要将自己的意见说出来:“将军,江原邻水,又是要道汇聚之所,何不在此阻击敌军?”
以逸待劳不好吗?为何偏偏要率大军长途奔袭,还是这种不惜体力的跑法?
“季休(杨洪表字)不知临邛之重,临邛若有失,太子怕是要不认俺这个娘舅喽。”
说到这,吴懿想起当初刘禅变着法找自己要装备时的样子,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杨洪不是蠢笨之人,此时也反应过来,虽然他感觉既是兵变,敌军应该不会耗时对临邛下手,但事关重大,不可不防。
“是。”
二人率军星夜兼程,直奔临邛。
而黄元率领的两千汉嘉叛军,虽未急行,却距离临邛更近。
两股力量相向而行,此时便都朝着临邛——这个刘禅计划中的工业“育种”之地汹汹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