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跑回来,余天明一眼瞧见自家房门的把手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门口的脚垫上还搁着一个白色的泡沫箱。
余天明心里疑惑,抬眼瞧了瞧门牌,又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错,是1503。
走上前,取下袋子打开,见里面装着半袋子新鲜水产,又打开泡沫箱,里面放着一些生蚝和几条金鲳鱼,细碎的冰块零零散散的搁在其中。
略一琢磨,余天明笑了笑,他大概猜到是什么回事,八成是小黄毛陈浩南送的。
在港岛,他没什么熟人朋友,真有人要送什么东西,也不会送一些水产,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知恩图报。
收起水产,余天明也没做他想,原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谁曾想此后连着一个多星期,门外的把手上天天都会挂着一袋子海鲜,有时是两条海鱼,有时是牡蛎或者海胆,偶尔还会放上鲍鱼和海参。
天天有人送海鲜当然是好事,但长期这么整也不是个事,余天明甚至觉得陈浩南有点傻缺,哪有这么办事的,天天半袋子海鲜少说要值大几十上百块,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开学这天,余天明闲着没事,特地绕道从东街返回学林雅苑。到了阿强水产行,余天明朝店里面瞧上一眼,正好看见陈浩南吊儿郎当的叼着烟,没精打采的靠在鱼缸旁打着瞌睡。
余天明走上前道:“喂!醒醒。”
陈浩南正在打盹,冷不丁的被人叫醒,脸上带着不耐,正准备不咸不淡的应付一句,睁眼一瞧,见是余天明,立马站起身道:“哥,是你呀!”
余天明乐呵一笑,瞧了瞧陈浩南一头的黄毛,总觉得有点扎眼,小屁孩学啥不好,非要染一头黄毛。
“你在看店?给我弄一条石斑鱼,个头要大一点。”
“石斑鱼,好,我这就给你捞,哥,你看这条行吗?”陈浩南拿起抄网,朝鱼缸内看了看,眼疾手快的捞起一条黑石斑。
余天明点点头,吩咐道:“就这条,杀了,不要剁块,我要清蒸。”
“ok啦!哥,马上就好。”
陈浩南麻利的抓住石斑鱼,猛的一把砸在地上,抄起刀柄,一连猛敲几下鱼头,开始剖腹杀鱼。
余天明见没有称重,笑着道:“先称重,算一下多少钱。”
陈浩南扔掉烟头,笑着摆了摆手,“哥,你来买鱼,还收什么钱,这条石斑送你啦!”
“送个屁,你他妈都送了一个多星期,像你这么搞,你们家还做个屁的生意,以后不要再送了,我要吃,自己会来买。”
余天明没好气的连声拒绝,今天特地来买鱼,就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再不清不楚的送下去,搞得他头疼,干脆把话说明白,省得以后麻烦。
见余天明有点不耐烦,陈浩南想了想,爽快道:“好,哥,听你的。”
余天明有些无语,摇头道:“兄弟,我说你能不能别叫我哥,咱俩不熟,搞不好,你还比我大。”
陈浩南头也不抬道:“哥,我们道上混的,不看年龄,只看本事,有本事你就是老大。”
和这小子讲道理纯属对驴弹琴,余天明也懒得磨叽,不耐烦道:“混个屁!学点好,别成天不干正事。”
陈浩南杀完鱼,擦了擦手,大言不惭道:“哥,我也想干点正事,奈何天生我才没地方用呀!要不是阿娘管着,我早去尖沙咀开场子发财了,哪像现在只能窝在家里卖鱼,身上都是鱼腥味。”
余天明不屑的摇摇头,“开场子?夜场、酒吧、赌场?你以为钱那么好赚,真干那行,你迟早进去吃牢饭。”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陈浩南全然没放在心上,嘿嘿笑道:“这世道干正经营生赚不到钱,捞偏门又得打打杀杀,真是没活路。”
“行啦!别想这些没用的。”余天明接过杀好的石斑鱼,点了七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陈浩南连忙摆手,“哥,搞错啦!要不了这么多。”
余天明笑了笑,“之前送的不要钱呀!别废话,给你就拿着,就这样。”
陈浩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好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钱我收下,改天请你吃饭。”
“这样就对了,一码归一码,没瞧出来,你小子还挺上道。”
余天明拍了拍陈浩南的肩膀,觉得陈浩南挺对他的脾气,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又问,“后来,那几个烂仔有没有找你麻烦?”
陈浩南撇了撇嘴,不屑道:“那几个瘪三蹲在对面守了几天,他们看我一天到晚呆在店里,也不敢过来找麻烦。
东街这一带,跟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多的就是,他们没胆子动手,要不是阿妈不让我打架,我早喊上大强,明仔,还有山炮他们,操家伙干死那几个人渣,还想让我卖粉,打死我也不会去干那种缺德事。”
余天明点点头,心里琢磨一会,也不知道谁是大强,明仔,还有山炮,他估计这几人应该和陈浩南一样,都是东街这一带的本地户。
想着今后万一遇上什么事,有几个本地人帮忙,事情也好办,余天明道:“行,有空你找个时间,喊上你那几个兄弟,我们一起吃顿饭,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也想认识一下他们。”
陈浩南拍了拍胸脯,爽快一笑道:“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要等几天,大强、明仔、山炮他们几个都去了沙头角跑货,过几天才能回来。”
说到这,本来有些兴奋的陈浩南转而又愁眉苦脸说,“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也去跟着跑货。妈的,大强他们几个出去几趟,一个个回来都快成了阔佬,大金表都戴上。
山炮这个骚包还买了一个大哥大,看得老子都眼红。以前我是老大,现在都快混成了小弟,天天杀鱼卖鱼,我都快成了咸鱼。”
“跑货?跑什么货,是走私带货吧?”
余天明想了想,大概猜到陈浩南说的跑货是什么行当。
九十年代,沙头角那一带的两地贸易非常兴旺,早先确实有不少人从事这个行当,借助边境口岸干走私,很多人都发了财。
不过他又觉着不对,这个行当好像是在九七之后,才开始蓬勃发展,难道这会就已经开始了?
“哥,你也知道这个门路,不对呀!你不是在港大念书吗?这种偏门生意,你怎么知道?”陈浩南抓耳挠腮,一脸狐疑的看向余天明。
余天明瞪了一眼,没好气道:“你将我的情况摸得挺清楚呀!连我在哪上学都知道。”
陈浩南见说漏了嘴,立马变了脸,嘿嘿一笑,开始插科打诨。
“啊!哥,别误会,我就是眼热你那辆车,多留意了几眼。嘿嘿......我天天在这一带厮混,没事就喜欢盯着眼热的东西看,你还有个女朋友,哇塞!长得真靓,开的还是最新款的保时捷跑车,戴着墨镜,真酷。”
“我草.......”
余天明气急败坏,忍不住飞起一脚,不偏不倚的踹在陈浩南的屁股上。
说来也怪,自从那晚余天明出手救了一把陈浩南,这小子对他就像是认了亲哥,再也没了之前的暴脾气,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
陈浩南浑不在意的拍了拍屁股,笑嘻嘻道:“哥,别生气,说好啦!等大强他们几个回了,我来找你,到时我做东,你可一定要到场。哦!对了,将你那辆车开出来,替兄弟我撑撑场面。”
这小子打蛇上棍的本事一套一套的,余天明也是服了,吃饭的事是他主动提的,这会他只得道:“行,约好了就来找我,先走啦!”
“好,哥,你慢走。”
陈浩南点头哈腰的挥了挥手,这声哥叫得余天明有点蛋疼,这场面,这调调,活脱脱的像港片里的马仔在向大哥送行,将他堂堂名校大学生,整得像个黑社会老大。
几天后,基金公司有了新进展。
程旭东通过汇丰内部的人脉关系向金管局提交了金融牌照申请,按正常程序,大概需要2个多月才能拿到批复,到时新公司就可以正常开展金融投资业务。
新公司取名为天鸿基金,办公场地设在紧邻中环的丽新金融大厦,租了整整两层办公楼,现在已经开始装修。
程旭东拉着余天明去看了一趟现场,办公环境没得说,站在36层的办公楼上,能眺望整个维多利亚港,颇有一种会当凌绝顶,楼高人为峰的震撼。
办公所需的微机交易系统和其它硬件采用的都是进口的最新设备,与汇丰、高盛等大投行用的软硬件在同一水平。
在操作硬件上,三人意见基本一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用最好的软硬件系统,来保障实时交易的快速、高效和安全。对金融业务来说,延时一秒,可能意味着上亿资金的盈亏,选用最好的交易系统,务必做到分秒必争。
忙完创业大计,时间来到腊月二十五,昨天陈浩南找上门,今晚约了大强他们几个一起吃饭,这是两人之前说好的事,余天明并没有推迟。
上午他已经向学校请假,明天准备回内地过春节,李楠在1月底就已经返回港岛,不过只在学林雅苑呆了一晚,第二天便返回学校忙着开学的事。
转眼间,在港岛已经呆了半年,越是临近春节,余天明也越发有点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