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胤发誓效忠后,带着朱由榔交付的信物直奔湖广忠贞营。
朱由榔把他弄出去,也是因为身份问题。毕竟是清军高级将领的家人,弄到自己身边肯定不行,放到朝堂里也会被人骂,做事也是束手束脚。于是干脆放远一点,等他自己证明了忠心,回来再用也是无妨。
而且此人毕竟年轻,跟自己差不多大,在外面锻炼一下没有坏处。回来给个军职领兵打仗,或者安排进锦衣卫都是不错的选择。
了了心头一桩事,朱由榔也是心情愉快,结果刚回到宫里,王弘祖就捧着一份奏疏过来。
“弹劾林察擅启兵衅?”
朱由榔先是有点懵,然后有点怒,还没给人家加官进爵呢,你们是哪个不开眼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是谁人上奏的啊?”
王弘祖恭恭敬敬地答道:“是陕西道御史。”
“叫什么名字?”朱由榔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解风情。
“回陛下的话”,王大监最近非常老实,答道:“唤作连城璧。”
朱由榔又懵了。
“你说叫什么?”
“回陛下的话,唤作连城璧。”王大监丝毫没有不耐烦,又说了一遍。
一时间朱由榔有点恍惚,我这是穿的明末吧?不是穿的书?还是古龙的武侠小说?
无垢山庄庄主,剑君,弹劾水师总兵林察擅启兵衅?
皇帝的脑子顿时陷入了混沌之中,是世界线收束了?还是次元壁被击破了?还是我本来是另一个我的异世界投影?
“陛下!陛下!”
听到王弘祖的声音,朱由榔才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说道:“你拿给朕看看吧。”
翻开奏疏,里面无非就是那些陈词滥调,什么“武将贪功,行事乖张,任情恣肆,以至兵连祸结”等等等等。
没啥好看的,御史风闻奏事嘛,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性,没论据,没论证,只有论点,放后世论坛都会被人喷的那种。
朱由榔无奈,那林察又是自己必须保的,自己多少是个皇帝。大明皇帝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只得问道:“召御史入内奏对,可合法度?”
王弘祖回道:“陛下,密奏通常都是阁中揭帖。都察院御史密奏,虽合法度,但与往日习惯不符,若奉谕登答,则另当别论。”
也是,人家本来是正儿八经打报告的,要是弄成了打小报告,到时候弄不好反而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答辩也是答辩。
但这老太监犹豫了一下,又说:“此人崇祯年间任顺德知县,陛下既立足广州,于两粤民生事宜,可向此人质询。”
不得不说,老油条就是会办事,情商爆表,这宫里的太监更是为人处世已臻化境。
朱由榔赞许地点头,恨不得给对方封個社会学博士,接着说那就把人叫来问问。
过了一段时间,连城璧来了。
皇帝并不认得连城璧,也从未见过连城璧,可是他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定是连城璧。
这人若不是连城璧,世上还有谁可能是连城璧?连城璧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他也就不是“连城璧”了。
因为通传的太监说了,连城璧求见。
萧十一榔,哦不,朱由榔,见一五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胡子花白,却目光炯炯,身强体壮,不像是个御史,倒有点武将的模样,便开口问道:
“你来了?”
连城璧愕然抬头,不知为何皇帝称呼自己如此亲昵,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理所当然的,朱由榔并没有等到那句“我本不该来”,而是端端正正、字正腔圆的臣子奏对:“臣弹劾林察刚愎自用,自启兵端,当擒爵削职,以正纲纪。”
这可不行,当时在船上,可是摆明了说要保林察的。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犹豫,不然又出一个陈新甲,那还让臣子们怎么看待自己?
朱由榔赶紧说道:“这个事情朕是知晓的,放空炮以壮声势也是朕的主意。连卿家这下应该放心了吧?”
没想到连城璧油盐不进,又是一句“林察恣肆骄狂,任意妄形,应当严惩。”
这下把朱由榔搞不会了:你什么意思?皇帝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吧?
而且这事怎么就透着一股诡异呢?虽说打仗之前要皇帝任命总兵官,兵部签发“出兵之令”,才算正规流程。但那天皇帝在哪,全广州城的人都知道啊。就这样了你还要参那林察一本?
难道就跟那吕大器说的一样,啥事儿都非得要从他那儿过一道手才行是吧?
想到这里,朱由榔一个激灵,试探地问道:“连卿家,你......该不会是吕卿让你来的吧?”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御史是什么人?拾遗补阙,风闻弹事,主打的就是一个蛤蟆张大口,说话不负责。那皇帝给御史这么大的权力的基础是什么?是独立性。要的就是一个水火不侵,金银不沾,不偏不倚。
现在说御史是某位大臣指派的,无异于直接骂人家是大佬养的狗。性子稍软一点的,肯定是激愤自辩;性子烈一点的,恐怕要当场撂挑子辞官不干。到时候丢面子的还是皇帝自己。
朱由榔发觉自己说得不对,正打算给自己往回找补一下,结果听到的下一句又让自己愣了。
“回陛下的话,是吕阁部让我来的。”
啊?皇帝这下真的是懵圈了,骂你你都没反应的吗?还承认了?
短暂的懵逼之后,便是一阵怒气上涌:内阁大臣指使御史攻讦臣子,你们是不是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眼看着皇帝的怒气值就要爆表,连城璧又说道:“来之前吕阁部说了,若是陛下云淡风轻,那便罢了;若是陛下生气,可召他当面奏对。”
这什么意思?越来越感觉诡异了。要是王朝末年弱主权臣,还勉强说得过去。如今这个情况,没谁有曹操那般威势,自己也不是献帝。怎么看也没到那一步吧?
朱由榔稍微冷静了一下,越来越觉得不对,那吕大器是何等的人精,怎么敢冒这么大的忌讳,干出这种事情来。
越想越好奇,越好奇怒气值就越低,最后还是没忍住:“成!那召吕大器觐见!朕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