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死了,也许魂消魄散,也许落个残废,看他自己了。”桀风道。
“怎么会这样……”榆儿望着幽绝几近透明的脸色,忙又抓住桀风胳膊,“你快帮帮他!”
“我为什么要帮他?”桀风淡然道。
“桀风哥哥!”榆儿急道,“难道你就看着他死?”
“你不是要顾天下苍生吗?他死了,岂不是正如了你的愿?”桀风道。
“要是清漪姐姐在,她一定会救他的!”榆儿道。
桀风无奈地摊开手:“这可是逆转天道之阵,我是真的救不了。这也不是五谷杂粮肉身病痛,就算清漪在,她也是束手无策。”
“那到底该怎么办?”榆儿手足无措地望着幽绝越来越透明的脸。
幽绝忽然大睁双眼,大吼道:“快走开!”
“他怕是要散戾气,快走!”桀风说着拉起榆儿疾速向远处跃开。
栗原也连忙跟着他们。
“散开戾气就会好吗?”榆儿问道。
忽闻身后传来如雷鸣海啸般的野兽的巨吼声,铺天红光遮天蔽月。
漫天红光中,现出一个白须飞舞、身如野兽的身影。
“幽绝!”榆儿大声呼喊。
“朱厌!”
桀风、栗原大吃一惊。
“他被朱厌侵占了意识!”榆儿道。
幽绝再次爆发出冲云破霄的怒吼,铺天红光再次向四方扑开。
他身周数丈之内全都被夷为平地。
栗原惊得目瞪口呆,好容易才吐出几个字:“这、这也太恐怖了……”
幽绝突然掉头望向他们。
“糟了!快跑!”栗原惊道。
榆儿却道:“你们快跑。”
栗原连忙拽起榆儿:“你要干什么?赶紧跟我们一起跑!”
“不行!”榆儿一把推开他,“万一他不能恢复自己的意识,那该怎么办?”
“他一瞬间就能杀了你,你能做什么?”栗原急道。
“你们快走吧!”榆儿丢下这一句,迎着幽绝跑了过去。
“榆儿!”
栗原气急又无奈。
榆儿大声呼喊:“幽绝!不能输给它!你听见了吗!”
狂躁怒吼着疾速奔过来的幽绝就要挥动猿杖。
榆儿连忙将已握在手中的竹蜻蜓向空中抛去:“快醒醒!”
幽绝却看也没看那只竹蜻蜓,猿杖中近乎墨色的暗红光芒直扑向榆儿。
“榆儿!”
栗原急得大叫。
一只雪白的鲲雀从榆儿背后飞来,将她撞落在背上,直向稀星弦月的夜空中飞去。
弦月之下,鹿形灵兽仙音坐于云端之上,清歌如霜,霜掩万里。
幽绝疾奔的步伐慢了下来。
“赤雪,飞近一点儿!”榆儿双膝跪着趴在赤雪背上。
赤雪便向幽绝飞近。
“幽绝!”榆儿大声唤他。
幽绝抬起头来望向她。
“幽绝,快醒醒!”榆儿道。
幽绝的脚步又慢了一些。
终于停了下来,仰着头,望着赤雪背上的榆儿。
榆儿跃下赤雪,向幽绝走去。
“幽绝,认得我了吗?”榆儿轻声道,“快回来。”
仙音霜歌不断,清和幽宁。
但幽绝眼中本已淡去的暗红突然又再次晕染开来,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瞪着榆儿,缓缓抬起了握着猿杖的手。
榆儿连忙再次抛出那只碧翠的竹蜻蜓。
竹蜻蜓浮在她与幽绝之间,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青色的轻雾悄无声息地绕遍了幽绝周身。
幽绝的动作停止了。
榆儿双手捏诀,默然片时,随即向外推出一轮满月:“牵魂一缕,前尘清明……”
飘摇的青雾中忽然浮现出一些景象。
热闹的集市上,几只青翠鲜活的竹蜻蜓尾巴上连着一根细细的青翠竹枝。
竹枝插在一只竹篓上,竹蜻蜓在风中摇来摆去,像是马上就要展翅飞走了似的。
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儿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这些竹蜻蜓,昂起脸来,扯了扯拉着自己的大手:“爹,快看!”
这张稚气的脸,与幽绝十分相似。
这就是幽绝吗?
这就是他的记忆吗?
三十多岁、肤色暗黄的男子回头问他:“千竹,怎么了?”
“看这个竹蜻蜓!”小男孩儿指着竹蜻蜓一脸兴奋。
千竹是他的名字?
那后来是为什么唤作幽绝了?
千竹爹微笑道:“千竹很喜欢它们呀?”
“嗯,喜欢。”千竹点头。
千竹爹向摊主问:“这个竹蜻蜓多少钱一只?”
摊主伸出一根手指:“十文钱一只。”
“十文?”千竹爹摸了摸袖中,有些尴尬,低头对千竹道,“今天没有多余的银钱了,下次再来买吧。”
千竹听了,兴奋的笑脸变成了一脸失望。
氤氲的轻雾中浮现出一个简陋的木屋,屋中油灯昏暗。
千竹爹脚边堆着一小堆苘麻丝千竹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把苘麻丝搓成一根根的麻绳。
一个妇人走来问:“这是要做什么呢?”
千竹昂起头来笑着说:“娘,爹说要做了麻鞋去卖了,给我买一只竹蜻蜓。”
“怪道回来就忙活。”千竹娘笑道,对屋外喊了一声,“千耕,你也来帮他们搓麻绳吧。”
“好。”屋外应了一声,走进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笑着道,“来了。”
看年纪比千竹还长一些,原来他还有个哥哥。
千耕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拎了一个小凳子坐了过来,也开始搓起了麻绳。
千竹娘也微笑着坐了过来,和千竹爹一起忙着做鞋。
这、又是市集了?
千竹攥着卖了麻鞋攒得的银钱兴冲冲地到处去找卖竹蜻蜓的小摊子。
没有。
千竹拉着千竹爹在集市上来回找了好多遍——还是没有……
回家的路上,千竹无精打采地走着。
千竹爹忽然指着远处的一丛竹子道:“千竹,你看那边就有竹子,爹给你编一个好不好?”
千竹望了望竹子,又望了望他:“爹你会编吗?”
千竹爹尴尬地摸了摸头:“应该不会很难吧。”
轻雾中现出了小小的——蜻蜓?
好些蜻蜓在天上飞来飞去。
千竹跟在后面跑着追它们。
“小心点儿。”
千竹娘从半人高的玉米地里抬起头来向他喊了一声。
千竹爹和千耕也拿着锄头在锄地。
千竹娘拿着锄头走到田埂边放下,把竹篮子打开,对他们几个喊:“都来吃饭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简单地吃了饭。
千竹爹拿起竹篮旁边的竹条开始编了起来。
千竹就在旁边盯着看:“爹,你会了吗?”
千竹爹拿着竹条左转右转,皱着眉头:“没想到还挺难的。”
千耕在旁看着千竹爹手中完全没有一点儿蜻蜓样子、胡乱交杂在一起的竹条摇头道:“爹你根本就一点儿也不会嘛。”
千竹爹瞥了他一眼,笑道:“谁说的?这不像蜻蜓的尾巴吗?”
昏暗的油灯下,躺在床上的千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一个宽厚的身影还在用他粗大、笨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弯着竹条。
狂躁的幽绝现在显得很安静。
榆儿试着唤他:“幽绝?”
幽绝望向她。
然后提起步来向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你没事了吗?”
榆儿试探着问。
幽绝一句话也不回,暗红的眼睛直盯着她。
白须在风中起伏飘动着。
“幽绝?”
榆儿再次唤他。
幽绝突然大吼一声,举起猿杖就要扫出:“去死吧!”
野兽的声音!