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方的问题有点刁钻,说可以不用回答,那是客套话,要是真信了,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说不定就没了,谁知道这个古板的余教授是个什么性格。
余天明想着方立德在电话中的交代,决定搏一把。
“余教授,内地的改革开放一定会成功,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信念和追求,也是国际市场发展的需要。”
话刚说完,余方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致问,“民族的信念和追求,我可以理解,为什么说是国际市场发展的需要?说说你的观点。”
余天明稍作思考,自信道:“全球一体化,欧美发达国家为降低产业成本,势必会将劳动密集型产业进行转移。
新的国际产业链分工需要一个人口众多、产业工人素质过硬、人力资源相对低廉的地区或者国家来承接大规模的产业转移。
目前,除了我们国家有个条件和实力,其它国家和地区都不行。”
余方听完这番话后陷入久久的沉思,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看向余天明的目光也充满了惊奇和期待。他已经感觉到这一趟来内地最大的收获,也许就是刚才那几句话。
眼前这个少年的确如方立德所说是个优秀的学生,他并不介意动用一点资源,帮助一下这个来自内地的后生,也算是对方立德有个交代。
“余天明,你很不错,很优秀,我会向校董会推荐你来港大念书,年后你将身份信息、学校信息、各科考试成绩寄一份资料到我的办公地址。”
余方边说边递出一张名片,接着又道:“如果一切顺利,港大会向你发出邀请面试通知,届时你需要来一趟港大进行面试,面试通过,港大会向你发出录取通知,到时候你就可以来港大念书了。”
余天明站起身,双手接过名片,躬身行了一礼道:“余教授,谢谢您给我这次机会,我会努力的。”
余方也站起身笑道:“好,余天明,那我就在港大等你的消息,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方立德见余方和余天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雅间,上前道:“余叔,谈完了。”
余方仍是一副不苟言笑表情,指着方立德说,“立德,你这次总算没骗我,不过那个行当你以后少沾手,要不然万贯家财也被你败个精光。还有,别糟蹋了你爹传给你的那手雕刻技艺,那才是你老方家的立身之本。”
一把年纪的方立德被余方严肃的训了几句,不气也不恼,嘿嘿笑道:“余叔,您老说的是,别生气,气大伤身,走,我送您回去。”
方立德嬉皮笑脸的扶住余方的胳膊往外走,余天明跟在两人身后,直到两人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轿车。
临上车时,余方还不忘提醒余天明别忘了寄资料给他,方立德摇下车窗朝余天明说了一句,“明天电话联系。”
余天明点点头,挥了挥手后,汽车扬长而去。
北方的冬季,天黑得比较早,余有年和陈志文还没有返回酒店。
余天明回想着下午面谈时的点点滴滴,觉得没什么纰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整件事怎么看都还是比较靠谱,他也总算是找到一条门路,要不然,想在九十年代初去港岛上大学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天上午,余天明收到方立德的传呼,两人约在余天明下榻的酒店见面。
余天明上楼取了背包,坐在酒店一楼的茶水间静静等待。
半个小时不到,方立德提着公文包走进酒店的茶水间,余天明客气道:“方老板,麻烦你了。”
方立德摘下帽子,摆了摆手道:“不麻烦,你不反悔就行。”
“放心,我既然答应卖给你,就不会反悔,这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卖给方老板这种爱玉懂玉之人。”
余天明哈哈一笑,伸手示意方立德坐下说话。
方立德是个干脆爽利的性格,落座后直接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余天明,“这是用你的身份在港岛开的账户,200万港币已经入账,待会你自己打电话核实,余下的100万人民币待会去隔壁的银行直接办理转账。”
余天明接过文件袋,看了一眼里面的开户资料,想了想道:“您先喝会茶,我先去打个电话。”
方立德点点头,示意余天明自便。
十几分钟后,余天明一脸轻松的返回茶水间,满脸微笑说,“方老板果然诚信,这是那块玉,您看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去隔壁的银行办理转账。”
方立德笑眯眯的接过锦盒,小心打开盖子,翻开包裹玉佩的绒布,细细查看片刻,又取出玉佩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片刻后,方立德高兴说,“玉佩货真价实,走,去办最后一笔转账。”
“好,办完后,中午找个地方,我请您吃饭。”
卖玉佩只是交易,但能去港岛读书,这里面方立德搭进去不小的人情,余天明想着,怎么也要请方立德吃顿饭表示感谢。
方立德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放入公文包,点头道:“成,中午我非得狠狠吃你一顿,为你这点事,费了我不少心思,差点都要卖家里的四合院。”
瞧着方立德对古玉视若珍宝,余天明莞尔一笑,打趣道:“方老板,赶明儿我再弄点东西,你要喜欢,直接将四合院卖给我就成。”
方立德意味深长道:“你要是真喜欢京都的四合院,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家那套你就别想了。”
出了酒店直奔银行,办完最后一笔100万转账,方立德兴致勃勃要回家欣赏古玉,余天明算是见识到方立德对古董的痴迷,这人爱好收藏,尤爱玉器字画,怪不得余方教授说他是败家子。
交易结束,去港岛上大学也有了门路,这趟京都之行顺风顺水。二天后,余天明三人拧着大包小包,拼命的往火车上挤,正值春运高峰,站台上等着上车的旅客人山人海,人潮像海浪一般一波波的往前涌。
余天明花大代价找黄牛买了三张软卧,本想着图个舒心省事,软卧车厢那边倒是没什么人,奈何被站台上的人潮拥挤着难以过去。
陈志文身形高大,一边喊着让一让,一边奋力的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余有年和余天明紧跟其后,不时有人被挤得大喊大骂,各种脏话脱口而出。三人也不管那么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上了软卧车厢。
余天明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摇头感叹,“真是要命,幸好我们买的是软卧,我看硬卧那边,人都上不去,大姑娘,小媳妇,不管不顾的扒着窗户往里面爬。”
陈志文嘿嘿一笑:“从京都返乡的人太多了,好多都是站票,人挤人的站十几个小时,尤其是没抢到位置,要在厕所旁边站十几个小时,那滋味,谁都受不了。”
余天明想着站在厕所边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男男女女想上厕所,进进出出都要和你打个招呼,请让一让,弄得你像是占着茅坑一样不拉屎,开门一股味,关门一股味。
三人在同一个软卧包间,另外一个上卧的旅客还没有上车。放好行李,余天明和陈志文坐在床铺上聊天,余有年有点犯困,躺在床铺上就要午睡。
直到列车快要开动,上卧的那名旅客才扛着一个大包,拖着行李箱走进软卧包间,好巧不巧的正是方立德。
余天明乐呵道:“方老板,咱们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您这是回省城过年?”
方立德也跟着乐道:“是啊!回省城过年,你也是今天回去。”
“来,志文哥,把床底的包挪一下,给方老板腾点位置。”余天明伸手帮方立德卸下背着的大包。
方立德连声感谢,锤了锤后腰说,“不比当年了,刚才上车时,愣是被一个后生挤得我差点断了气,真是遭罪。”
余天明歉意道:“您这一趟是为我受累了,对不住,对不住。”
方立德摆了摆手,朝着放好行李箱的陈志文连声道谢。
余天明介绍道:“方老板,这是我表哥陈志文,上卧那位是我爸。”
听到余天明的父亲也在这,方立德连忙站起来,朝着上卧的余有年打了声招呼,余有年也笑着回了一句。
软卧内都是熟人,余天明和方立德盘腿坐在床铺上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两人自相熟后像是成了忘年交,谈天说地的,时不时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到了饭点,方立德从那个高档的皮质行李箱中摸出2瓶二锅头,又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京都烤鸭,笑呵呵道:“天明,小陈,余老板,要不要整点?”
余天明笑着摇摇头,“您老饶了我吧!我平时一两就倒,这会在火车上更是喝不下。爸,志文哥,方老板不是外人,和我算得上是忘年交,你们陪着喝点。志文哥,你把那个熏鱼熏肉拿出来,方老板喜欢吃。”
“哈哈,还有这好东西,那太好了,正好下酒。”
方立德爽朗大笑,陈志文从军旅包中拿出两个油纸包,又摸出一袋花生米,余有年也来兴致,笑着说,“方老板,天明确实不能喝酒,我和志文陪你喝点。”
“余老板,相逢便是有缘,酒喝有缘人,咱们直接整。”方立德很是豪爽道。
白酒的清香飘满整个车厢,余天明受不了这股味,连忙剥个橘子放进嘴里。看着三人你一杯我一杯,1瓶二锅头很快见了底,余天明笑了笑,朝几人打了声招呼,翻身上了卧铺准备睡觉。
车轮的震动声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迷迷糊糊中倦意上头,北方大地的严冬渐渐远去,列车呼啸着穿过茫茫黑夜,奔向遥远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