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久到?”
“估摸着还得走个把小时。”
听到当地向导回复,发色斑白的李教授看着腕表,点了点头,刀削斧刻的脸上面无表情。
现在是六月十五日的清早七点,天色始终阴沉,令这清早的行程十分压抑,毫无早晨的清新之感。
他已经上了年纪,这是他最后一次带学生出门,往后他将在燕京任教度过余生。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步行穿过昆仑山脉的一座河谷,大名鼎鼎的“死亡谷”。
巍峨高耸的昆仑山,号称华夏万山之祖,龙脉之宗,历代从来不乏神话传说与各种谜域禁区。
而这河谷正是这样一处“禁地”。
这里的人们从古时候开始,就传说这片河谷被天神诅咒,并且遵循传统,不进入谷地探寻究竟。
即便这里水草丰美,可是牧人们宁愿牛羊饿死在谷外的戈壁滩,也不愿进入谷地放牧。·
上一次有记载的进入还是几十年前了。
附近牧场的马误入了这片谷地,牧马人情急之下顾不得传说,带着猎枪,只身进入谷地寻找走丢的马群。
几天后,马群从河谷出来了,可是牧民没有。
有人发现了不对,多方工作下,组织人们破戒集体入谷寻找,发现谷地内到处都是动物的尸骨,却没有找到牧民。
大家最终在周围一座小山上找到了牧民,找到了他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在谷地,而会死在一座小山上。
他衣衫破碎,怒目圆睁,仿佛见到了什么敌人,端着手里的猎枪作瞄准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
又过了没多久,来此地科考的队伍遭遇了雷电袭击,幸好抢救及时,没有出现伤亡。
此后部队封山,进行了封闭的详细考察,可惜一无所获。
将问题归结于磁场紊乱导致的气象异常后,似乎大部分问题得到了科学的答案,地狱门与死亡谷的传说到此终结,人们也顾虑气象危险和官方劝阻,不再进入探寻。
可是问题始终存在,并且困惑着读到相关记录的李教授,促成了他的最后一次带队出行考察:
猎人进入了谷地,为什么尸体会在山上被发现?
他看见了什么,又在与什么搏斗,猎枪又瞄准了谁?
再结合到自己研究了一辈子,和最近接触到的一些东西,李教授才有了此次昆仑之行。
希望能得偿所愿,找到自己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吧。
迎面一阵寒风拂过,令李教授将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他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确认包里的东西还在,不再多想,沿着河岸行走。
“老师,咱们是学考古的,怎么跑这来干地理地质专业的活,可冷死我了!”
队伍中一个高大的青年顶着寒风走到李教授身边,龇牙咧嘴地询问,同时递上了一个保温杯。
他是李教授年纪最小的学生,张初一,一个有时候不着调但要紧事却又很靠谱的家伙。
这次李教授出门,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叫上张初一经验丰富的师兄师姐,而是仅仅拉上了还没有过具体实践经验的张初一。
“咱们师徒俩去转转就行,不是什么大的任务,真找到东西再叫人。而且你那些师兄师姐身体素质也不太行,你还年轻,身体好,接受能力也强……”
面对学生的疑惑,李教授面无表情地做出了解释,令张初一半信半疑。
无他,李教授从学术到为人向来是个谨慎细致的性子,这次居然出乎意料地手续一下来,叫上张初一就草草成行。
就仿佛有什么在他身后追逐。
“小张,这两门学科是有一定的交集的,古代注重堪舆,不少古迹或者大墓都会坐落在地理位置比较特殊的地方,也许这神神秘秘的死亡谷也有什么隐秘的遗迹呢,毕竟传说流传了这么多年,而我又在最近发现了一些东西。”
喝了口保温杯的热水,李教授长舒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传说?”
作为李教授得意学生的张初一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您说的是昆仑丘?那不是神话吗?难道您发现了什么?”
令张初一失望的是,李教授缓缓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教授说出的话却又令张初一感到十分不解。
“不,不能说发现了什么,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主动找上了我。”
李教授一边缓缓前行,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幽深的瞳仁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见李教授不愿意多说,张初一撇了撇嘴。
这老头的神棍毛病又犯了!
他不再多嘴,低着头跟着队伍前行,耳边是寒风的呜咽。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远方的群山依旧白雪皑皑,但是路边的植被颜色,似乎比来路上的颜色深沉了许多。
伴随着景色的转变,一众行人耳边的呼啸也开始发生了转变。
他们听见了变化多端的风声,一会儿仿佛是急促的尖啸,一会儿却又是如泣如诉的呜咽,令人哀思断肠。
他们已经到了山谷的谷口,这凄厉的声响正是回荡河谷的山风。
谷内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惨白的兽骨。
“两位,到地方了!”
听到这诡异的风声,向导放缓了脚步。
摆在一行人面前的是一块石碑,因为长久性的风吹日晒,上面的红漆剥落到几不可见。
“是这儿没错!”
张初一背着东西快步走上前去,摘下手套摸了摸字迹刻痕,向着李教授点了点头。
师生两人也便停下了脚步,开始做入谷前的准备。
向导站在一边良久,绷着糙脸,紧咬着嘴唇,内心天人交战。
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对停在一旁打量着周遭环境的李教授开口:
“你们真的要进去吗?我总感觉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他终究是个当地人,从小听着死亡谷的传说长大,再加上以前发生的事情,虽然接受了充足的教育,但是心理上那关过不去。
“你可以在谷外,不用进来,我们两个人搭伙就行。”
见到老实巴交的向导纠结的模样,李教授放下背包笑了笑:
“我们不会待很久,大概一个晚上就出来,只是在里面看看。”
“放心吧,我们会准时在明天天亮时出来,如果没出来,那你就直接去叫人找我们!”
听到这里,向导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行,如果明天早上没等到你们,那我就直接上报了!”
说完,他把背在身上的猎枪和弹匣解了下来,交给了凑过来的张初一。
可正当张初一要接时,向导突然抓紧了猎枪:
“军训时摸过吗?”
“摸过,我可是大学打靶第一!而且我还在俱乐部玩过不少次!”
见张初一自信的神色,所言不似作伪,向导这才放开手:
“成,这老伙计交给你了。虽然这河谷连周围那些狡猾的野狼不敢进,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好嘞!”
从包里掏出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把弹匣放进背包,张初一检查完枪的保险状态,把枪背了起来:
“老叔你放一百个心,就一天一夜,咱手里还有枪,这天塌不下来!”
冲着向导灿烂一笑,张初一露出了自己颇为自豪的一口白牙。
“小张,走了,抓紧时间!”
不远处,李教授不知道在背包里捣鼓了半天什么东西,最终却只掏出一个陈旧的罗盘,冲着张初一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
“走了啊!”
听到教授的催促,张初一不敢浪费太多时间,告别了向导,转身跟着李教授走进了河谷。
在石碑前吹着寒风,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向导几次想跟在他们身后进谷地,最终却还是转身离去……
“上苍庇佑,但愿一切顺利,一切安宁……”
幽幽的叹息和祈祷,最终被终年寒冷的山风吹散在这阴沉的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