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虽然徐阶是他的老师，对他一直都很不错，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

    这么多年了，老师一直压抑着，一朝翻身，想让他不张扬，怎么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过去泼冷水，他会怎么想？不要说自己的老师了，恐怕别人也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看法。

    王爷没法说，自己也没法开口，张居正沉默了。

    见张居正如此，裕王有一些不忍心，张了张嘴，想把徐阶的真实情况告诉他，可不知怎么的，刚想说，脑海中就出现了自己老爹嘉靖的样子。

    虽然老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可裕王还是直接打了一个哆嗦，吓的不行，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咳嗽了一声，裕王直接开口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徐阁老老成持重，智慧超群，一时之间迷了心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想明白了。”

    张居正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如王爷所言。”

    张居正知道很难了，老师年纪大了，被严嵩压了这么多年，他一方面不满严嵩，另一方面他羡慕严嵩，越了解越羡慕，恨不得能够以身代之。

    现在严嵩倒台了，他有了这么个机会，怎么可能还压制得住？

    这么大年纪了，压了这么多年了，还压？

    皇宫大内，乾清宫。

    嘉靖半眯着眼睛躺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旁边的李芳在不断的向自己汇报着，徐阶这些日子的作为，嘉靖也没什么反应。

    虽然心里面早有预料，可是嘉靖还是很震惊。

    压抑了这么多年，徐阶爆发出来的东西，真的是超乎人的想象。爆发的或许不止徐阶，还有跟着徐阶的其他人。

    自从徐阶当上内阁首辅开始，他的儿子已经开始被称作小阁老了。

    “也不嫌晦气。”嘉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冷笑了一声说道：“越没什么，越想要什么，越缺什么，越会做什么，人真的很难跳出这个圈子。”

    两辈子为人，嘉靖细思起来都有一些恐惧。

    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如此超然的看待这一切，不是因为自己智慧超群，也不是因为自己看的明明白白，而是因为自己能够修仙。

    站在更高的一个层次往下看，这才能够看得清晰，看得明白，不把自己卷进去，如果自己不能修仙，只能做一个皇帝，此时恐怕早就掉进那個漩涡里了。

    即便自己俯视着它，依旧能够看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它在不断的旋转着，里面幽深且黑暗，有着很大的吸力，随时随地都想要把人给裹挟进去，很可怕。

    徐阶之前的严嵩，徐阶之后的高拱，高拱以后的张居正，哪一个都没逃掉。

    隆庆皇帝，也就是裕王，登基以后年纪轻轻的就死了，高拱直接来了一句，六岁的天子怎么治理天下？这可让我高拱怎么办呀？

    他在皇上死后的第一个大早会上，勾连了自己的人，准备动手，把权力抢到自己的手里，结果被张居正勾结冯保给干掉了。

    冯宝和张居正勾结之后，张居正掌握了大权。

    坐着四十人抬的大轿子，对外宣称吾非相，乃摄也。除此之外，生活奢侈，还将自己的儿子弄成了状元，直入内阁准备接自己的班。

    可以说是开了大明内阁首辅之先河。

    自张居正以前，没有哪一个内阁大学士或者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将自己的儿子名次定的那么高，为了避嫌，他们都不如此做。

    文官的权势，也在这样的一代一代人当中登上了顶峰。

    万历想要拿回来，斗了几十年失败了，自己只能躲在皇宫里面，泰昌皇帝，活了一个月，天启皇帝想要拿回来，任用魏忠贤跟他们斗。

    勉勉强强维持了七年，自己落水死了，等到崇祯，他已经被文官忽悠傻了，自己能力又有限，再也没能把自己丧失掉的权力夺回来。

    嘉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中渐渐的清明了起来。转过头看着李芳，嘉靖直接问道：“那些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李芳恭恭敬敬的说道。

    “那就去。”嘉靖站起了身子，语气有一些柔和的说道：“今天天气正好，正是办事的时候。”

    “是，陛下。”李芳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在前面引路了。

    西苑。

    一群少年在广场之上站着，有的三三两两的坐着，大家凑在一起聊天，有的则是晒着太阳，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在人群当中，一个少年比较显眼。

    不是他长得出众，也不是他身高马大，而是周围的少年人人以他为中心向四外扩散，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炳的儿子陆绎。

    在场的众人皆是以他为首，凑不到身边的也能站在远处。

    在场的年轻人，全是出自当年王府的后人，他们的父辈，甚至祖父辈，全部都是当年在王府里面当差的人。

    有的是做护卫，有的是做锦衣卫，有的是做奴仆。

    当年嘉靖登基之时，从王府当中带出过一大批心腹，这些年轻人就是他们的后代，经过陆炳挑选之后送进来的七百多人。

    这七百多人，最小的十五岁，最大的不超过二十五。

    每一个人都识字，每一个人都懂算学，都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弓马骑射也都是懂的，虽然未必有多精通，但都懂。

    战阵厮杀之术，他们也都跟家里学过。纨绔子弟，不中用的，陆炳自然不可能送进宫。

    他们也都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进宫之后一直在等待着。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没什么人吩咐他们干什么，来了两天了，都不知道有什么事。一群人聚在陆绎身边，想向他打听一下消息。

    站在人群当中，陆绎也很无奈。

    他也不知道，他也说了他不知道，但是这些人不相信，总觉得人是他父亲选的，怎么也能知道一些消息，可事实是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