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科学,迷信科学那也是迷信,而不是科学。
科学是什么?在朱由榔的观念里面,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错的,知道错在哪儿就赶紧改。如果不知道错在哪儿,那就姑且先认为是对的,再根据理论与实践的差异进行查找修正。
宋应星一开始将制糖时滴漏杂质的过程当成了“冲淋”,后来发现造不出来纯净优质的白糖,才自己试验并加以了修正。
所以说看穿越小说指导穿越实在是要不得。尤其是一堆前世看过的种田文,里面动不动就是知道个基础理论,就极其顺利地把最终产品造了出来,中间的操作顺序、设备精度、提纯工艺、品质管理等等关键流程一概不管,结果在较真的人这儿就漏了馅。
其实仔细想想也应该觉得不对劲,二十世纪要用离心机才甩得出来的杂质,怎么可能用黄泥水冲一下就全部吸附了?就算是酸碱反应,也得考虑两份溶液的浓度、温度等参数才能保证反应充分。
不过搞清楚了也不是坏事,至少流程还可以优化,产量提升和加工周期的缩短也不是完全没有余地。
“那这个木辊,用混凝土行不行?”这才是朱由榔把工部尚书专程喊过来的目的。
“臣只听说过有石辊榨糖,但从未见过。应当是石辊太重,加工过于困难,而且搬动、安装都极其不便的原因。若用混凝土制造轧辊,应当能事半功倍。”
“找个机会试试,木辊硬度不够,肯定经常损坏,到时候停工修理也是白耗时间。而且按常理来讲,轧辊越硬,出汁率应该是越高才对。”
宋应星倒是同意皇帝的说法,点头道:“那臣得先计算一下,若是要用水车带动,还不知道动力是否足够。”
“好!”朱由榔赞许地说道:“那宋卿家这几日研究研究,待朕去东莞一游,回来的时候再与爱卿好好讨论一下。”
当今天子前世那个世界线的莞城,是一个法令严明、遵章守纪的好地方,“花园城市”、“文明城市”,绝对没有什么阿姆斯特丹之类的绰号。
主要是他年纪小,进入社会的时间比较晚,没有赶上那鲜花着锦的好时候。
如今的东莞,跟紧邻的新安一样,都是广东难得的富庶之地。嘉靖年的《广东通志》曾说东莞“士尚淳厚,农力稼穑,工不求巧,商能致远,素称易治,地轶赋夥,长材秀民之战艺有司者倍他邑。田夫野老亦曾读书,樵童牧儿多解识字,民俗素厚,士夫鼎盛,嫁娶重门第,居人不为僧道”,手工业、商业也是一片发达的景象。
尤其是这個地方紧挨着珠江口,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自然也让此地的借船通商成为常态。而贩卖的商品除了稻米海盐之类沿海城市都有的以外,茶叶、靛蓝甚至烟草都有涉及,至于皇帝心心念念的糖,更是不在话下。
新安县以前隶属于东莞,万历元年就单独分了出来,作为巩固海防、拱卫广州的军事重镇。后世国人无人不晓的虎门销烟的虎门,也在此地。而再南边一点,则是香港岛,也是朱由榔自己心里设想的以后最大的海军基地。
不过现在大敌在北而不在南,所以这件事也只能算是一个远期规划,等过上两年,跟未来的国姓爷拉拉关系再做考虑也是不迟。
三日后,广州城里的大明天子点齐兵马从小东门出城径直向东,随行的有皇帝亲卫、张家玉前来迎驾的义军,还有程熊领着的二个标营。这次出门还专门带上了已划归兵部管辖的原营缮司工兵班,南粤水网众多,袁培基这个工兵头子一路上指挥工兵遇水架桥,确保行程无忧。
东莞县的市镇乡村景色都差不多,无数的小河沟交流纵横,桔子林之间是已经收割完毕的稻田和甘蔗地,时不时还能看见打谷子碾米和制糖的作坊,里面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咚”的舂米声。
七弯八绕好不容易到了东莞县城,大路早已洒扫完毕,城中大大小小各色官员属吏已经在门口齐齐整整站了一片,等着皇帝进城。没有出城十里的原因则是朱由榔专门派人打了招呼,就在城门迎驾即可。不然罗里吧嗦的礼仪搞半天,再拖拖拉拉地走十里进城,又是一整天时间耗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县城大门口迎驾的人之中,领头的是原儒学训导张珆,此前的东莞知县郑鋈(wu)被张家玉绑了,现在还在牢里。与郑鋈一同被关在牢里的,还有一干之前清军任命的官僚,以及冥顽不灵、“忠于大清”的当地豪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珆带头行礼,身后众人纷纷跪拜。
朱由榔并未乘坐车轿,而是与众侍卫一起骑马而行。在香案前受香之后他便直接说道:“国事繁急,礼仪从简,诸位卿家平身,至县衙议事”,随即便策马前驱,让东莞县衙众人那一套“赞拜乐作、金鼓前导”的流程准备了个空。
见皇帝不按套路出牌,跟在队伍后面的代理县令张珆赶紧找到随军的张家玉,一脸焦急恐惶的神色问道:“陛下可是有何不满?老朽早说不该擅自碰这个县令的位置,你看这......”
张家玉皱眉歪头想了片刻,便晒然一笑:“我之前见过陛下几面,与广州城中相熟之人也问过,陛下应该就是这个性子,颇烦虚礼,有事说事,毫不拖泥带水。老先生过虑了。”
“这如何能是虚礼?”张珆跺脚道:“典章法度不可废损,事关天家威严,老朽今日如此行事,恐怕日后还要遭人攻讦!”
“老先生莫急,别说您了,人家礼部的吴阁部就这事儿都跟陛下争论过一番,最后还不是啥事没有,安啦安啦。”
张家玉说完发现已跟前面拉开了距离,赶紧迈步跟上,留下这老学究在原地心有戚戚。
到了县衙,亲卫以及程熊所领家丁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随驾的义军仍前往军营安置。朱由榔坐上县太爷的位置一句客套没有,直接就朝下问道:“诸位卿家,如今有何难处,与朕一一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