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移形落地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渔村,在远离雅鲁加河主河道的一条小水汊边上;零零散散五六户人家,丹德里恩与杰洛特“一家三口”就落脚于此。
“就一个渔村来说,这栋房子不论大小还是内部装璜都有点超出它应有的规格。不过也只有这样才勉强有资格接待一位知名诗人。”不敲门就进来的林看到餐桌旁几个身影,尤其是主位上负责醒酒的丹德里恩,立刻出言调侃。
“或许是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个渔村,而是横跨雅鲁加河搞走私贸易的据点。”丹德里恩为进门的林倒了杯酒,“不得不说,这帮转行的渔民虽然钱是赚到了,但眼光见识并没有随之增长;这葡萄酒不但品质不佳,而且没有专门的酒窖,再不喝都该变味了。”
林朝同样聚在餐桌旁的杰洛特“一家三口”点头致意,然后又问:“我进村之后,除了这栋房子就没再看到其他任何人。”
“搬了、死了、或者跑了。先是大军对峙,走私生意做不下去了,赚到大钱的人就搬去了维吉玛或者温格堡。赚不够钱的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村子里,结果又遇到异世界的半兽人入侵,死了好几个人;剩下的也顾不上看守家业,收拾细软跑掉了。”丹德里恩说道,“幸好,他们没有把灶台和餐桌一起搬走;正好是饭点,一起吃点?”
看看餐桌上的菜品,林敬谢不敏;他不是不能接受中世纪的烹饪技巧,问题是不久前才被瑞文戴尔的精灵们养刁了胃口。
同样是中世纪的生产力水平,同样是“纯天然无工业污染”的原材料,人家精灵就能做出二十一世纪名厨都望尘莫及的美味。
至于这一桌子的鱼……连去腥的香辛料都没用足,难道干啃面包配葡萄酒?
“承蒙盛意,不过我在另一个世界刚刚吃过饭。”林说着违心之词,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这儿离时空缝隙十好几里远,出了事连消息都来不及传过来。”
“以我本意当然不想这么干,可谁让你消灭入侵者的时候声势太惊人了呢?那些国王啊、宰相啊、还有女术士和间谍头子们发疯一般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找不到你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杰洛特他们身上。而且希里也不小心泄露了行踪,那就更热闹了――想找希里的人可不比找你的人少。”
叶奈法插话进来,满是歉意地对林说道:“我必须向你说一声抱歉,为了帮希里转移注意力,我把你的消息适当地透露了一些出去。”
“适当的?”林在桌旁坐了下来,他对这位女术士既熟悉又陌生,除了前世在游戏和电视剧里,如今是第一次与这位人气角色当面交流;“您是怎么判断‘适当’的标准的?”
气质上确实比咖喱味儿的电视剧选角要好得多。
“不超过尼弗迦德皇帝已经知晓和猜到的部分;至少,不能让北方王国在情报上落后南方太多。丹德里恩给我提供了许多建议――我说的是另一个丹德里恩。”
“丹德里恩的建议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和‘适当’这个标准无关――我指的也是另一个丹德里恩;不过无所谓了,不管南边北边,我都不打算同他们打交道。”林想了想,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当年金塔之城的事情属于特例。”
“特例?这个特例可把希里害惨了。”杰洛特的语气比他那几乎看不到变化的面部表情要精彩得多,“现在整个大陆都知道她是尼弗迦德皇帝的女儿,而且还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孩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咱们的小公主已经成为全大陆最尊贵的女性,同时兼具辛特拉和尼弗迦德的王位宣称权,将来有机会成为半个文明世界的统治者?”
林故意的调侃引来猎魔人更大的不满:“最尊贵?不,是最贵!间谍头子、雇佣兵、甚至山里的土匪、拦路的恶霸都知道,那个叫希里的女孩身上有全世界最高的悬赏金,而且可以在南北方任何一个国家得到兑现。”
“这样啊?”林看向一旁,发现希里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变成了话题中心,正用狼吞虎咽的方式来装聋作哑;可惜,林怎么会让她称心如意?
“这么说来,如果将来猎魔人的行当不好做,挣不到钱只能饿肚子的时候,你还可以把自己卖一笔好价钱换饭吃?”
“咳咳咳……”小姑娘被噎得直翻白眼,还是丹德里恩好心推过去一杯酒才挽救了她的喉咙;“别找我,你们吵你们的,我不发表任何意见……”
林“哈哈”大笑道:“看把小姑娘急得,我来之前,你们已经为此吵过不止一回了吧?听听她说的什么,‘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到底是多大的压力,居然让她无师自通学会了最标准的政治辞令。”
希里已经把眼睛翻到完全看不见瞳孔了:“拜托,能不拿我说事了吗?都是杰洛特太紧张了,只想把我抓回凯尔默罕关起来;其实外边根本没几个人认识我,就算我从诺维格瑞的大街上走过去,也没人认得出我就是悬赏令上那个人。我的化妆技术可全都是特莉丝教的。”
“哈,关押、限制未成年人人身自由,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林拍着桌子,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这件事上我站希里这边,其实情况没那么糟;比如丹德里恩,在金塔之城大闹了一通,也没妨碍他跟陶森特女大公那命中注定的相遇和相爱。”
丹德里恩两手一摊:“嘿,我一直在这儿保持沉默,不参与你们的争论;吟游诗人干的事也跟我没关系。”
“得了吧,借用丹德里恩身体的同时,你也一直都被他的人性所影响;如果是刚刚苏醒的你,可不会坐在餐桌边给人类倒酒、分菜。丹德里恩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因你而改变了命运,不是吗?最明显的例证就在这张餐桌上,按照希里的年龄推断,这个时间点,他们一家三口本应该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活着了。”
林突然曝光的秘密极具冷场效果,本来“其乐融融”的气氛在刹那间凝固。
“你刚才说了什么?”希里战战兢兢,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命运。”林带着怜惜与温和的口气答道;他对希里这样的小姑娘抱有极大的耐心,也愿意展现自己好脾气的一面,或许跟他自己家里也有个渐渐长大的小姑娘有关。
“你是说,我和叶奈法……我们两个原本会死?但是因为丹德里恩的关系,我们却活下来了?”杰洛特说到自己“死亡”的命运时依旧板着一副扑克脸,只能通过语气的微妙变化来模糊判断他情绪的变化;“我接受‘命运’的安排也不是第一次了,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命运’可以这么随意地出现和改变。”
“那都是你身边那位‘丹德里恩先生’的功劳。”林很干脆地一推二五六。
丹德里恩大为不满:“这里边至少有一半是你的功劳;你心里有数,要不是突然出现的时空缝隙和半兽人军队,北方联军和尼弗迦德的第二次大战早几个月就该打完了。对了,还有一个本该死去的国王,如今已多活了一年之久,以至于本该登上王位的那个十三岁孩子,现在依然只是王储。这里边少不了和你在金塔之城闹出的事情有关。”
“噢,我还真记得这一条;你说的是瑞达尼亚那个老国王吧?”
“不是他还有谁?”
两位分掌猎魔人世界命运伟力的神明无所顾忌地泄露“历史真相”;旁边杰洛特一家三口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饶有兴致地参与讨论,转眼间就把自己本该家破人亡的消息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